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十七年五月十七, 容国第二任皇帝束仲毅中风退位,按之前所拟诏书, 皇位传于第二子——平王束连成。束连成于当日登基称帝,改年号永宁, 尊束仲毅为太上皇,移居皇家别苑清心苑静养天年,各宫嫔妃随驾前往。这清心苑,就是当年束仲毅专门为卫婉茹所建的菊园,也就是举办菊花宴的那座别苑。皇后卫婉茹勾结康王束成孝逼宫篡位,事败后被赐死,卫氏一门受到牵连, 满门抄斩。束连成登基后, 发妻平王妃高氏被封为贵妃,另外几名侧妃也分别被封为妃、嫔不等,后位空缺。
查抄康王束成孝府上时,搜出美人若干, 其中就有潞州提督王简之女王娇俏。那王娇俏悲悲凄凄, 直说是被抢去后一直囚禁在康王府,也没人去救他出来。束连成也不点破,带回宫中,封了个美人。王简惊喜交集,来京朝贺新帝登基之时,与束连成杯酒言欢,恰如翁婿间并无嫌隙。
我一直被束连成软禁在宫中, 就居住在他的寝宫——昭阳殿旁边,那里有清雅的庭院,种满了青竹,一如我的沁竹苑。每夜束连成都会到这里来坐上半个时辰,不管我是不是冷面相向,他总是言笑晏晏。以上的事情,有些是他亲口对我说的,有些是安阳公主告诉我的。除了让安阳公主白天来陪陪我,他不许任何人见我。驸马庆统也从莫朔召回,封为御林军统领,他果然是束连成的人。
每次见到安阳公主,我就不由得想起死去的岑大哥。当年他会到宫中当乐师,据说是安阳公主推荐的,我忽然想到安阳公主的闺名也叫月宁,难道是因为留恋这个名字,他才在宫中一呆就是八年吗?真相如何已经不能知道了,想到他对明月宁的痴恋,对柳念瑶的深情,我心中一酸,几欲落泪。
安阳公主却以为我是念着束潇然,她劝我道:“云萱,元音大师都说了,你命中注定该母仪天下,如今二哥做了皇帝,你自然是要嫁给他的。”
“老和尚瞎说,”我说道,“什么是命?我不信!公主,他是你二哥,潇然难道不是你弟弟?你为什么不为他想一想呢,实话告诉你,我与潇然早已订了终身。”
安阳公主听了不说话,束潇然如何,她竟没有再问半句。我不禁为束潇然感到悲哀,皇家真是没有多少感情可言,这可是他的亲姐姐啊!我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定是对的,找到他,我们就离开,永远也不再回到这个虚情假意的皇宫!
“云萱,答应做我的皇后!”束连成每次来,都会说这句话。
而我总是拒绝:“束潇然呢?你把他藏在哪儿?”
他听到这句问话,总会拉下脸来:“我有什么比不上他,他就让你那么心心念念的?无名呢?你又拿他当什么?”
我总是笑:“你告诉我,你哪一点比得上他?你会为我放弃皇位么?就凭这一点,他可以做到,你却做不到!至于无名,我和他的关系,我不说,你永远也不会懂!”
“让你做皇后不好么?云萱,我把这世上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捧在你面前,这就是最爱你的表现,她们相求也求不到的东西,你唾手可得,为什么不屑一顾?五弟的话你就信?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怕若是处在我这般位置,他也不会放弃!”束连成的话语难得地带了一丝祈求。
“哦?他没有来跟你争,不是放弃了又是什么?”我问道。
束连成忽觉说漏嘴了,不再言语,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你什么时候让我见他?”我问道。
“你答应了做我的皇后,我自然会安排你们见面!”
我抬头看着他,笑容绽放,心却一点点地下沉。束连成,你骗我!虽然他让人把我身上的各种药物搜了去,并在这院外安排了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可是若我想走,再加上十倍的兵力也拦不住我。我不走,一是为了拖延时间,我在,他便不会去追击暖阁众人,二是因为我在找束潇然的下落,我知道他还在这宫中的某一处,藏在束连成也不知道的地方。想到他不知伤得重不重,心底某处便痛如刀割。
束连成见到我的笑容,哑然叫了一声:“云萱!”随即他不由自主地将我揽入怀中,嘴唇凑了上来。我灵活地一转身,一个小擒拿,挣脱开来,反蹿至他身后,将他的手膊反扭压住。
“你再碰我,我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我怒道。
“是了,我总是被你娇弱的外表所欺骗,忘了你会武功!”束连成叹道,“放开,我不会再动你!”
我放开他的手,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说道:“不管你答不答应,这辈子你别想逃,容国的皇后,你是做定了!”
