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琏来到乾清门, 递上自己的名刺腰牌,请求觐见皇上。
宫门侍卫匆匆而去, 结果回来时却带回来一个小内侍。
这内侍贾琏认识,正是乾清宫大殿伺候的小太监秦全, 之前跟贾琏混的烂熟,两人相互打掩护,互相帮衬,共同对付脾气暴躁喜欢挑剔的乾元帝。
他闻听贾琏求见陛下,知道贾琏必有要事,生恐贾琏久等心急,这才悄悄前来递话。皇上这会子正在接见熙郡王, 后面还有英亲王诸位皇子觐见, 估摸着,怎么也要等到午后皇帝才有时间,他会觑着机会向皇上通禀。
贾琏来得急,身上竟没致谢的东西, 他伸手一摸, 摸了一把灵枣,顺手塞给小太监秦全:“不成敬意,自院里的果子,特别清香,给你当零嘴,若是喜欢,下次我再给你些。”
秦全手捧着枣儿目瞪口呆。
贾琏很不好意思, 又折回来:“全公公喜欢枣儿酒吗,明儿我送公公一小坛,特别助睡。”
说着话贾琏转到后宫的门禁仓震门,他递上自己的名刺与玉佩:“烦请通报一声,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贾琏求见。”
仓震门的侍卫认识贾琏,且昨日贾琏坐了软轿进宫,这可是无上殊荣。他不敢耽搁,忙着到了宁寿门替贾琏通传,不过一刻,侍卫回来了,躬身一请:“贾大人请进。”
贾琏很不好意思,这一回他连枣儿也没有,只得拱手笑道:“来的匆忙,没带表礼,改日我请兄弟吃酒。”
侍卫一笑:“小的张松多谢大人。”
贾琏挥挥手,匆匆来至宁寿宫,这一次太后娘娘依旧在起坐间接见贾琏,这是把贾琏当成晚辈看待了。
贾琏进门躬身长揖:“小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笑道:“平身,赐坐。”
贾琏却拱手言道:“谢太后娘娘赐坐,小臣还是站着吧,这样小臣自在些。”
太后娘娘一笑:“罢了,你自在就好。”
宫女撤下座位。
太后娘娘这才笑问:“不知贤侄今日为何而来?”
贾琏闻言顿时涨红了脸,他拱手言道:“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后娘娘屏退左右,微臣才敢言讲。”
太后娘娘闻言满面狐疑,却是挥退室内众人,贾琏凝神查看,却见门外花丛之中有个小宫女看似采花,耳朵却冲着室内。贾琏快步走了出去,咳嗽一声,那小宫女兔子一般逃跑了。
太后娘娘顿时面色铁青。
贾琏回头拉上了屏风,然后直挺挺跪在太后娘娘面前:“微臣有罪,昨日太后娘娘征询,微臣隐瞒了一些事情。”
太后娘娘顿时变了脸色:“什么事情,关于皇帝吗?”
贾琏忙着摇头:“不是,关于皇帝陛下微臣没有丝毫隐瞒,微臣隐瞒家姐贾女官的情况,其实昨日上午,微臣寻找陛下之时,发现忠顺王正在追逼家姐,微臣因为身负陛下安危,故不敢出面解救,是北静郡王出面惊散了忠顺王。
“后来,家姐也被冯侍卫所救,微臣本来以为这事情已经翻过去了。孰料,微臣今日接到消息,昨夜晚,家姐曾经被忠顺王掳掠而去,今晨方才回返,微臣得知消息,直如五雷轰顶,坐卧难安,知道这事儿不能隐瞒,生恐家姐羞臊,不敢禀报,故而,小臣闻讯之后便即刻进宫求见皇上,无奈陛下这时正在接见熙郡王英亲王几个,微臣唯恐迟则生变,想着后宫之事自有太后娘娘做主,故而,小臣这才斗胆求见太后娘娘,希望太后娘娘周全,微臣家姐是被忠顺王掳掠,并非她自己愿意,还请太后娘娘明鉴,留她一条活路。”
太后娘娘听到此处,方知并非乾元帝有什么不妥,顿时松了一口气,叹道:“平身吧,你是个好孩子,都是忠顺王这个狗贼作孽啊,临死还要拉一个垫背的。”
贾琏低头拱手:“微臣还有个不情之请,微臣希望能跟家姐见一面,微臣知道家姐的执念,害怕她会在这事上掩耳盗铃,作茧自缚。”
太后娘娘面色微变,贾元春跟乾元帝关系暧昧,太后娘娘一清二楚,那时太后并不为意,说起来这后宫之中的女人,都可以说是皇帝的女人,他爱谁是谁,只要不威胁江山社稷,上皇太后都不会干涉。
不过,贾元春如今白壁蒙尘,那就另当别论,尤其还是忠顺王这个别于居心之人作恶,太后娘娘尤其不能等闲视之。
瞬间,太后娘娘便有了决断:贾元春不能留在宫里了!
