贾琏愕然, 如此非常时刻,地方官兵不宜变动, 免得引起无谓的恐慌。因问:“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冯唐点头:“嗯,福建卫所指挥使临阵脱逃, 贻误战机,浙江卫所指挥使节不仅有贪污嫌疑,还充任奸商的保,护伞,纵容那些奸商将将铜丝、绵帛、□□这些战备物资高价倒卖给倭寇与海盗。”
贾琏十分震惊:“他们不知道这是资敌,两军对垒,资敌形同自掘坟墓?真是要钱不要命啊!只是, 这种朝不保夕的局面, 浙江指挥使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冯唐嗤笑:“这个蠢东西养了三房姨太太,全部是日本娘们,如此敏感时刻,他竟敢娶日本娘们。听说暗中资敌, 也是这几个日本娘们干的。可怜他十年寒窗, 二十年官场沉浮,竟然死在女色上头,真是一言难尽。”
贾琏顿时愣住,为了异族娘们竟然把身家性命全部搭上?
世上竟有这种阿物儿?
冯唐回去之后便把贾琏的答复一字不漏汇报给了乾元帝。
贾琏的意思很明白,现在从别处调任将军去统领永定军,显然不合乎海疆的情势,永定军的统领最好就在海疆就地产生, 只有他们这些跟倭寇周旋多年的将领,才是最了解倭寇之人。也只有他们才能知道如何对付倭寇。
再有,要想取得海疆胜利,朝廷在给养上头给予最大帮助。在闽浙地区还要给予将领充分的自主权。
一句话,就是放任海疆统领自己去打仗,朝廷只要最大限度支持粮草就成了。
乾元帝当然知道要打胜仗将军很重要,但是,把闽浙地区军政交给一个异姓之人,乾元帝可是不放心。
乾元帝知道,到了该给倭寇一个教训的时候。可是,统领闽浙军政大权之人,必须是自己人才成。
可是,让谁去呢?
熙郡王?现在已经是熙亲王了。
乾元帝身边离不开他。
英亲王?
说实话,乾元帝已经忌讳他,一是他跟忠义郡王自有较好,二是英亲王与他同父同母,两人对于黄伟有着同样的继承权。
且英亲王自有身子不好,不说乾元帝不乐意派他去,他自己也不乐意。
最后,乾元帝把眼光看向四大郡王。
这些人就因为姓水,就白白食朝廷俸禄,多年来养尊处优,如今,是该让他们为朝廷出出力了。
可是,让谁去,乾元帝心中还没有主意。
翌日,正是朝会之日。
乾元帝首先把闽浙的紧急情况抛出来,言称,海疆请示恶化,浙江福建沿海的许多城池已经被倭寇攻破,百姓屠杀殆尽,财物掳掠一空。情势危急,再不出兵,只怕倭寇明日就要打进紫禁城来了。
然后,乾元帝言道:“朕决定,集结兵马,出兵海疆,痛击倭寇,消灭倭寇……”
乾元帝此言一出,百官振奋,尤其是武将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虽然前有黄忠祥,但是,武将血液中的好斗因子总是蠢蠢欲动,武将要建功立业,必须到战争中去洗礼。战争会死人,也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机会。
可是,当乾元帝说道:“但是,由谁统兵前往海疆。朕的意思,要在宗室中挑选一人为大将军,兼闽浙总督,总领闽浙军政大权,众卿以为如何?”
百官寂静。
这是朝廷的老规矩了。宗亲挂帅印,将官们流血牺牲,最后,胜利了,功劳是统帅的。失败了,好的结局,将战败之人抄家发配。倒霉的甚至抄家灭门。当初太皇天后的娘家蒋家便是如此,满门忠烈落得个灭门绝户。最后历史歌颂的却是太-祖爷用兵如神,勇冠三军。
当初太皇太后在世,人们还提起蒋家,如今,天下人谁还记得蒋家?
乾元帝原本这些日子戾气就重,此刻在上看着百官缄默,顿时心生一股无名怒火:“怎么都哑巴啦?平时都挺会说的啊,你们口口声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苟利社稷,如今朝廷危及,君父有难,你们却袖手旁观,这就是你们的忠孝节义,这就是你们的礼义廉耻?朕都替你们脸红,羞耻!”