将手抚上小腹,这一次我确信了不是离魂所致的身体不适,两个月了,该来的没有来,我一个现代人,不可能不明白这意味了什么。潇然,你可不能有什么差池!
夜半时分,我照样如往日一样,大声吩咐宫女打水来洗漱,侍候我睡觉,并严禁任何人来打扰。躺在床上闭目大约半个时辰,我悄悄起身,点了宫女的昏睡穴,弄一个在床上佯装作我,另外两个就让她们趴在床头。衣橱中没有黑色的衣物,我只得每次穿一身红衣。随后如飞鸟展翅,避过守卫,穿窗掠出。
这几日皇宫的后花园被我翻了个底朝天,可是我四处摸了个遍,还是没找到束仲毅说的秘道在哪里,难道是我领会错了?
想起那天的情形,应该不会啊。我告诉束连成我要见见皇上,他便让我进了内室。当时束仲毅躺在床上,嘴角歪斜,手指颤动,却是动弹不得。
我双眼直视着他问道:“我和平王的对话,想必你都听见了。我要求证一下,暖阁的事,真的是你下令干的?吴快嘴真是你派去监视我的人?你虽不能说话,可是你可以眨眼睛,如果是,你就连眨两下,不是,你就把眼睛闭上。”
束仲毅眨了两下眼,看来束连成没有说谎。
“为什么,我一个小女子,又妨碍不了你什么,你为何要这么做?”虽然知道他答不出来,我还是忍不住要问,原来是我连累了大家,不是我的话,暖阁的人不会被抓去,岑无寂也不会死。
“这个问题,我来代父皇答吧。”束连成淡笑道:“因为暖阁与我合作,父皇要把皇位传给五弟,必须灭了暖阁,为五弟扫清障碍。另外你离了凌府,暖阁就是你的依靠,只有它不存在了,你才能安安稳稳地当容国的皇后,而不会整天到处乱跑,生出事端。”
束仲毅眼睛睁大,盯着束连成,嘴里发出嗬嗬之声。
这两父子,都是变态!害人终害己!我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云萱想问什么尽管问,我相信父皇一定会好好回答你!”束连成说道。
借着束连成转身的功夫,我以传音入密问老皇帝:“你可知潇然在哪里?束连成有没有对他不利?”
束仲毅刹那间睁大了眼,惊骇万分。我说道:“是我以传音入密和你说话,你表情不要露出破绽,别让束连成发现。如果你知道潇然的下落,就眨两下眼睛。”
他眨了两下。我又问道:“他有没有被抓住?”
束仲毅闭上了眼。束潇然没有被抓,那么为什么不现身?我心下暗自奇怪。
束仲毅身体拼命地挣扎,他的左手微微地往上翘着,我心下一动,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握住,嘴里哭喊着:“皇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你钦封的萱华郡主,我就是皇家之人,你为何还要怀疑我!暖阁只是收了平王的银子,帮他查那些贪官的把柄而已,你为何要害那些人,他们都是容国的子民啊,你如何忍心!”
我絮絮叨叨地哭诉之际,束仲毅的手指颤微微地在我手心划下几个字。
“五,受伤,秘道,后……”还没写完,被束连成打断了。
“行了,云萱,不要打扰父皇休息了,来人,带萱华郡主下去歇着。”
于是我身后跟了一大群宫女侍卫,将我带到现在住的这个院子软禁起来。本来还想打机会再向老皇帝打听一下消息,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被束连成给送去了别苑。他写在我掌心的字,是告诉我束潇然受了伤,在皇宫的秘道中,而秘道,在后什么?后花园?可是我将后花园寻了全遍,找不到秘道在哪里。
海笑也失踪了,从我来就没有见到过他,不然还可以找他打听一下情况。
我不可能再到别苑去找束仲毅问个清楚了,一是怕行踪败露,二是听束连成说起,太上皇的病越发厉害了,如今只怕是痴呆老头一个,找到他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静下神来细思量着当时的情形,这时候越慌越是成不了事。
后……会不会这后指的根本就不是后花园?我是中电视剧的毒太深了,才以为一般皇宫的秘道都是藏在后花园的假山之中,他说的后,或许就是指他的寝宫,对了,只有皇帝知道的秘道,一定是在皇帝的寝宫里。只有那个地方是除了皇帝自己,别人不能随便进出的,那里最是保密!我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豁然开朗。
可是束连成就住在昭阳殿内,我要如何去查探秘道?束潇然如果进了秘道,他会一直呆在那里等着我去寻吗?暂时抛开这些思绪,我只想快些查个水落石出。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踩瓦上梁,直奔昭阳殿而来。束连成显然还没有休息,殿内灯火通明。到了夜间,侍卫都是守在皇宫外,内院是不得进入的,这为我提供了不少方便。我趴在昭阳殿的屋顶上,非常地感叹这个世界没有水泥,一揭瓦就将屋内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是像现代是钢筋水泥,任我武功再高,也无法看到屋内的情况。习惯了有武功的生活,想到如若回去,什么都做不了,我还真的不愿意回现代了。
束连成一个人闷坐着,不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而是将酒壶提起直接灌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凌云萱,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一撇嘴,原来是在我那儿受了气,回来喝闷酒了。我要想逃,看你拦得住我?