可是,太后娘娘对于元春并无什么恶感,之前她对于此事也是乐见其成,皇上贵为天子,天下之主,其实在很所事情不能够随心所欲,故而,他在女人上头随便些,太后娘娘并不觉得不妥。
太后娘娘颔首:“本宫答应你了。”
贾琏忙着道谢:“微臣多谢太后娘娘宽宥,微臣愿意将功折罪,替家姐赎罪。”
太后娘娘闻言动容:“看在你这般顾念手足血脉,本宫答应,会替她安排一个好的归宿,你平身吧!”
贾琏再次磕头道谢。
虽然可能丢掉好不容易挣来的功勋,可是,能够把元春这个隐患彻底铲除,还得到太后娘娘的赏识,贾琏以为这一笔买卖并不亏。 一时间,贾琏心情十分舒爽。
太后娘娘安排了偏殿让贾琏跟元春见面。
因为如今元春因为甄英莲的斡旋调入了太后宫中,元春来的很快,贾琏注意到跟着元春的小宫女就是方才偷听的小宫女,贾琏不禁扫了她一眼,这宫女吓得缩了缩。
元春见了直皱眉,挥手言道:“你下去吧。”
贾琏冲着元春躬身一礼:“见过大姐姐。”
元春勾唇微笑:“你如今是皇上面前红人,还肯认我,我应该感到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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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闻言愣住了,瞬间,泪水盈眶。她张了几次嘴,方才出声:“归宿?我从进宫之日起,这宫中就是我的归宿,我还有什么归宿?”
贾琏言道:“大姐姐不想一夫一妻,生儿育女吗?我以为这就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元春闻言低头,沉默半晌,她抹了抹眼角,这才抬头言道:“当初老太太与大伯父亲们安排我进宫,如今你又安排我出宫,我到底该听谁的安排?”
贾琏言道:“大姐姐不想回去看看吗?葳蕤轩一直空着,就连林妹妹老太太也没舍得让她住,大姐姐不想回去住一晚?二太太经年卧病,行将就木,大姐姐不想回去伺疾?”
“宝玉今年十岁了,虚岁十二了,他很聪明,是个读书的料子,不过因为无人管制,顽劣不堪,整天只想风花雪月,不想人生道路,他眼见就要说亲,二叔却整日跟着姨太太混日子,并不兜揽他,见面非打即骂,大姐姐不想出去管管他?”
元春闻言再次泪水弥漫眼眶,却是没有说话。
贾琏接着说道:“无论大姐姐组做出什么选择,这是我作为家族继承人替家姐做出的最好安排,我的能力仅限于此,大姐姐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安排大姐姐的事情,也是我最后一次经管大姐姐的事情。若是大姐姐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那么,我今后就当没有大姐姐。我也再不会干涉你的事情。”
元春泪眼婆娑,不置一词,却是福身一礼。
“不值当!”
贾琏笑着摆手:“还有,我有一个决定先告诉大姐,无论大姐姐做出什么选择,这次出宫之后,我都会让二房搬出荣禧堂。同时,我会请旨撤换荣国府的门匾,换掉铜门,撤换石狮子,因为贾府已经没有国公了,荣国府早就不存在了。”
元春愕然:“为什么要换掉?这可是许多人家求也求不来的荣誉,只要老太太还在,荣国府的牌匾就挂得名正言顺,谁敢说什么?”
贾琏颔首:“大姐姐说得对,可是,我不想殚精竭虑支撑一个本不存在门楣,大姐姐知道朝廷准备收回功勋田吗?贾府若是失去了功勋田,拿什么支撑门面?唯一办法就是向户部借贷,大姐姐可知我如今还欠着户部几万银子?
