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贵嫔娘娘,素日里性子就淡得很,如今看来,却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儿。
林半夏见她呆怔,扬眉又问了一遍,道:“怎么了?可有疑虑?”
怜叶转头看呆怔的悯枝,暗暗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将她撞得醒过神来。
悯枝恍然似醒,急忙低头道:“奴婢遵命。”林半夏见她应承了,满意一笑,低声道:“下去吧。本宫歇一歇。”
两人行礼退下,白芷走到榻边,疑惑问道:“娘娘,你怎么还信她呢?”
林半夏微微笑了笑,道:“不过是借力使力罢了。”
白芷嘟了嘟嘴,有些不满地道:“那丫头可是存过要害您的心思,您莫不是还要待她更好些?”
林半夏矮身伏在云榻上,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想,道:“好是不会了。只是这次算是让她长个记性,日后在行宫里,便不会这样待旁的主子了。”
白芷闻言一喜,道:“娘娘的意思是……
林半夏虚虚地晃了晃手,呢哝道:“我晨起时有些乏,我想上一想。”听那语气,倒很是困倦。
白芷看她的模样,却是困的很的模样,无奈地耸耸肩,矮身福了一礼,便出去了。
待帐中静了,林半夏本是困意迷蒙的眼皮,缓缓睁了开来,躺着静静听了一会儿,着实没有人在外帐,便翻身坐起,解了外衫,匆匆忙忙地套了一件旁的衣衫,将发上扎眼的发饰都取了下来,站起身来便向帐外走去。
帐前守卫听见响动,低头行礼,瞧着却是一件寻常的衣衫,并不是林贵嫔适才进去着的衣衫,便想着或许是哪个丫鬟罢了,只浅浅地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不再在意。
林半夏低了头,从守卫门前走过,转过帐子,躲了玉嫔帐前那站了眼睛睁得溜圆的一双侍卫,贴近了内账之处,悄悄地走近了几步,伸手从外边轻轻叩了叩裹着厚毡的细木窗棱。
里间,玉嫔和侍女正坐在案前,一双大眼瞪小眼,那侍女兰若听着自家主子被押了回来,很是震惊害怕。
玉嫔待人都出去了,拉着那侍女告诫她,若是谁问,便说是她早晨的时候被自己打哭了,不许有旁的说法。
那兰若一脸茫然,呆呆地应了,却是半晌也没消化了这个消息,为什么啊……自己明明没有哭,却非说自己哭了?还是被娘娘自己打哭的?什么道理……
玉嫔见她呆呆的模样,又是急又是恼,又不便向她多说,只恳切叮嘱了她,要她一定这么说就是,兰若见她的模样,也只好应了,问玉嫔是因为什么也不说,只说自己被禁足了。
主仆二人一个心里藏事,一个茫然无措,是以坐在这帐中,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听见响动,玉嫔很是诧异地回头去看,兰若倒是警觉得很,急忙伸手拉住她,道:“娘娘,可是坏人?”
玉嫔想了一想,也有些愣怔,一时顿在当地,不作言语,两人屏气凝息,又听见那窗棱微微响动,那轻叩的声音不徐不疾,倒不像是什么怀了坏心思的人。
玉嫔转头道:“便是去看一看,又有什么要紧。”说罢,便向着那窗棱而去,费力地掀开那厚毡窗棱,那半片窗口上便是林半夏一双惊喜的眼睛。
玉嫔失声叫道:“林姐姐……”
林半夏见她激动,慌忙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间,嘘了一声,玉嫔很是不好意思地掩住了口,却掩不住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来,笑意漾然道:“姐姐你怎么会过来?我是在禁足思过,没有旨意不能探视的。”
林半夏见她被禁锢住,却还想着自己,不由得微微鼻酸,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让你为我受委屈……我却自己……”
玉嫔闻言,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笑道:“姐姐不必担心,瑾嫣无妨,总之出去也是无趣,倒不如呆在屋子里。倒是姐姐你……我不能帮你,你可是要小心一些。”
林半夏点了点头,满是感动,道:“是,我知道。”
还待再说什么,却听玉嫔帐前,一声长呼,“皇上驾到!婉妃娘娘到~~~”
两人顿时一惊,听着那声音近在咫尺,马上就要进了帐了,玉嫔着急忙慌地冲她使了个颜色,放下了窗毡子,火急火燎地走上前去,矮身行礼。
她心急手乱,那毡子放得不牢靠,还露出了一半来,林半夏慌张蹲下身去,此时若是走出去,则势必要撞见御驾随侍,自己这副模样,倒是难以解释。
她心思百转,却听见帐子内传出声音来,虽然不甚大,却是也能听得清楚,是婉妃的声音。
“玉嫔,你可知错?”
