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陪我走走。”
借着明亮的路灯,靳中华双手负背,往前走着,自嘴里长长吁出一口气,那沉沉的叹息,最终被消散在风里……
“是……”
父与子在林荫道上慢慢走着,都不说话,一径沉默着,只有夜风在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顾海和雷副官则远远地跟着。
“老二,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我记得以前,你是家里最最让人不省心的一个,反倒是老三是所有儿子当中最最乖巧的。现在你们俩好像换了一个位置……”
靳中华的太阳穴噌噌噌作疼,也难怪他夫人会每每被气得胸闷,这小子反起来是真的很反。
“父亲,我与老三追求的不一样。”靳劭飏心如明镜,淡淡回答道:“我反对强取豪夺,但我也不反对利益联盟。老三追求的是理想主义,可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法达到这个地部,我已经接受现实,会理性面对生活,不会感情用事……”
靳中华转头看身边这个心思越来越难猜的儿子,每一次瞧见这孩子,他就会想起他母亲,那是一个深深地在他心上剜上一刀的女人——这脾气啊,太像了,心下有主意,却总是藏拙不露。
思量着,他扯了扯唇角,忽道:“知道三年前我为什么会带你和老三一起去见傅夫人吗?”
靳劭飏一怔:“不是老三求您让带上我的吗?”
靳中华摇头:“不是……”
“那是……”
“是你师父跟我提的要求,他说能成就靳傅两家婚姻的人,只可能是你。我本不信。傅家是最注重家规门风的,极看重嫡庶之别。他却和我作了赌。结果,你居然真成就了这门婚事。”
原来又是师父在暗中穿针引线。
靳中华望着夜空上的繁星,“那时,我就看出来了,你志在家国大事,所以,这门婚事只会成就你。也许你失了婚姻自主,但是你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老二,我希望你越来越好,别像老三那样,尽追求一些虚的。枉妄他有一个一心为他筹划的母亲,可他完全不想走他母亲给他铺的路,而在那里空谈理想和自由,除了被现实撞一个头破血流,他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内得到他梦想里的人生……”
说到最后,他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慈不掌军,老三注定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但是,你可以。”
靳劭飏站在那里,依约听懂了,又好像并没有完全理解。
但有一件事,他算是有了一些了解:父亲对他是有所期待的,所以才那么想成就了这门婚事,只因为在这个家里,他本就是一个最最没有背景的人。
想大哥的母亲是江北名将之后;三弟的母亲是东北巨富之女,身为嫡夫人,又掌管着江北的经济命脉,自是了得的;四弟的舅舅们则是江北政坛的名流;五弟的母亲是教育界的名人,而他靳劭飏,除了自己,别无依靠。
小的时候,他是穷二少,除了二少之名,除了顽劣,没什么可让人惦着的。
长大后,在军营,他是个拼命三郎,因为他知道,他想出人头地,就只能自己帮自己。
十六岁入军营,他在滚打摸爬中磨练自己,在枪林弹雨里讨生存,全是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现状,就是那般的残酷,其他兄弟可以在母亲面前耍耍小性子,可他不能。
他除了强大自己,找不出其他出路,所以,才想出国——只有读书,才能让自己更有涵养,更具备资本,更好的武装,让自己变得更为的有价值。
而傅家的婚约,终让世人看到了他的存在,也终令他在军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夜,渐渐深了,父亲走了。
他拢了拢军装,望了望天上的星星。
做军人,必然是有所牺牲的。
现在,他完全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