张家舅舅只得出列,将手中玉芴一举,言道:“启奏圣上,百官缄默,并非对君父不敬,亦或是怯懦畏缩,微臣相信,若是此刻陛下身陷危难,无论文臣,还是武将,必定会飞身上前,挡在陛下前面,替您挡灾消祸,可是,如今事关海战疆土与朝廷尊严,百官们不得不慎言慎行,三思后行,还请圣上明察。”
乾元帝闻言面色稍微缓和:“是这样吗?”
百官忙着附和:“回禀陛下,正是如此!”
乾元帝一哼:“那好,这会子你们已经三思四思了吧,说说你们思虑的结果吧。”随即,乾元帝一眼看见已经官复原职的金尚书,点名道:“调兵遣将,举荐贤能时兵部的职责,你三思过后有什么建议啊?”
金尚书说实话是真的在思虑,可是,黄忠祥的前车之鉴摆着呢,他也不敢冲动,此刻被点名,那是不得不说,不然,乾元帝可定一顶尸位素餐的帽子砸下来,他又得去刑部蹬着,因道:“启禀陛下,微臣却是有所思虑,方才圣上言道,要在宗室中挑选大将军,微臣以为,既然是挑选,就该拿出章程来,要统领一支军队,必须要懂得兵法谋略,微臣建议,不如效法武举,让有意争夺大将军的宗亲们保命参选,陛下出题,三场定输赢。”
此事文臣没有发言权,发言也是嘴把式,一起缄默,眼睛盯着西边的武将。
这时候,站在西边的武将深以为然,因此,一众武将齐齐躬身禀奏:“微臣们附议,比武夺帅可行!”
乾元帝盯着站在武将前面的东西南北四大郡王,目光很是不善,恨不得伸手打人。这四个王爷,三个是乾元帝的兄弟,唯有北静君郡王是小辈,没有上过战争见过血。堂堂郡王,还不如张爱卿一个文弱书生有胆量。
四大郡王被乾元帝定的浑身别扭,功劳谁不想要。可是你得有本事啊,陆战谁也不含糊,海战,委实心里没底儿。
乾元帝一边宣布散朝,一边让人传话,让四大郡王乾清宫觐见。
四大郡王交换一下眼色,知道乾元帝大约要在自己四人中挑选大将军了。
东西南三王爷自都想争取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却又有些顾虑,毕竟大家没打过海战。若是北疆选将,他们早就跳出来争取了。
乾元帝这边却不知道这几个人苦衷,见了面不等几人说话,就跳脚骂起来:“你们可真给朕长脸,朕都把话说的那样明白了,你们却一个个缩头缩脑不接招,平日一个个人五人六,英雄了得,今日正经要用他们,一个个活似鹌鹑,祖宗得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东南西三王被骂得有些下不来台,唯有北静郡王是小辈,忙着请罪:“小王并非怯懦畏战,只是怕才疏学浅,难当大任,耽误了朝廷大事,倘若陛下以为小王可用,小王愿意披挂上阵,与倭寇一战。”
乾元帝闻言面色这才好转一些:“熙亲王说的不错,少年英雄,果然不错。只可惜,海战不是儿戏,宗室四大郡王,三位尚武,你就别参合了,潜心读书,跟着你熙王叔学习朝政吧。”
东南西三郡王这时候都抢着说话了。
三王的话大约都是一个意思,他们不是畏惧战争,而是不精通海战,故而不敢毛遂自荐,怕耽搁皇帝的大事。但是,皇上既然信任他们,他们愿意参加比武选帅。
乾元帝这时候面色彻底和蔼了,似乎这时才发觉几个王爷还站着,笑道:“各位王爷请坐啊,朕这些日子也是忧心国事,心里烦闷,难眠说话有些冲,我是自己个着急生气,不是对谁,王爷们不要往心里去啊。”
三大郡王忙着表示不介意。
乾元帝此刻表现的分外和蔼,将这些年来王子腾报告回来的多有关于海疆的邸报,分发给三位王爷们,还有熙郡王这些日子带领兵部、几位大学士,日夜连轴综合所有材料,总结出来有关海疆的地理特征,倭寇盘踞的地域简图,还有倭寇的习性,使用的武器等资料,可谓海疆敌我双方人文大全,一起分发给三位王爷,让他们拿回去研究消化,各自写出一份有关海战的详细报告书,三日后当众比试。
贾琏很快得知比武夺帅的的消息,贾琏毫不意外,前世就是这般发展,最后,北静郡王出面收拾残局,和亲赔款了事。
