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色已经完全清醒,整个人神清气爽,眼神明亮,眨动出一层薄光,看着她的眼,仿佛能感受到万物生长的蓬勃。
她舌尖抵着齿贝,神情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不以为意道,“可能是因为曾经长时间缺觉吧!”
迟聿一愣,脸上的惬意松散,霎时转换为深沉冷锐,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心中对言一色的过去在意得要死,但却还未做好谈这个话题的准备,说得再准确些,正处于排斥的阶段!
从排斥到接受……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他如果探究言一色的过往,就很可能要面临一个问题:他在她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未来有一天,她会不会舍弃他回到他们身边?
而他没有信心,言一色就一定非他不可。
况且,他就算问出来言一色曾经有什么在意的人、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又能怎样,给自己添堵吗?
迟聿长久静默,呼吸平稳地像睡过去一样。
言一色觉得肩上酸麻起来,手指在他背上戳了戳,轻唤一句,“唉!”
迟聿没有回应。
言一色抓住他的肩,试探地将人推开,视线朝他脸上一扫,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
她莞尔一笑,将他放到床上,照顾妥帖后,正要下床离开,忽然被他拉住了手腕。
言一色只好又坐了回去,盘腿坐在他身边,一手托腮,另一只手被迟聿握在掌中。
迟聿眼睛没有睁开,慵懒出声,“孤杀死了无名。”
言一色神色微讶,稍纵即逝,嘴角噙着笑意,云淡风轻道,“有点儿突然,但还挺符合你的行事风格。”
迟聿又道,“孤接下来……”
他说着,话音顿住,隐含着让言一色问的暗示。
言一色眉眼弯弯,手指点着下巴,十分配合道,“你要做什么。”
迟聿语气淡漠凉薄,偏偏又带着令人深信不疑的认真,“屠城。”
“咳咳……”
言一色惊了,想说话时,不知怎地,就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迟聿锋锐的唇角勾起,掀起眼帘,注视着她“激动”的样子,眼中氤氲起恶劣的笑,像是黑暗中盛放出的彼岸花,耀眼夺目,灼灼如焰,吸引着人堕落沉沦。
言一色恢复正常,看到他一脸玩味的表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敢屠城,我就屠了你!正好成功当寡妇,再找个第二春!”
迟聿脸色蓦地一黑,握着她柔荑的大掌猛然一紧,“你休想!”
言一色哼了一声,单手斜撑着袋,笑眯眯地打量起他,“这么着急做什么?你又没打算真屠城!否则你会告诉我?”
迟聿也哼了一声,冷着脸,再次闭上眼睛。
言一色笑着调侃,“没生气吧?”
迟聿不言。
言一色兀自点点头,理直气壮道,“没说话就是默认了!那我们来说说你想怎么屠城?”
迟聿语调冰冷刻薄,“不屠!孤还不想当死人!”
“嗯?”
言一色托长话音,语气危险,反问道,“较劲呢?”
迟聿装死,不说话。
言一色无语,抬头望了望帐顶,俯身,亲了某人一下,以示哄他的意思,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迟聿沉入谷底冻起来的心,瞬间破冰,一把拉过她,摁在自己身侧躺下,淡声道,“南泽和慕子今还在盯着孤,你‘死’了,孤总要做些什么,只杀了无名还不够,所以要假意屠城。”
言一色想了想,“屠城需要准备的时间,在此期间,你闭宫不出,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不会有所怀疑……但是,准备时间总是有限,到了该动手的那一日,若你依旧没有动作,想必他们会看出一些端倪,怀疑我根本没死。”
迟聿一双暗红的凤眸睁开,深不可测,似笑非笑开口,“所以,百里念可要尽快起兵造反!”
言一色眸光一动,唇边划开弧度,“嗯!一旦兵变开始了,你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心力将从屠城移到御敌上!”
迟聿继而道,“今日辰砂国会退兵,孤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等无名死了的消息传过去,再由无隐毁掉他的脸,打破他心中的所有防线……冲冠一怒后,就是他率兵南下攻向丛京的败局开端!”
言一色勾了勾唇,悠悠问道,“选了哪儿成为他的葬身之地?”
迟聿眼眸眯了下,漠然道,“离雁山不远。”
言一色沉吟一瞬,“雁山?我记得那里有慕家的兵器据点?”
“是……那里囤积着不少早该运出去的军火。”
“早该?这么说,是你从中作梗,令慕子今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压下了?”
“正好拿来用。”
迟聿的语气理所应当,言一色闻言笑了,“说得好像东西都是你的一样,可以随意支配。”
迟聿闻言,定定看着言一色,凑近她,轻声说道,“你也是孤的。”
……
第二日夜。
北方边境,潍乐城。
军营主账内,仍旧亮着灯火,百里念穿着一袭玄色袍服,坐在案几后,正处理着最后几项军务。
门帘掀开又落下,有人走了进来。
百里念以为是自己的副将,起初没有在意,等人走近,发觉气息不对,眼神霎时锐利,猛地抬头,看清来人时,怔了一下,眉头狠狠皱起。
他身体靠在座椅上,目露探究地看着面前的无隐,“你怎么会来?还把自己弄成要死不活的样子!”
无隐的外表,此时已经没眼看,整个人像在泥水中滚了几遭又风干,要多丑陋有多丑陋。
这是因为他不要命地从京城赶到边境,骑马和轻功交换进行,愣是将该用的时间缩短了几倍。
无隐沉默着,一句反驳都没有,这根本不像平日的他!
百里念再迟钝,都看得出京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不由地正襟危坐,厉声道,“别跟我卖关子,你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说!”
无隐一屁股坐在了他面前的案几上,盯着他戴了面具的脸,有气无力道,“你我的师父、无名尊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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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色说她以前缺觉,是指身为继承人的学习阶段,她被迫浸泡在了知识的海洋中,学不死就往死里学那种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