郁瑾嫣埋首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答道:“臣妾知错。”
婉妃看了她一眼,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澹台望舒坐在了上座,饶有兴趣地瞧着跪在地上的玉嫔,抬眼看向兰若道:“今日,你主子打得可重?”
兰若一时不曾反应过来,顿时有些茫然,低低地“啊”了一声,玉嫔从地上抬起头来,狠狠地给了她一个眼色,兰若恍然大悟,慌忙跪在地上,与自家主子唱这一出双簧。
“奴婢……奴婢……是奴婢的错,玉嫔娘娘一时情急,才甩手打了一巴掌而已。”兰若磕磕巴巴地道。
婉妃将玉嫔“狠毒”的眼神看在眼中,很是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了叹气,都已是如此了,还对宫女如此刻薄,倒真是朽木一桩啊。本来还欲为她求一求情,见她这般模样,倒是让她多罚两日也不为过。
她看向澹台望舒。澹台望舒倒是神色淡淡,他心中可不似面上这么平淡,早就笑疯成一朵花了。
费力地忍着笑,又道:“便是不重,怎生哭得如此凄惨?”
兰若眨巴了几下眼睛,心里叫苦不迭,这平白无故地塞给自己这样一桩事,她怎么知道怎样算哭得凄惨,又不是她哭的!
可是,既然玉嫔吩咐下来了,这出戏怎么也得演完吧?费劲地想了一想,结结巴巴地道:“奴婢……奴婢一时委屈,没有忍住,还请皇上责罚。”
澹台望舒笑得胃都要抽筋,这样辛苦地演上一出不哭非哭的戏码,也是绝了。他淡淡地咳了一声,道:“原是如此。不过,既然你主子已经领了罚,便罚你同她一起便是吧。”
兰若委委屈屈地应了,心中对玉嫔很是无奈,这好端端地,竟将两人关在了屋子里,可算是怎么回事?
婉妃瞧了二人一眼,摇头低叹,上前向着澹台望舒道:“皇上,这既然玉嫔已经认了罚了,便让她二人在这里闭门思过吧。”
澹台望舒来此本来就是图个好笑,假模假样地问完了话,便长身而起道:“婉妃说得对,既然两厢承认,便在此处认罚吧。不过,念在此事并没有那么严重,过几日射鹿大典也可出去看一看。”
婉妃顿时惊讶,道:“皇上……”
澹台望舒负手而立,转头看向她,神色淡然道:“不算是一桩大事,倒是不必于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你也听见了,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这宫里若是事事都要如此,岂不是人人都要闭门思过?”
婉妃一时嗫喏,心想,皇上你是没瞧见,玉嫔那警告威胁侍女的眼神吗?那侍女说的话可能有几分真切,还不是被她吓怕了才说出来的?
澹台望舒并不在意她心中想些什么,放下这一句话,便起身向帐外走去,玉嫔和兰若纷纷伏地谢恩。婉妃站在身后,半是气恨半是无奈地轻轻跺了跺脚,一甩袖子便也跟了上去。
见着两人走出去,帐子放了下来,玉嫔笑意浮上脸庞来,连忙爬将起来,匆匆地走到窗棱边,压低了声音欢喜叫道:“林姐姐……林姐姐……”
林半夏伏在帐外,里间的话也是听得一清二楚,澹台望舒的话也是一字不落地落在她耳朵里,她心里似灌了蜜一样甜,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来。
听见郁瑾嫣唤她,便站起身来,郁瑾嫣笑道:“姐姐可听见了?”
林半夏笑着点了点头,郁瑾嫣笑意盈盈,道:“既然如此,姐姐便放心吧。瑾嫣无事,你快些回去,若是被人看到,可又是一桩罪名。”
林半夏感念地点了点头,又与她说了一句,瞧着四下里无人看她,便拨了拨长发,盖住了些许面容,转头便预备着顺着人迹少至的地方溜回帐子里去。
她这一身打扮新奇,倒是也没有人能认得出来,躲了巡回兵士的视线,低着头走路,不期然却听见拐角之处一个满含疑惑的熟悉声音。
“是你?”
林半夏恍惚记得这个问话在哪里听过,虽然还有着被抓包的惊慌,却也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那道声音的主人一眼,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人是个熟人,不过只能算是个不知姓名的救命恩人,林半夏抬头望着眼前这一桩锗蓝衫子,笑意盈盈,道:“是你?”
那锗蓝衫子低头瞧了瞧她的打扮,却是个寻常宫女的模样,神色间很是疑惑不已,“你到底是谁?”
林半夏低下头来,瞧着自己这模样,有些想笑,抬起头来,笑意盎然,“你以为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