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塞外返回途中, 清岚特意约束弘昀和弘时, 让他们不要到处走动。
望着胤i背后的四爪金龙之气越来越淡,清岚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因而尽管弘时再撒娇, 她也严加管束,不让他随意出去玩闹。
途经布尔哈苏台行宫, 歇息了几日。
这几天天气不大好,乌云暗沉沉地压在头顶, 行宫里人人自危, 面色严肃,脚步匆匆。
九月四日,胤g被康熙宣去了很久, 晚上很晚也没有回来。
快到天亮的时候, 胤g回来了,头一句便是:“皇阿玛召废黜太子位。”
饶是清岚已经有心里准备, 也怔了一下, 扭头看两小在里屋睡得正香,低声道:“皇上还有什么安排?”
“皇阿玛把二哥拘执起来,让爷和大哥轮流看守。”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清岚道。
“正是这样。”胤g苦笑一下,面色又恢复凝重,紧抿薄唇, 心事重重的样子。
清岚低眉敛容,不由想到,若是废黜了太子, 剩下的这些阿哥里,谁又没有几分心思,便是胤g,恐怕也不甘屈居于人下。
清岚望着胤g负手凝视远处的背影,不知道他这些年又做了什么准备。不过,看他的气运还算稳定,料想也无大碍。
康熙废黜了太子,便一路急行向京城赶回。
胤g一连几日未曾好生休息,总是挑灯到深夜,却只是默然沉思,什么事也没有多做。
康熙这些日子肯定紧盯着这些阿哥,谁若是有什么小动作,向京城来往传信,必然会触动康熙的忌讳。所以众人皆小心翼翼,一句也不多说,连那些小阿哥们也噤若寒蝉,不再活泼好动。
九月七日,康熙令留京的胤t署内务府总管事。这是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尤其在现在这种讳暗不明的情况下,谁人都会联想到康熙对他非同一般的信任与器重,进而联想到今后,无不心神各异,思虑百千。
胤g得知后,更是沉默良久。
清岚远远地望过胤i的气运,令她惊异的是,胤i身上的四爪金龙并未完全消散,极淡,却是仍在。
按照常理,帝王隐射的是五爪金龙,太子是四爪金龙,而一个国家一般只有一个太子或是没有,既然胤i已经被废黜,又为何仍有储君之相?
清岚陷入了沉思。
“快到京城了。”想起回京后将有的风云,胤g皱紧了眉头。
清岚道:“如今回去,爷要万事小心。”
“爷省得。”
两人说话的时候,站在路边的树荫下,点点阳光透过树叶间隙铺洒在身上,胤g望过去,阳光衬得清岚的一双美目仿若也更明亮了些。
胤g失神片刻,视线很快从清岚身上移开,淡淡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爷是问奴婢?”清岚指指自己,有些惊讶。
胤g微微颔首,清岚总是有一些独特的见解,他问的时候也带了几分期待。
清岚想了想,斟酌道:“皇上毕竟将二阿哥从小抚养到大,这个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清岚并未说透,但以胤g的心思,又岂会听不明白:“你是指?”
“当他攀到顶峰将要再进一步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他的缺点和危险,但若是打落云端,被人落井下石,过一段时间,恐怕又会生出几分顾念,想起往日的好来了。汉武帝时期的太子,岂不是这样?太子据一去,汉武帝又是如何的后悔悲痛,恨其不能再生?”
胤g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这个时候,人们多想的是太子被废之后,下一个会立谁,皆人心浮动起来。却没有人去想,这么做了之后又会有什么结果,会招致帝王的什么忌讳,太子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翻身的余地。
胤g不由略带惊异地瞟了清岚一眼,虽然这些他也能想到,却没想到能与清岚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
他是深处其中,从小到大亲眼目睹了康熙对胤i的种种,反复思量之后得出的结论,清岚却是仅凭猜测,便能说出这些,若不是后院女子,他必以谋士之礼待她。
这些念头不过是在胤g脑中转了几转,便又回到如今的形势上。
“既然如此,便静观其变罢了。”胤g转动着手上的佛珠,淡淡道。
回到京城,胤g与戴铎的讨论结果亦是如此。
康熙一到京城,便揭开了废太子的序幕,将废太子幽禁于咸安宫,着胤|与胤g轮流看守。
胤祥受到牵连,也一同被禁足他处。
胤|上窜下跳,被康熙斥责,“秉性躁急愚钝,岂可立为皇太子”,受此打击之后,自知无望大宝,便极力推荐胤t。接着,胤t又招致康熙的痛斥。
胤k、胤祯为胤t求情,又引来康熙的大怒。康熙劈手拔剑,怒极之下欲诛胤祯,被胤祺苦苦求下。
短短不足一月,各人纷纷登场,朝中大小百官人心惶惶,通宵达旦,烛光灯影里不知有多少人在碰头商议。
清岚一回到府中,便立时被后院众人围住。
这般大事,大小消息谣言满天飞,她们又怎能安心,无动于衷,生怕被连累到自家府上。
“妹妹这次陪爷出塞,可曾发生了什么事?”那拉氏有些沉不住气,捏紧了手帕问道。“爷这些日子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发了好大的火,妹妹想想,也能劝劝爷,让他顾念着身子,消消气。”
胤祥与胤g的交情非同一般,如今被牵连,胤g既担心却又无能无力,隐忍之下心情自是不佳。
那拉氏倒是说得轻松,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去碰一鼻子灰。
清岚笑了笑:“福晋也知道,虽然是陪爷出塞,可他们男人的事情,又不可能让我们知道。就是觉得这次外出,气氛有些紧张,一点也不轻松,也不敢到处乱走,还提心吊胆的,倒真还不如不去了。”
众人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对清岚的几分嫉妒也放下了一些。
“那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武氏关切地问道。
“各位姐妹想想,这个时候连爷都不敢随意传递消息,到了咱这里,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那拉氏也将信将疑,见问不出什么,便只是叹道:“希望这次咱们府会没事。”
回到揽玉轩,还没进门,便感到一阵强烈的低气压。
清岚一眼瞧见苏培盛守在书房门外,见了她,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哎哟,乌雅主子,您可算来了,爷正等着您呐!”
