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央点头,细细看着夏侯静,曾经在她眼里倾国倾城的母亲,如果眼角也生了一些鱼尾纹,年华虚度,这些年,她总归是活得寂寞的。
“母亲,你会原谅父亲吗?”
夏侯静笑得有点寂然,眼神是那么的幽暗,半晌只说了一句:“若有一天,我真故去了,玉央,请把我的骨灰撒入大海吧……别让我进傅家的祖坟……我不想待在那里。”
静得可怕的病房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时,傅玉央急急忙忙就捂住了母亲的嘴,俏脸赫然变色:“这些不吉利的话,母亲您别说……”
夏侯静不觉失笑,拉下那纤纤素手,说道:“怎么,你一个兴洋礼的,也忌讳这些不成?说一说是伤不了脾胃的。那全是迷信思想不是吗?世间本无神鬼,只是人心皆盼有一个精神支柱,才有了神,有了鬼……这人啊,就如同那花花草草,没了就永远消失在宇宙中了……所以活着的时候,别让自己有遗憾。”
“那母亲有遗憾吗?”
傅玉央以母亲的手托着下巴,轻轻地问道。
“母亲的遗憾是,当年应该拼尽一切不许那个女人进门。这傅家但凡有她在,有你那个弟弟在,我就觉得我活成了一个笑话。人人都道我如何了得,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心里很知道那些人在背后还这么评价我:再如何了得,还是与人共侍了一夫,傅夫人成就了事业,失败了婚姻,也不过如此而已。可叹我骄傲一生,却受困在一个情字上……偏偏我对你父亲,无法断情……”
人前骄傲的夏侯静,人后只是一个被旧式婚姻制度伤得遍体鳞伤的可怜女人。
“母亲,要不我们逼父亲将那女人休了吧……”
她一咬牙发了狠心。
夏侯静却摇起了头来:
“不用了,虽然我没法过得衬心如意,可是她也没得了半分丈夫的怜惜。我只能说,我们皆是这旧式婚姻制度的牲牺品。
“如今你已嫁人,你弟弟也已长大成人,傅家需要儿子,你就不要再为难你父亲了……
“玉央,妈妈只盼望你可以保护好你的婚姻,但凡你在意这个男人,但凡这男人心里是有你的,就一定不可以让他人插足了……
“如果实在悍卫不了,那就早早放弃,别像母亲这样,僵了一辈子……”
最后一句语重心长的劝,终令眼泪在傅玉央眼中聚起,她突然娇娇一笑,哽咽着破泣道:“现在我可以肯定,我是亲生的了……”
“坏孩子。”
夏侯静拍了拍她的手背,却将她的手给牵了去,将她的袖管给往上一推,那玉也似的手臂上马上露出了一朵漂亮的红玫瑰。
那是守宫砂。
傅家守旧,故,傅玉央一出生就被家里善画的嬷嬷在手臂上描了这么一个图形精美的守宫砂。
“呀,母亲……”
傅玉央忙藏起,这眼泪还在眼睛里转着,脸上倒是飞起了红。
夏侯静轻一笑:“一点也不意外。这事倒是不急的,总归得心意相通了,夫妻才能恩爱,否则那便是一桩极无趣的事。”
“知道了。”
她把头枕到母亲膝头,就像小时候那般望着,轻轻地咕哝了一句:
“母亲,靳大帅有给靳劭飏纳小的念头。”
“那你想法子让他绝了这个念头。我家玉央那般聪明,比妈妈我聪明多了,只要肯用心,只要煜之的心在你身上,谁也进不去你们这个小家大门的……”
“嗯……”
夏侯静心明眼亮着,也对她充满了信心。
突然,她又捂嘴轻咳起来,并且咳得停不下来,待摊开手心,却是满手尽是腥红的血水。
傅玉央顿时慌了,背脊梁整个儿僵了,惊呼着奔了出去,手足无措地直叫起来:“医生……医生……”
夏侯静则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突然觉得,她恐怕陪不了女儿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