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漫漫,有什么比佳人在侧更加消除烦闷呢?
车厢内,两名长得一模一样的美人,偎依在赵荻两侧,一个媚笑着将糕点轻轻送往赵王爷的嘴里,而另一个则低头轻笑,一边拨弄着手里的琵琶,一边哼唱着所谓的靡靡之音。
原来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乃赵荻路过某地的一名官员奉上,称这这姐妹俩不光貌美,更是别有趣味,两人心意相通,感同身受,某些时候配合得天衣无缝,令人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赵荻幼年不得圣上欢喜,然他到底是皇后嫡子,太子的胞兄,而太子敦厚多情,待兄长是极好的,最近圣上似乎对他的态度也转变了许多,下面的人也自会上行下效。
赵荻生于皇宫之中,除了勾心斗角,见得最多的便是声色犬马,之后在湛西,也是少人教导无人管束,早被引诱得五毒俱全,与那些个贪官污吏,处得好似那郎情妾意,一拍即合。
谁人少年不意气风发,独赵荻却是烂泥扶不上墙,若说是生性如此也不尽然,可是于他,能顺利封王已是到了顶头,建功立业,权倾天下,那是万万不能,也不可以做的事,故而,到如今,他年纪轻轻,心灰意冷,除了挥霍无度,醉生梦死,还有什么更能安慰到他?
赵荻不去想,不愿想,不能想,正逢那对双胞胎的妹妹,抬手将酒杯中的酒含在嘴里,倾身过来,伸出柔荑缠住他,四唇交接,酒水便渡进了赵荻嘴中,赵荻眼神一眯,伸手将之搂进了怀里。
正待狎戏之时,马车却突然停住了,赵荻正是奇怪,便听见外面邓喜的声音:
“你是何人,知道马车里是谁吗?竟敢贸然马车,惊扰了里面那位爷,你担当得起吗?!”
邓喜威风赫赫,倒也是,跟了赵荻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他封王开府,自己扬眉吐气的那天。
赵荻径自一笑,不甚在意,低头用手指勾了一下怀中美人的下巴。
却听外面一男子的声音:“自然知道,车里的是景王爷,你是景王随侍邓公公。”
咦,还是相识的?赵荻便注意听着。
“景王爷,我家主人要见你!”那人大喊道。
赵荻如果在喝酒,一定会喷出来,他如今贵为王爷,再不是当初那无权无势的皇子,两人之下万人之上,见他尚且要求而不得,这人说话未免托大。
邓喜便是这样觉得,挥鞭就要赶走呼烈儿,斥道:“既然知道是景王,我家王爷是说见就能见的吗?滚开!”
呼烈儿趁机抓住鞭子,急道:“我家主人说,王爷一定会见她,她说王爷随身带了十几年的那块玉佩,她很喜欢!”
车厢内的那对姐妹相视一眼,暗道怕是王爷以前的旧相好。
而赵荻闻言,却是一愣,突地丢下那对姐妹花,起身猛地掀开马车的门帘,只见外面的乃是一相貌奇异的年轻人,也正打量着他。
“大胆刁奴,见到王爷,还不跪拜!”邓公公斥道。
呼烈儿赶忙一跪,然后道:“王爷,你一定要跟我走。”呼烈儿做好准备,人如若不肯,掳也要把他掳去。
“她还活着?”赵荻已然知道了他说的是谁,他这次匆匆赶回,便是接到了她的噩耗,当然他是不信的,这会儿果然——
“这丫头在玩什么花样?”赵荻冷哼道。
呼烈儿却急了,道:“请王爷跟我走,主人她有危险!”
赵荻闻言,眉头一皱,却是有些个迟疑,他和张纤最后一次的见面,状况可是不太好,几乎已经撕破了脸,就算她真有难,他又为何一定要去救苦救难?。
呼烈儿已经急得不行,原本跪在地上,突然站起来向赵荻冲过来,被赵荻身边的侍卫拦住。
“王爷,求王爷去见主人吧,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王爷——”
“行了行了,吵死了。”赵荻挥挥手,冷笑道:“放开他……真走投无路了么?那好,本王就去见上一见,难得那丫头落魄,错过了不是挺可惜的么?”