真正屈辱。
后来,战争并未平息,盘踞在海岛上的倭寇越发猖獗,探春却失去了踪迹。
贾琏想着在茫茫大海上,探春一个弱女子,要么忍辱含垢,要么将身赴清池吧。说起来,前世探春之所以远嫁,都怪贾母留着探春待价而沽,否则,探春那时候已经十八岁了,早该嫁人了。
如今因为贾琏的重生,铲除了二房,府中女儿基本逃出前世的命运。若非还有兄长与母亲之死横亘心头,贾琏真是可以安枕无忧做太平爵爷了。
只可惜,且乾元帝在他身上也有投入,只怕也不甘心就此放过他吧。
贾琏自己也不甘心,虽然七皇子倒了,英亲王这个强敌尤在。还有,贾琏很想弄明白英亲王妃那一句‘水炽,你好心狠’,到底有什么隐情。
京都万人空巷,都去兵部广场上观看三位王爷比武较量之时,大皇子水澄辗转递给贾琏一封信,他听人说,皇上有意抽调御林军的水字营与魁字营,参与奉圣军南征,意在让贾琏做好被卸磨杀驴的准备。
旋即,张家舅舅传来同样的消息,吩咐贾琏稍安勿躁。
贾琏闻讯却并不惊讶,乾元帝的心思贾琏早就有些警觉,但看水纹有没有能力统调魁字营,魁字营的校尉当初是石磊,结果,贾琏奏报给石磊晋升正名的折子被乾元帝留中,今年年初却忽然空降一名叫水烽的宗亲担任魁字营校尉。
水烽自从到了魁字营,对贾琏也恨客气,贾琏心知乾元帝的谋算,要用水纹或者是水烽替代自己。如今从大皇子提供的细细来看,乾元帝还是留下一块遮羞布,把平子营留给了自己。
贾琏马上想到了贾氏家族的二十四个孩子,必须把她们捞出来,水纹跟水烽两人面和心不和,上了战场不定闹出设呢么事情。战场上将帅不和乃兵家大忌,自己不能阻止乾元帝,却可以提前把贾氏的二十四个孩儿兵抽调出来。
乾元帝要拿京都勋贵做炮灰,自己管不着,可是,不能把贾氏的孩子填进去。
贾琏急剧的思索,既要把贾氏的孩子抽出来,还要把自己抽出来,也不能让大皇子受连累。
随后,贾琏在松懈半年之后,忽然加大了练兵的力度,在御林军中营造备战的紧张气氛。
贾琏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加强拉练的训练强度,将平时两个时辰一百里的训练强度加大一倍。
这日正是腊月十五,贾琏忽然召集御林军急行军远足拉练二百里。然后,将三营中掉队的一百兵卒集中起来组成一个火头营。御林军从此从奉圣军中断裂出来,有了自己的后勤保障兵伙头兵。
贾氏家族的二十四个孩子,除了原本就编进平子营的十二人,其余十二人全部掉进了火头营。
这些孩子不服气,以为贾琏是自己的叔叔叔爷,跑来跟贾琏抗议闹事,贾琏冷着脸道:“我今天教会你们一个词‘军令如山’!”
贾琏吩咐将十二人拉出去没人二十军棍,一时间,十二人鬼哭狼嚎,人人屁股开花。
而对于待在平子营的十二名侄子,贾琏让凤姐通知他们的父母,速速相亲成婚。
贾琏随后召集御林军三营人马训话:“今后每月我都会突击练兵,落伍者调入火头营。另外,御林军从二十四日起,分头休沐,凡是十五岁的,尚未成婚者,可以从二十四日休沐到元夕之日,大家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相亲成亲。我承诺,对每一位成亲的兵卒多发一个月兵饷作为御林军的贺仪,我私人也会奉送一坛女儿红作为贺礼。“
贾琏在西山做出的种种行径,很快传进京都,京都之中顿起传言,林军随时都有可能出征海疆。
消息传到乾元帝耳中,他甚是纠结。可是,他既然不想让贾琏领兵,就不能让贾琏跟随御林军前往海疆。
这支队伍是贾琏亲手拉起来,贾琏出征,这支队伍很难听从其他将军调遣。
对于水纹能不能统领这种队伍,乾元帝很有信心。
其实,乾元帝对水烽更信任,可是水烽到御林军的时间短,统领魁字营都有些吃力,更别说再加一个水字营,水字营的水纹不捣蛋就算不错了,岂会配合水烽这个摘桃之人?