他的贴身太监福贵端了一个金漆木盘过来,里面摆了十几个牌子,他小心地问道:“皇上今儿歇哪个宫?翻了牌子奴才好下去传旨。”
“朕就歇皇后那儿!”束连成已然是喝醉了,挥手一拍,把金漆木盘掀翻在地,写着一个个名儿的木牌散了一地。
宫女赶紧上前,帮着福贵把木牌儿拣起。福贵小心翼翼地答道:“皇……皇上,皇后没……没有啊!”
束连成醉醺醺地揪住他的领子:“你敢说没有?谁说朕没有皇后?凌云萱就是朕的皇后!”
“是是是!”福贵低着头,躬身弯腰回答道。束连成放开了他,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我在屋顶暗叫要糟,他要去了我那里,发现床上的人不是我,岂不是要坏事?
“皇上,皇上,刚才那边的容姑姑不是来回过话了吗,萱华郡主已经睡下了,吩咐不许人打扰,皇上这一去,怕郡主又要不高兴了!”福贵上前跪在束连成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哦?睡下了?”束连成喃喃问道。福贵连忙给侍候的宫女打眼色。
那宫女也上前劝道:“皇上,郡主是睡下了,听她身边的宫女颜儿说,这几日郡主经常很晚了还不睡,总是休息不好,难得今儿好不容易睡下了,皇上就让郡主好好歇歇吧!”
“嗯!”束连成竟不再坚持,回来张开两手,让宫女侍候更衣,“朕今日不翻牌子了,就睡这昭阳殿!你也给朕出去,朕不要人侍候!”
我在屋顶松了一口气。等他歇下了,我翻身下楼,趁着宫女与福贵在侍候束连成睡觉的机会,飞快地闪身藏在外屋的龙椅背后。那宫女为束连成盖好被褥,放下床帐,拾掇好后,熄了屋内的宫灯,提着一盏小灯笼招呼福贵一同出去,放下了与外屋相隔的珠帘。
“福公公,皇上不让奴婢侍候,可是皇上喝醉了!”她说道。
只听得福贵小声嘱咐她:“皇上不让你侍候,你就先去旁边屋里休息一下吧,连着几天了,皇上都睡在这儿,什么地方也不去,你也累得紧!到后半夜你再来,怕皇上想喝水什么的。”
“那好吧,福公公,您可真是好人!”宫女笑嘻嘻地说道。
福贵打了个哈欠:“咱家也困了,要去睡了。”他又拉住门外经过的巡夜太监吩咐几句,这才离去。
听到外间再无声响,里面传出束连成的鼾声,我这才猫腰走了出来,借着外间廊下挂着的宫灯映射在窗棂上的微光,四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仔细摸了个遍,包括墙上的画也一幅幅掀开来看了,没发现外间哪里有不对之处。那么秘密是在内屋了?我掀了珠帘,向内走去。
束连成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喃喃叫道:“云萱!”我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半晌,方知他是说梦话。屋里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酒香,我在这酒香中顺着墙摸着有没有暗门之类的东西。
全部搜查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发现。束仲毅说的后,莫非是指他自己的后面,可是当时他就睡在这张床上,难道是床后面?也有这个可能,电视上演的古人不是喜欢在床下设暗格啊地道啊什么的?
我爬到床底下去,仔细摸了一遍,轻轻敲了敲,似乎确实有回音,床底是空心的,秘道就在这里,可是如何开启秘道?床下除了木头还是木头,我四处捏遍了,都没有找到机关,只得钻了出来。
凝眉想了想,现在唯一没搜查过的地方,就只有床上了。我蹑手蹑脚地上前,掀开了床上的帐帘。床上的束连成睡得正香,他睡着的时候其实和束潇然很相像,虽没有束潇然英俊,但是脸上线条刚硬,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慨。我见他睡得沉,身子一纵,跃上了龙床。这龙床很是宽大,估计有个两米五宽,我不用怕会踩着他。摸索了半晌,给我在床头发现了一块凸起。我瞅了瞅束连成,手轻轻越过他的头,向那里按下去,没动静?我又向左边歪一下,右边歪一下,还是没动静?干脆向上一拔,这下蒙对了,只听一阵嘎嘎的机括声响起,我知道床下的秘道一定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