清岚进了屋,一福:“爷。”
“嗯。”胤g抬头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待她走近,将桌子上的几张纸递给她。
清岚注意到书桌上放了不少书信,有些凌乱,胤g难道是准备在她这里办公?
清岚拿到这些纸,却并不着急看,先道:“爷不会让奴婢看这些东西吧?”
胤g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但看无妨。”
清岚定定地看着胤g,过了一会儿,洒然笑道:“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清岚坐在胤g旁边,认真地一张张翻看起来,有些地方胤g还伸过手来,点着纸上的某些地方解释一下。
身体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到两人接触的手臂上,使得那处的肌肤慢慢地变得滚烫,鼻端呼吸着她清爽宜人的淡淡体香,胤g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但随着讲解,又很快将心思集中到政事上。
清岚看完,合上纸,柳眉微蹙,想了又想。
她亦有自知之明,于政事上定不如这些整日沉浸于权谋中的人懂得弯弯道道多,她所持的唯有观气之术和一些近乎直觉的预感。
而这些,对他们足以可作为参考了。
“大阿哥魇镇太子,以后必不会再翻身。”清岚放下一张纸,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实。
“三阿哥揭发大阿哥,虽是有功,但对兄弟不善,皇上未必喜欢。而且三阿哥只在文人中有一些影响力,皇上若真是属意他,也不会让他掌管礼部。”清岚观过胤祉的气运,从来就没有浓厚过。
“接着说。”
“魇镇一事一出,皇上可进可退。”清岚道。
“怎么说?”戴铎也说过类似的话。
“爷密报上写着,皇上虽然废了太子,可还是三天两头去探望,一则就是试探一下众人的反应,二来他就是压根就没有放弃过太子,魇镇便可作为太子行为失策的借口了。”清岚始终坚信,胤i的四爪金龙不散,他仍旧是皇上心中的储君。
“怎么可能?”胤g骇然,清岚前面说的,胤g都与戴铎都分析过,也着实准备继续韬光养晦,明面上依然尊重废太子,可最后一句,就万万没有想到,康熙既然废了太子,又怎么会没有放弃?
“奴婢就是这个感觉,并没有什么依据。爷随意听听就好,奴婢想的可能也有欠缺。”
“那八弟呢?”在朝中的呼声很高。
“八爷?”清岚莞尔一笑:“帝王最忌讳痛恨的是什么?”
胤g明了,胤t的势力虽然让人忌惮,可也最危险,想起清岚方才提到的关于太子的事,闭目沉思。
十一月中旬,康熙下旨,称立储乃国之大事,着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可上折议立皇储。这一道旨意,让所有人的心思都蠢蠢欲动起来。
胤g不动声色,依然上折推举的是废太子胤i,而胤t却因结党营私,被康熙夺了爵位与俸禄。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二十二日,又复立胤i为皇太子,同时,又对诸子进行了分封,胤g被封为了雍亲王。
这一废一立又分封诸子,帝王翻手覆手之间,彻底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清岚亦没有想到康熙会复立太子,她所猜的无非是暗下里再次调/教扶植胤i罢了。但对于后院众人来说,连月来的阴霾终是消散,成为亲王女眷,身价倍增,腰杆亦挺直了不少。
朝堂上又随着太子的复立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至于后宫病死了一位贾嫔娘娘,就无人问津了。
康熙四十九年的选秀,湖北巡抚、一等公年遐龄之女年氏被康熙指入了雍亲王府邸为侧福晋。
那拉氏望着年氏比前些年更增娇艳夺目的容颜,心下咬牙的同时,面上和颜悦色地将年氏安排在了李氏以前的院子住。
李氏的院子这些年一直都空着,本来就与正房离得最近,装饰又典雅华丽,年氏不知前因,自是满意。
而清岚的三妹此次亦参加了选秀,到了指婚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