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昭宁帝派了包括韩灵在内的三名太医到贺渊宅邸来照应诊治, 如今贺渊已清醒,肩头那道刀伤只需他宅中家医料理即可, 故另外两名太医便回太医院了。
韩灵原本也是该回的,但前日赵荞那般症状,又在此住下,他担心贺宅家医没太见过她这种情形, 便主动多留两日。毕竟医者, 况且当初一同出京近两月,朝夕相处的交情是在的,自要精心照料些。
本着“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的心态, 他将贺渊与赵荞一并纳入“监管”,倒确实是尽心尽力的。
辰时近尾, 阮结香找到韩灵, 笑得尴尬。“韩太医, 贺大人今晨天不亮就去内卫镇抚司衙门了。”
韩灵茫然:“啊, 我听中庆说了。怎么?”
阮结香觑了觑他:“我家二姑娘吃过早饭后就去了后花园水榭那头……”
韩灵替赵荞开的方子比较偏门,那药入口极苦,还得一天五顿地喝。这几日的赵荞多少有点孩子心性,几回下来就不太肯配合,见药就想多,前两日全靠贺渊在旁半哄半诓。
今早贺渊没在,她吃完饭就神色严肃地行去花园水榭附近,一本正经在繁花灼灼的木槿丛附近慢吞吞做巡视状。
那认真仔细的模样, 仿佛哪朵花被她漏看了,就会当场枯萎在枝头似的。
“我与夜行去劝她喝药,她慢吞吞还发脾气,明摆就是想躲过这顿,”阮结香好气又好笑地嘀咕一句后,总算道出来意,“所以,能不能请韩太医帮个忙……”
“帮忙灌她喝?”韩灵笑着调侃道,“那我可不敢。”
阮结香也笑了:“当然不能灌。您就帮忙将药端给她,稍稍劝几句就好,劳烦您了。”
韩灵颔首应下,举步往水榭去时随口笑问:“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劝动她?”
阮结香谨慎地四下看看,抿了抿笑唇,小声透露了一个秘密:“我们二姑娘其实打小就很尊敬读书多的斯文人。之前出京那一个多月,您没发现她对您算是很好脾气了么?”
“原来,她那样就已经是‘好脾气’了?!”韩灵讶异瞠目。
“您仔细想想,那一个多月里,她从来没当真对您破口大骂过吧?”
韩灵边走边回忆:“好像还真是。”
那是他多年来头一回真正混迹在寻常人里,对许多事的理解有失偏颇,常会有些添乱的言行。
赵荞虽被他惹气好几回,语气强硬地怼过他,却半点不是京中传闻那般一言不合就将人骂个满头包的真正泼皮习气。
原来是对他这个“读书多的斯文人”以礼相待呢。
韩灵边走边笑,心中却像突然被无形的手拨动了某根看不见的弦。
*****
韩灵寻到水榭附近时,还在木槿丛前假装很忙的赵荞扭头见是他,明丽的俏脸一点点皱出苦相。
夜行正端着托盘站在旁,看到韩灵如蒙大赦。
“大当家,边喝药边赏花更为风雅,要不要试试?”韩灵从托盘里端起药盅,笑得如春风和煦。
赵荞鼓了鼓腮,蔫巴巴站在原地,一副想跑又不敢的样子。
这般模样的赵二姑娘,平日里可真是烧香拜佛都见不着的。
韩灵步履沉稳地行到赵荞面前没绷住,忍俊不禁地笑开:“这几日同你说别的话,你就总慢吞吞才有反应,一提到喝药,脑子就灵活得像猴儿成精。”
“……哼。”赵荞慢慢扭头,不想看他。
韩灵将药盅揭开盖子,递到她面前,温声笑劝:“晚些药凉就会损了效用,趁热喝吧。”
赵荞以眼角余光瞥了他好半晌,最终不情不愿地伸手接过药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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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季节昼长夜短,辰时天幕已是灿灿藤黄色。
赵荞身着雅致的青蝉翼纱,与藤黄天光相得益彰,掐腰束袖的纤细身影利落大方又不失明丽。
韩灵那身玉色绢丝袍则俊逸斯文,白面含笑斯文俊逸。
这两人站在一处,虽中间隔着客客气气的大半步距离,却融洽辉映,共晨光一色。
他们身后就是水榭回廊,侧畔是花灼烁叶蒙茸的木槿丛,真是人景俱美,足可入画。
贺渊一进花园就被这一幕刺痛了眼。
更可气的是,不知韩灵说了什么,下一瞬就见赵荞神色糯糯软地抿了唇,垂脸伸出双手,乖乖从韩灵手中接过药盅。
那是他的阿荞!被别人哄了喝药,哪怕那个人是医者,这也很不能忍!
贺渊大步流星行冲了过去,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惊得赵荞手一抖,药盅险些脱手坠地。
贺渊眼疾手快地将药盅拿了过去,极其自然地牵住了赵荞的手:“水边风大,仔细将药吹凉了。去亭子里喝吧。”
“你别光说她,你自己今早的药还没喝呢,”韩灵笑笑,忽地皱眉,神色转为严肃,“你早上出去和人动手了?!”
到底是医者,鼻子灵着呢,上来就闻到贺渊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不必扒开他衣裳看都知是肩头伤口又裂了。
“你就气死我吧!”韩灵怒了,“叮嘱又叮嘱叫你别大动,你当耳旁风?”