“你知道府里为了还债捉襟见肘吗?你知道二叔成天在做什么?要么跟门客吟诗作对,要么跟姨太太厮混,他连大嫂子的月例也克扣,闹得大嫂子差点回娘家,你知道吗?虽然这几年我极力补救,贾府依然千疮百孔,若是咱们还端着国公府的架子,迟早一日坐吃山空,子弟们也会因为国公府的存在不思进取,一辈子指靠祖宗的遗泽混吃等死。所以,荣国府这个空架子不要也罢!”
元春嘴唇颤抖的厉害,望着贾琏泪如雨下:“我,已经回不到当初了。”
贾琏一笑:“什么叫回不到当初?宫中每年都会有大批的嬷嬷宫女出宫,她们能生活的很好,姐姐如何不能?且太后娘娘答应会替姐姐安排,谁敢违拗太后娘娘?”
元春抹抹眼角,眼中不甘一闪而过,却是福身一礼:“多谢琏儿,我会慎重考虑。”
贾琏颔首:“我等着大姐姐的决定。”
元春盯了贾琏几眼,问道:“老太太好不好?”
贾琏言道:“老太太很好,如今,她老人家已经不大管事儿,成天跟几个妹妹说笑谈天,含饴弄孙,很是安逸。”
“她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老太太已经七十多了,我不想让她老了老了还为儿孙担心!”
元春神情一滞,面上不堪一闪而过,她搭下眼皮,福身一礼:“多谢二弟。”
贾琏出来的时候满脸轻松。来至太后娘娘的起坐间,再次向太后娘娘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太后娘娘满脸深意:“男子封候拜将,起居八座,方才不枉此生,琏儿放弃这一次救驾之功不会后悔么?”
贾琏掷地有声:“说来惭愧,当初因为家族子弟不成器,家姐这才不得不入宫,想要搏个前程庇护家族兄弟,故而,如今,微臣放弃赏赐换取姐姐的前程理所应当。且微臣如今身为御前四四品带刀护卫,深受皇上太后器重,微臣已经很满足了。”
太后娘娘微笑颔首:“嗯,你很诚恳,你放心出宫,贾女官的事情本宫自会妥善处理。”
贾琏告辞太后娘娘出宫,这下子真是浑身轻松了。等他回到家里,却见他岳父王子胜夫妻正一脸焦躁的等着他。贾琏有些懵,家里过后问道:“岳父可与三叔写过信了?”
王子胜言道:“已经派专人前去送信,只是,我想问问女婿的消息从哪来得来?”
贾琏默然。
王子胜顿时有些紧张:“不方便说吗?”
贾琏颔首:“不仅如此,我希望家里给三叔送信的事情也要严加保密,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咱们提前知道端倪,还有,我在外面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说是王家老宅有人瞒着家里跟外人勾勾搭搭,这种事情旬日里没有关系,关键时刻却是能要人命,故而,小婿建议岳父大人把金陵老家那边筛查一遍,谨防有人钻空子,特别是那些接触到家族重大事情的族人,家里有人跟着仇人做事的人家,更是要特种审查,否则,一旦出事,后悔晚矣。”
王子胜闻言面色黑沉,王家当初发家之后,十分提携族人,但是,也有人人心不足,总觉得得到的东西太少了,有些人甚至想要王子腾利用关系将他们的孩子送入六部,当然都被王子腾拒绝了。
族人无知,以为王子腾无所不能。
王子腾自己也只是臣子,家族子弟争气,他当然不吝提拔,可是,一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想借着王家兄弟升官发财,简直笑死人了。
贾琏见岳父面色凝重,唯恐王子胜走偏了,特特提醒道:“我记得你们老二房就有人在衙门做典吏,这种官儿可大可小,最有操作空间,岳父可以从这些人里查一查,可曾跟三叔或是岳父有过节围者,俗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前世王子腾临死,身边就跟着王家老二房的长子,王子腾死后,王家的一切都被王子腾献给朝廷,当时王家不是没有怀疑,可是,那些文件上都有王子腾私人印信,按照王子腾献出一般利润的行动,他不可能把整个家族赖以发夹的海上商船全部献给朝廷。
更可疑的是,王子腾死后,老二房忽然火起来,所走的路径几乎跟王子腾一样,从内廷侍卫到都察院左都御史,后面怎样贾琏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时候贾琏已经被发配了。
