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悠悠醒转之时,脖颈间的伤口已然处理好了,只是还疼得紧,微微一动,便牵扯着露出痛楚的神色。
榻边,澹台望舒神色淡漠地坐在一旁,瞧见她醒来,似是微微地松了一口气,但一张脸却蒙霜带雪,冰冷得紧。
想起适才的那些话,林半夏便不欲看他,偏过头去,静静躺着。
不期然,却听见他道:“既然伤着,就不要动,省得好得慢!”语气生硬冷漠,全然没有半分温度。
林半夏冷笑了一声,并不顾忌自己颈间的痛楚,冷声道:“既然是我自己作的,那殿下也没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澹台望舒怒气勃然高涨,被她噎得气淤心堵,道:“你!……”见她神色冷漠,别着脸躺在床上,很是不愿意见到他的模样,心中的冷意不由更甚,缓了缓心劲,才道:“既然知道:就别让我为难,对谁都没有好处!”
林半夏脸颊上嘲讽的笑意刺得澹台望舒双目生疼,“太子殿下由我自生自灭罢了,我自会看顾好自己,不让殿下为难。毕竟,这嫔妃自戕,可是死罪,我自然不会冒这个险!”
澹台望舒的怒气自然是不能再被点燃了,拂袖起身,冷笑了一声道:“知道就好!”说完,转身而去,用力地摔上了房门。
自那之后,两人若非人前,便一句话都没有,冷若冰霜,即使是同处一间屋子内,也不过是眉眼各垂,全当身边没有这个人,连入睡之时,澹台望舒都是抱了一床被褥铺在贵妃榻上而睡,直到出巡结束,回到宫中。
回宫之后,澹台望舒便去寻苏良人,连着数日都宿在她殿中,林半夏回宫之时,刀伤已渐渐的好了,只留下一条微不可见的疤痕。
思绪漂浮回来,澹台望舒伸手摸着她颈间的浅痕,低声微叹,半夏,若是那时便知道我有这样深重的思绪,决计不会辜负你这许多年月。
他抬头望向她微醺的睡容,却想起了那时她所说的话,既然那梦是他们都一同做过的,那到底有没有真实发生过,自己……有没有那般辜负过她?若是没有,缘何,他们都一同梦到了相同的景象?
他心口的低叹越来越重,却不欲再去想它,伸手将她的身躯环在怀中,在她额上浅浅落下一吻,拥着她,却像拥着人间至宝一般,阖眼睡去。
翌日一早,林半夏起身之时,便听门外有人求见,是悯枝。
她应了,传人进来,进得门来,悯枝便背上背着包袱,流着泪地跪在了地上,林半夏低头瞧了她一会儿,低声道:“有什么话起来说罢。”
悯枝颤颤巍巍地起身,抹着眼泪道:“奴婢此来是向贵嫔娘娘辞行的。”
林半夏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云隐寺不比宫中奢华,却也是一应俱全,若是你能安分守己,日子过得想来不会差。”
悯枝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谢娘娘不杀之恩。”
林半夏伸手抚了抚衣角道:“也并非是我不杀你,只是罪不至死,你后来便算是又帮了我,我也不能亏待了你。自去吧,若是有事,自可传话给怜叶便是。”
悯枝哭着点头应了,林半夏道:“怜叶,你送她去吧。”怜叶应是,扶起她来,出了帐子。
送走了个哭哭啼啼的,便迎来了一个眉眼含笑的,林半夏瞧着打帘进来的人,脸上不禁露出些微笑来,“你这倒是消息灵通得紧。”
来人眉眼跳动,一身翠黄的劲装衬得人英姿勃发,头发也高高挽了起来,很是有几分清爽利落。
林半夏抬眼瞧了她一会儿,诧异地问道:“你这是凉州的装扮?”来人正是玉嫔。
玉嫔喜笑颜开,笑道:“姐姐说的不错。这正是凉州城的女子装扮,姐姐觉得可好看?”林半夏支着下巴,笑着点了一回头。
玉嫔喜气盈盈地坐下来,道:“今日,皇上特意吩咐了,解除了我的禁足,说是快要回宫了,一应所有的小事便不作数了。”
林半夏笑道:“这几日可将你闷坏了?”
说起这个,玉嫔嘟起了嘴巴,撒着娇道:“姐姐这几日都不知道忙些什么,也不来看我。”
林半夏笑着看见跟在身后进来的人,起了几分坏心思,故意拖长了音调道:“这几日在忙着与白芷寻婆家,所以耽误了?”
白芷将将进门,便听见了这么一句,顿时脸颊绯红,与玉嫔同时“啊”了一声,不过,她是羞窘,玉嫔倒是惊奇地紧,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拉着白芷道:“白芷竟然要寻婆家了么?是谁?是谁?快告诉我,我去看看他这个人好不好?”