阿纤哪里有本事玩花样,赵荻之前实在高估她了。
她与赵荻最后一次见面,两人已经闹僵,但凡是她还有半点别的办法,这会儿也不至于打算低声下气的求他。
赵荻见到张纤的时候,简直快认不出她了,但见一名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少女,有气无力的的靠在一颗树下,如今天气炎热,她却是包裹得厚厚实实,便是如此,也仍显得身躯单薄得可怜,赵荻想要细看,但那少女低垂着脑袋,头发遮挡了她的眼睛,露出来的皮肤晦暗无光,看上去病恹恹的,这哪里会是昔日的天之娇女,简直与寻常的贱民无异。
这可不是他想象中她的模样,赵荻走近张纤,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勾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端详她的面容,手触及她的皮肤时候,感到了异样的热度。
赵荻此举未免轻浮,呼烈儿看在眼里,若非张纤之前再三叮嘱,不定就要上前教训这登徒子了。
却还是记忆中的那张脸,赵荻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只是五官长开了些,显得脸盘子小得好似那猫儿脸一般,眼睛凹下去了,面颊突出来了,因为在发烧,连嘴唇都烧干了。
睫毛轻颤,张纤睁开了眼睛,就那么轻轻的瞟了赵荻一眼,眼里便浮出了泪花,微微动了动干枯的嘴唇,嘶哑的嗓子道:
“大表哥……韩冲害我……”
一声大表哥,此情此景真是听得人柔肠百结,赵荻却是唇角微扬,幸灾乐祸的道:“呵,阿纤,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本王都快认不出你了。”
“救我……咳咳咳……”张纤说话急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张纤哪里听不出赵荻的嘲弄之意,可是她等不了了,只能求他帮他。
哼,还记她得她曾经对他说的话吗?赵荻心想怎么用更加恶劣的话羞辱张纤,以消除他心头之恨。
“你还不知道吧,他们找到了一具尸首,穿着你的衣裳,戴着你的首饰,现在人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本王这会儿赶回来,就是赶回来参加你的丧事,对于其他人而言,你……”赵荻一甩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冷笑道:“你已经死了。”
“你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就算你爬回了公主府,也只会被当做乞丐一样丢到大街上去,谁会相信你就是那昔日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昭荣郡主?”
赵荻觉得很是快意,继续道:“……你真是病糊涂了,怎么会傻到以为我还会帮你?在出了那样的事情以后?本王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一个应该帮你的理由。”
景王爷冷笑数声,一拂袖,转身就要离去,而这时,张纤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因为太心急,趴倒在了地上,抓住衣角的手死死不肯松开。
“……我错了……原谅我吧……”张纤一边哭,一边道:“哥哥……”
哥哥,十年前,是他教她喊的。
那时候在长公主府,他陪着她玩耍,教她说话,偷偷的教她喊哥哥,那时候的他,已然不想再当皇子,私心里只想做她的哥哥,想要一个像长公主那样的母亲。
小孩子的心思,那么简单。
“哥哥……帮帮我……”
那时候的她,没有后来那么骄纵,圆嘟嘟像一个团子似的缠着他,头发散了要他编,跌倒了哭着对他张开双手,连吃饭都要他喂,甚至后来学写字,也是他一开始手把手的教的。
哥哥……帮帮我……
这句话,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
赵荻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皱起眉头,面上隐隐浮现出焦躁的神色,最后忍不住愤然道:“哼……你总是这样,弄了烂摊子出来,却要别人帮你收拾,你真当我是欠你的么!”
张纤泪盈盈的望着他,只摇头,不敢做声。
赵荻心恨,恨自己明知她是故意的,却还是……
对于他而言,如果还有什么让他觉得还可以去回忆的,也许就只有在姑母身边的那几年日子了。
恼怒的瞪着张纤,半天,他才道:“……这次是韩冲下得手?”
张纤还真有些担心赵荻翻脸不认人,听到这话,悬了半天的心才放了下来,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点点头:“嗯。”
“若非看在姑母的份上,本王才不会管你!”赵荻用力从张纤手里扯掉了衣摆,转身低下身去,拦腰抱起她。
“你个死丫头,以往倒没见你这样乖巧,不要以往本王上了你当,本王是不想让姑母伤心,明白吗?”
“呜呜……”应该是明白了吧。
赵荻把几乎奄奄一息的张纤抱到了自己的马车上,马车上还有那一对姐妹花 。
赵荻把张纤交给她们,无不讽刺的说了句:“好好照顾,这位可是鼎鼎有名昭荣郡主,若惹了她不悦,怕是本王都护不住你们。”
当年年幼无知,恃宠而骄,得罪了这位爷去,如今张纤只好厚着脸皮当没听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等等……”张纤虽然身体不济,但脑袋还没坏掉,她可怜兮兮的道:“大表哥……咳咳……分一辆马车……给……给呼烈儿……他伤了……”
“哼,你占了本王的马车也就罢了,你家的家奴还要占一辆?”赵荻没好气的道。
“呜呜呜……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大表哥……求你……”接着就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咳嗽,听的人撕心裂肺。
赵荻听张纤说话,听得自己都觉得难受,忙挥了挥袖子,不耐烦的道:“算了算了,你别说话了,听着都难受,本王给他一辆就是了,你咳成这样,怎得没咳出肺来。”
不愧是张纤一同长大的人,说话语气都是那么让人想一掌拍死,不知道张纤听着会不会有种亲切感。不过看她直翻白眼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吧。
“看来建安的生活倒是让你变了不少。”赵荻退下马车,放下门帘:“如今倒是学会关心贱民了,阿纤啊,看到你变得你善良了,表哥很欣慰啊。”
如果嘲弄的口气不是那么明显的话,张纤可以装得真的相信赵荻的话……但不管怎么说,韩郡守,颤抖吧,郡主娘娘要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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