不过,贾琏觉王子腾之死,跟这个跟在身边的族侄大有关联。
贾琏这一提点,王子胜终于坐不住了,夫妻两个忙着起身告辞了。
王子胜很是惭愧:“当初,我们王家对不起你们父子,没想到女婿你几前线,这样为你三叔着想,等你三叔这一次安全归来,我们会给予你应有的补偿。”
贾琏闻言心头一动,却是摆手言道:“自家骨肉,说这些做什么,岳父太见外了。”
贾琏现在可不缺钱了,不过,王家如果提出让贾琏参股吃红,他也不会拒绝,正好可以把潘又安弄回来的金锭子合法化。
这个潘又安可是贪心得主,贾琏让他一次弄个一两万,他每年都会拉回来五六万,两年的时间,贾琏的新库房里已经有了十二万金子了。吓得贾琏不得不开辟地下金库,将这些金锭子当成地砖埋在地下了。
回头却说太后娘娘,可谓雷厉风行。贾琏刚刚告辞,她就召见了贾元春。
贾元春很聪明,当着太后娘娘,她只是一个劲儿抽泣,既不说委屈,也不求恩典,一幅任凭太后娘娘发落的姿态。当然,元春心里不是没有期待,她在宫中待了这些年,这般灰溜溜出宫,她很不甘心。
太后娘娘看着元春的表现,嘴角抽了抽,不过想到元春被污是因为乾元帝,太后娘娘心里的一点嘲讽又压下去了。
太后娘娘一声叹息:“贾女官,你起来吧。”
元春这才谢恩起身:“多谢太后娘娘宽宥。”
太后娘娘却道:“虽然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些乱臣贼子惹得祸。不过,宫中血统不容混淆,本宫不想将来有人拿皇上的子嗣说事儿。故而,这宫中你不能待了。除开宫妃这条路,其余,凭你有什么打算,不用隐瞒,可以直接告诉本宫,本宫帮你达成。”
元春闻言愣了愣,即可有跪下来,磕头道:“小女自从进宫从没生过别的念想,一切谨遵太后娘娘吩咐。”
远处你其实很矛盾,一方面不能封妃很不甘心,一方面有向往外面宽阔的世界,他自以为做一个豪门主妇,她会比所有人都出色。
只不过,她已非完璧,嫁入豪门估计是不成了,能够成为寻常人等的正室,已经成了她最好的出路。
太后娘娘看着元春崔头丧气,心里多了一份怜悯。
沉思片刻,太后娘娘将手边一本册子递给元春:“这里有三个人选,一个是老忠靖王继王妃,老王妃去年去了,府里虽有姨娘小妾一大堆,却没留下一子半女,你若能为老王爷留下一男半女,你就是王府功臣,老王爷不会亏待你。还有一个是燕候家的长子,他妻子死于难产,留下一男一女,尚未聘娶,燕候请了本宫替她挑选一个媳妇。第三个也是宗室子弟,今年二十三年,叫水湄,因为狩猎腿受了伤,失去了继承爵位的机会,不过,他家里答应会给他补偿财产,一辈子荣华富贵没有问题。他因为受伤,他被定亲的表妹退了亲,一气之下发誓,一定要寻个绝色女子,否则终身不娶。”
元春闻言面上一片红云,她俯首言道:“回禀太后娘娘,这三人都很好,只可惜,小女白壁蒙尘,只怕会带累太后娘娘受埋怨。”
这意思是她愿意遵旨嫁人,就怕被人获知她并非青头女子而被人嫌弃,继而连累太后娘娘被人怨恨。
太后娘娘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本宫会替你安排,只要你确定人选即刻。”
元春思虑片刻言道:“小女愿意听从太后娘娘吩咐。”
太后娘娘对于贾元春的态度很满意,却是这本资料原本不是给元春准备而是甄瑛毓的人选,只是甄瑛毓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宁死不屈,太后娘娘也就冷了心,恰好贾琏前来恳求恩典,正好派上用场。
不过,太后娘娘不想替她包办太过,因道:“这三人各有特色,老王爷有权有势,燕候之子可以继承爵位,不过要做继母,水湄的好处是他发誓再不会有小妾姨娘,钱财并不逊色王爷与侯爷。但看你自己侧重哪一点,这必竟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情,很多人没有自己挑选的机会,你可能不知道吧,贾琏这一次功在社稷,本来有机会封爵,至少也是子爵,他为了你,愿意放弃这一次封赐,所以,本宫希望你把握这次机会,不要辜负你兄弟为你做出的牺牲。”
元春愣了,她没想到,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机会,竟是贾琏放弃功勋所换,顿时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