大凡患者在大夫面前总是天然气弱几分的,尤其大夫发飙的时候。
贺渊抬眼望天:“咳,也……不算大动,又没打架。”
就是冲上去卸了人下巴,而已。
一旁沉默的赵荞忽地从贺渊手中将那药盅抢了过去,捧起来咕嘟咕嘟一口气不带停地就喝了下去。
末了还亮了底给韩灵看,眼唇弯出乖巧弧度:“呐。”
不知为何,她的耳廓莫名泛红,小巧的耳珠竟淡绯莹莹。
韩灵神色稍霁,没好气地冲贺渊长叹一声:“赶紧去换药!”
他脸色是好了,贺渊却是大大地不好了。
胸闷气短地瞪着赵荞绯红的耳珠,牙根酸得都咬不紧了!
*****
中庆将外伤药膏及伤布、清水等物事都准备好放在寝房内的雕花小圆桌上,已除去上衣的贺渊面色不豫地落座。
却见赵荞从屏风边沿歪头看进来,迷茫的眼神里有一丝疑惑。
贺渊笑了笑:“你来帮忙的吗?”
赵荞想了想,点头走过来:“嗯。”
中庆接收到自家七爷撵人的眼神,默默低头退出。
前日赵荞见过他上药的流程,这会儿是还记得的。也不要谁说,慢吞吞先将自己的双手浸到铜盆里的清水中。
房中只剩下两人,贺渊起身站在她身后,单臂环过她的腰腹,下巴搁在她肩头,将脸贴在她鬓边轻蹭。
“你以为我方才板着脸是生气了,所以特地跟进来哄我,是么?”
赵荞没在水中的双手一顿:“嗯。”
“你的以为并没有错,我就是生气了,”贺渊的唇贴着她耳畔哼哼,见她疑惑回眸,他哼得更重,“偏不告诉你为什么。”
语毕,也将自己的手没入铜盆中,握住她的双手,温柔又细致地替她将指尖搓过。
赵荞茫茫然还在想他是在气什么,便也由得他。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暧昧摩挲搓揉,从她的指尖到手指根部,每一点肌肤都没有放过。
净手过后,又拿棉布沾酒将双手擦拭一遍,这才能真正上药。
赵荞先拿沾了药酒的棉布,一点点轻轻压过贺渊伤口的边沿,清理着已干结的血渍碎屑。
从南郊被送回来那日贺渊的伤口就有些感染,导致他高热反复两三日。醒来至今,短短三日伤口开裂两回,看起来很惨,莫怪方才韩灵怒了。
赵荞瞧着心疼,微微低头,轻轻往伤口上吹气。
她现在动作本就慢,这两口吹得,对贺渊来说有些要命。
他面上一红,反手捂住她的唇,笑了:“我不疼的。”
不能让她再软呼呼吹了,再这么吹下去,说不得他会失控做出些让伤口裂更惨的事来。
赵荞歪头打量了他,眨了眨眼:“哦?”
手上动作继续,却很调皮地将那棉布从伤口最边沿往里多探了一丝丝。
贺渊立时倒吸一口凉气嘶痛出声,肩膀本能地躲开了去,扭头不可思议地瞪她。
她慢慢露出一个狡黠调皮的笑,两眼从半月弯成细月牙。似乎在嘲笑他明明疼却硬撑面子假装铜皮铁骨。
“你这小不溜丢的小混球。”贺渊满眼纵容地笑乜她。
她笑得更甜,右手食指从小药膏罐子里沾了一层药膏,轻轻涂在他伤口上。
“笑什么笑?冲谁都笑,和气生财啊?”贺渊心情复杂地嘟囔。
枉他急匆匆赶回来要哄她喝药,她却没心没肺地让别人哄了去。
最可气的还是一气儿喝完药后对韩灵的那个笑容,还脸红!酸死个人了。
越想越怄的贺渊倏地抬头,仰面趋近,在她唇上轻咬一记。
猝不及防的赵荞垂脸愣在当场,怔怔瞧他片刻,双颊浮起后知后觉的红晕,慢慢抬起指尖按住,。
她忘记自己指上有药膏,指尖一点上唇,药膏冰凉的苦涩刺得她皱了眉。
“呸,噗。”她扁着嘴,想将唇上的药膏渍吐掉。
可惜没什么用,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是附在唇上。
懵懵然迟钝的呆模样可爱得让贺渊的心快要化成水。
他再忍不住,倏地展臂将她揽进怀中,拥着她在自己腿上坐下,单臂环住她的腰背,薄唇贴过去,舌尖舔过她的唇瓣。
慢慢吮着,轻轻咬着。
反反复复。
赵荞伸手抵住他无伤的那边肩头,浑身发软发烫,眼里氤氲起迷蒙水雾。
被她怎么直勾勾、软绵绵地望着,贺渊心中一虚,停下自己的“罪恶之举”,嗓音沙哑含笑,开始哄小孩儿。
“我只是……帮你将唇上的药膏擦干净而已,”他抿了抿笑唇,“这药膏,其实挺甜。”
这么半晌,迟钝的赵荞总算发现他是没穿上衣的。她收回手来背在身后,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站起来。
白皙柔嫩的脸肤红晕更甚,秀气莹润的耳珠也随之烧烫起来,层层叠叠泛起诱人绯色。
贺渊眸底黯了又黯,扣住她不让逃,再次缠上去,张口含住她的耳珠。
齿沿轻轻啮过那柔软嫩肉,嗓音含混嘶哑,又委屈:“阿荞,往后不要随便在别人跟前面红耳赤,好不好?”
他心中思忖着,或许待会儿该带她去珠宝楼挑一对大大的明月珠耳珰。
这样就可以把这双漂亮耳珠遮起来,绝不给旁人看到这样绮丽勾魂、惹人心痒垂涎的美景。
作者有话要说: 贺.醋坛成精.渊:我的,都是我的,别人不许看!再看戳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