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钰从春芜宫出来, 照例是林喜贵领路,林喜贵见她眉间微蹙, 神色有些冷凝,便不象以往那样多话, 只默默领她走着。刚出了角门,林喜贵忽得站住,子钰一惊,见他背手做了个手势,便忙将自己隐入了宫墙的阴影内。
过了一会,林喜贵方回转身,躬身道, “得罪了, 才刚小的好像看到坤宁宫的两个宫人。”
子钰心内也是一跳,点点头,“公公有心了。”
这边坤宁宫里,皇后也正与娘家的一个嫂子说话, 因皇后是幼妹, 丁泗冲是丁父过世的第一任妻子所生,年龄上比皇后大了三十余岁,因此他二人虽名为兄妹,实却情同父女。
来的这嫂子,也是丁泗冲一个侧室,最是精明能干的,此番正与皇后叙话, 兰云走了进来,皇后皱眉,“没见着正与嫂子说话呢?”
那嫂子赶紧起身,陪笑道,“不妨事,兰云姑娘或有甚重要的话说,要不要我出去?”
皇后止住她,“你坐,”说着问兰云,“何事?但说无妨。”
兰云应是,道,“刚才小东子回话,宁王那边的妾,就是以前贵妃身边的那个宫女,又去了贵妃那里。”
皇后道,“这不新鲜,她不是总去?”
“是,”兰云回答,“这一阵,来的便更多些。”
皇后哼了一声,那嫂子到上了心,待兰云出去,便凑上来问道,“贵妃身边的那个宫女?妾身听说,这来历,可有些蹊跷?!”
皇后一笑,“徐妙飞搞得鬼,我再清楚不过。”
那嫂子也笑了,“怪道上回太妃当众罚她的跪。只奇怪那宁王还手心里捧着,听人道,宠的狠哪。”
皇后端起杯,笑吹吹上头的茶叶,笑道,“那也是个奇怪的主,愿意当这出名的忘八。”
那嫂子更凑上前,“不过,老爷到三番五次的提醒,要当心那宁王啊。”
皇后应了,却有些不以为然,“那种人,不过是巴着徐家的势力想多得些好处,大哥也太小心了,我看,多望望辉王那边,才是正经。”
那嫂子哪敢说不是,忙陪笑应是,两人沉默半晌,那嫂子忽然眼睛一转,“娘娘,这小婢子一个外妇,常出入宫中,妾身看,到有点子文章可以做做。”
皇后眼睛停在手中茶杯的某个点上,想到刚才大哥传来的话,这次丽妃怀孕,或许是自己可以借机打击、甚至除掉贵妃徐家的一个机会,抬眼再看看那嫂子,两人目光一对,皇后轻点了点头。
子钰一路上,也是左思右想,贵妃的态度,看来是坚决的,思及此,子钰一笑,贵妃对决定的事,哪次不是这般?要做,便十二分的准备,十二分的努力,十二分的向前。
而青廷这边呢?他的具体想法,子钰总还有些不透,对这些她自己不能把握的事,她忽生出一些厌烦,而心内,也突有一个声音隐隐问道,还有,你自己呢?
第二日一早,杜兰春喜便携手来到子钰面前,子钰不说话,只看着她们。杜兰两个跪下,“宜人,是我们错了。”
子钰问道,“却错在何处?”
杜兰先抬头,“我们不该闹别扭,您昨天说的对,我们闹别扭,今天可能会犯小错,明日,不当心,或许就会坏了大事。”
春喜也接着道,“我两个错了,求宜人罚我们。”
子钰看向她俩,都盈盈含泪,确一副知错悔过的模样,再加上也知她俩素日的为人,便又问道,“知错,是一方面,另外,可还能共事?”
杜兰忙不迭点头,“能的能的,春喜是好人,是我小心眼了。”
春喜闻言,抱住了杜兰,抽泣着哭出,“杜兰……”她一这样,杜兰也撑不住哭了。
子钰静静看她俩哭了一阵,并不说话。
一时她二人略止住,叩头道,“求宜人责罚。”
子钰方把她二人拉起,一手一个,凝神看向她们,正色道,“一件衣服,有什么打紧?莫说一件衣服,便是再宝贵的东西,都不过是死物,能换来你二人相好,于你们,于我,都是值得的。”
杜兰春喜对望了一眼,又都扑通跪下,仰望着子钰,那玉一般的脸上,闪着智慧、亲切和苦心,她二人的目光里,更多了敬重与帖服,听她又缓缓道,“你二人要记住今日的事,日后莫要再受什么人的挑唆,任何东西,都比不过这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任何!”
杜兰春喜刚出去,子钰便命马嬷嬷将德芬唤到房中,马默默想劝,子钰笑点头,“我都晓得的,嬷嬷,放心。”
德芬进屋,也不犹豫,麻利上来,咚咚咚先叩了三个响头,“奴婢给宜人娘娘请安。”
子钰和煦一笑,“上次不说了,莫要再这样叫。”
德芬身子跪的笔直,小小的脸上神情严肃,带着十二分的真诚,“娘娘就像天人一样的,不叫您娘娘,奴婢不敢。”
子钰淡淡一笑,“你今年几岁了?”
“回娘娘话,奴婢十二虚岁。”
子钰似有些惊奇,“才这样大,就这般会说话。”
德芬小脸上现过一丝骄傲,“谢娘娘夸赞。”
子钰凝住了点脸色,直看向她,德芬也看着子钰,半晌,忽然道,“娘娘,您不说话,更美了!”
子钰有些一愣,微微笑过,说道,“叫你来,是有些事吩咐你做。”
德芬一听,跪的更直了,小耳朵恨不得都要竖起来,两眼发亮,“全凭娘娘吩咐,娘娘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子钰俯视着她,目光平顺,“从今日起,这院里,什么人每日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便都给我回来。”顿了一下,问道,“你可做得?”
德芬更乐,咧嘴笑开,“做得做得,这个奴婢最在行了。”
“嗯,”子钰点点头,“你若做得好,我重重有赏。”说着丢给她一个银稞子。
德芬接过,重重叩头,“谢宜人娘娘。”
子钰微皱眉。“从今日起,不准再这么叫。”
德芬又叩头,“是!谢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