说实话,乾元帝对于贾琏训练的阵法还是很有信心的,他以为,这支队伍拉上战场,即便不能最大限度消灭敌人,却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乾元帝设想很美好,他准备把水字营魁字营抽调出来,再从奉圣军中抽调□□营,三个加强营队组成一都人马,并入驻守丰台的紫旗军,紫旗军精通各种阵法,乾元帝不担心配合融洽的问题。
乾元帝眼下唯一担心的就是贾琏闹事儿。
正月二十,朝廷经过几番争论斟酌,终于按照乾元帝的思路,决定由南安郡王领兵南征。
南安郡王原本在丰台练兵,手下有三千将士,为了便宜南安郡王调兵遣将,这三千将士成为南征不部队的核心兵马。
朝廷将抽调水字营、魁字营、□□营新组成一都兵马的消息,由冯唐正式下达到贾琏手里。
虽然贾琏心中有数,却是做出激烈的回应:“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领兵?为什么不让平子营参家战斗?他们是御林军的根本,是御林军的中坚力量?你们这样临时换将是把将士们的安全当儿戏,我不同意,我要上折子抗议!”
冯唐忙着拉住气冲冲要下山的贾琏:“你疯啦,你还没解除禁足,你这般下山就是抗旨,你想因小失大,身陷囹圄吗?再者,你抗议有用吗,这是文武百官磋商之后形成的公议,并非陛下乾纲独断。所以,我劝你还是接受事实吧,只要是好兵,在哪里都是好兵,不会因为离开你就不行了,你要信任他们。”
贾琏最终言道:“我服从,但是,这些兵卒是我招收进来,我要替兵卒们负责,我要修本进谏,这是我身为臣子的职责,还请将军不要阻拦,替我呈送君前。”
贾琏首先激烈反对分兵,然后热情激扬写下一封请战书,愿意配合南安郡王南征南海。哪怕不做都尉,只做平子营的校尉也可以。
结果,奏折一去无影踪。
腊月二十四,贾琏按照自己部署,给十五岁以上尚未成亲的兵卒放假,成亲没有娃的兵卒回家努力造人,已经生娃的兵卒留在西山驻守,等前面两批人马回归,再给他们放假休沐。
当然,贾琏自己也在留守之列。
不过,别人兵卒十五之后就可以回家休沐,贾琏没有解除禁足,根本不能回家。
时间很快到了腊月三十。
京都忽然来了小太监秦全,却是乾元帝解除贾琏禁足,让他进宫参家百官宴。
贾琏满脸郁闷回京,直接去了皇宫给乾元帝磕头谢恩,乾元帝已经去了乾清宫,却给贾琏留下话,叫他换上赏赐的新衣服前去赴宴。然后就在乾清宫暖阁里换上了乾元帝赏赐的一套飞鱼服,神清气爽了去了大厅吃酒。
乾元帝似乎不记得刚刚多了人家的兵权,见了贾琏招手:“过来过来。”
贾琏敢做的事情都做了,十分配合的上前给乾元帝磕头谢恩:“微臣多谢陛下隆恩浩荡,饶恕了微臣过错,赏赐微臣官袍,微臣无以为报,惟愿吾身体安康,万世永昌!”
乾元帝乐呵呵抬手:“起来起来,跟那坐着吧,等下得空,朕找你说话。”
贾琏从善如流,坐到张舅舅旁边。张家舅舅看着贾琏微微点头:“做得好!”
贾琏拱手:“多谢舅舅周全。”
且说凤姐并不知道贾琏已经解除禁足,还在思虑着回去之后要不要带着孩子们上西山一趟,说不得还是自己走一趟吧,孩子们太小了,都想爹了。
逑哥儿成哥儿豪哥儿三个只需要说爹爹挣挣前程呢。三个小子’哦哦‘一声,然后该吃吃该喝喝去了。
巧姐儿那丫头不好打发,见天缠着凤姐追问。
“妈妈,我爹什么时候回来教导我马术啊?”
“娘啊,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娘啊,爹爹上次答应叫我骑马的啊?”
“妈妈,爹爹食言而肥!”
“妈妈,平妈妈,爹爹食言而肥,咱们大家都别理他了!”
……
凤姐真是被愁死了。
她正在发愁,甄英莲忽然言道:“二婶快看,我怎么看见琏二叔啊?”
凤姐顺着甄英莲手势一看,这时候,贾琏已经开始磕头了,可是,别说看到斜侧脸,就是只看后背影,凤姐也认得出来。那个撅着屁股磕头不是贾琏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