白芷脸颊通红,躲避着玉嫔好奇的热情,跺了跺脚望着林半夏道:“娘娘!”
林半夏淡笑不语,看着他们笑闹,兰若站在一旁,一张脸上尽是无语和茫然,自家娘娘什么时候也跟贵嫔娘娘学一学,别什么祸事拉着她一同揽,什么好事却一点都不想着她。
将白芷闹腾得够了,玉嫔才坐下来笑道:“可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那到时候出嫁是在宫里还是在哪儿?我可要好好为白芷置办置办嫁妆。”
白芷羞窘得脸颊通红,低头道:“玉嫔娘娘这样口无遮拦,白芷便不理你了!”
玉嫔笑着回头道:“说也不让说了?总是这般大了该出嫁了,林姐姐才舍不得让你陪在她身边一辈子呢?”
林半夏见白芷着实羞涩得紧,笑着出声打断了玉嫔,道:“好了,便是什么时候也得白芷说了算才是,我便等着她就是了。”说着,又笑道:“你今天这身打扮,可不只是来寻我说一说话罢?”
玉嫔这才想起了要紧事,伸出手来拉着她,笑道:“皇上解了我的禁足,我听说这围场上可以骑马,实在是心痒痒得紧,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被关了这么久,一定要好好释放一番。”
林半夏忍俊不禁,笑道:“原是为了这个。好,便等我一等,我用了早膳再说。”
玉嫔笑着应了,待她用了晚膳,又张罗着让她也换上了一身骑装,两人这才出了帐子去。这离回宫不过两日,各帐中自然也是得了旨意,欢欣不已,人人着了轻便的衣衫,出帐来,大多是向着那围场之中而去,玉嫔倒是拉着她,目的很是明确地向着马场而去。
林半夏一身水蓝骑装,长发也尽数束了起来,端得是清透洒脱,两人并肩说说笑笑向着马场而去,马场人并不多,那看管马匹的人见了两人过来,行了礼。
玉嫔倒是欢欣雀跃,上前握着马绺,转头向着林半夏笑道:“姐姐,我们一同赛马吧?”
林半夏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你那般高的骑术,我便是能坐着不下来,便是万幸了。”
玉嫔嘟了嘟嘴,很是有些扫兴,却也知道林半夏着实于马术不精,只得牵了马出来,翻身上马,转头恣意一笑,道:“那姐姐,我先行一步了!”说着,振臂催马,马儿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向前跃去。
林半夏望着她的背影,脸颊上泛起笑意来,转头去寻一头温顺的马,那小兵将她引到一匹棕色小母马跟前,拱了拱手笑道:“娘娘,这一匹最是温驯,跑得也不快,不会颠着娘娘的。”
林半夏低头去看,那马儿眼神湿亮,打着浅浅的喷鼻,晃了晃脑袋,似是听懂了那小兵的话,回应称是,林半夏笑道:“好,那就这匹了。”
那小兵遵了是,上前将那马儿牵了出来,引到了马场前便退下了,林半夏伸手捋了捋它的鬃毛,低声笑道:“你可千万不要伤着我。”
那马儿低低地嘶鸣了一声,伸出前蹄抛了抛地面,打了个响鼻,林半夏面上浮起微笑来,伸手握住缰绳,扶住马鞍,踩上马镫,一个使力,翻身端然地落在了马背上。
身后白芷雀跃地鼓掌叫好,林半夏微微一笑,轻轻夹了夹马肚,口中微微地轻喝了一声,那马儿哒哒地慢跑起来。
微风拂面,甚是惬意,林半夏信马由缰,只控制着自己不掉下去,在马场上闲散散步,只跑了不到一半,便听见前方娇声呼喝,抬眼一看,玉嫔已然是纵马到了尽头又回转过来了,见她在前,伸手勒了缰绳,长吁了一声,那马儿便听话地止住了脚步。
玉嫔端坐马背上,高声笑道:“林姐姐,你当真不愿与我比一比?”
林半夏笑道:“我自然是没有你那般大的能耐,与你比,也是要输的。”玉嫔嘟起了嘴巴,道:“可是幼时,二公子教我们学骑马的时候,你是比我还先学会的。”
林半夏柔声笑道:“那是小时候,我已有许多些时候没有练了,更不像你,在凉州之时,天天有人教。”
玉嫔脸颊泛红,她的骑术精湛,自然是夏惊羽教的,听她这样一打趣,便嘟了嘟嘴,低声嗔道:“我不与你说了。”说罢,勒转马头,回身纵马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