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亲姐妹,陈瑜很快就不动声色的从陈佩那里套了话出来。原来她回到了十年前,记得上辈子她就是生了一场奇奇怪怪的病,反反复复的低烧。
爹娘急得没有办法,请了马大娘过来,叫了几天魂还没醒来。后来托了杨振华的福,去了市医院后,莫名其妙的就醒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重生改变了命运的轨迹,她这辈子居然提前醒来了。这样也好,就不用承杨振华的情了。陈瑜有些庆幸,她不想再跟这个人扯上一点关系了。
爹娘快下工了,陈瑜收拾起复杂的心绪,招呼陈佩一起去做饭。扫视了灶屋一圈,没发现什么菜,陈瑜就到院子里的菜园子里摘了一个茄子,两个半大的辣椒。
满打满算,陈瑜离开家也就几年,这个年月的困苦她还是记得一些的。让陈佩烧锅,陈瑜煮了一锅红薯稀饭,把吊篮里的黑乎乎的杂粮馒头热了几个,炒了一个辣椒茄子丝。
陈佩手里的风箱被拉得呼呼作响,灶膛里的火苗时不时窜出来几丝,屋里渐渐弥漫起氤氲的烟雾。
陈家两口子一下工,离老远就看到自家灶屋顶上的烟囱正飘着一股袅袅的炊烟。王金兰感慨的说:“小瑜这一病,佩佩倒是懂事了,天天自己做饭喂猪,也不喊累。”
等到进了院子里,听到灶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王金兰才觉得有些不对。她急急忙忙跑进去,陈瑜正把刚炒好的菜往菜碗里盛。
王金兰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她拉着陈瑜的手,上上下下的摸索,嗔怪的说:“小瑜什么时候醒的?刚起来还做什么饭?身上有哪儿不舒服的,跟娘说说。”
“娘,我没事了,没有哪不舒服的。你跟我爹洗洗手,赶紧准备吃饭吧。”陈瑜低着头,忍着泪水回道。
王金兰这才想起自己一手的土,赶紧拿毛巾沾了水帮陈瑜掸了几下。回头看到门口的陈卫国,激动的跟他说:“我就说早该找马大娘,你看,这不就醒了?”
陈卫国心里也很高兴,只是习惯了把心情藏着严肃的表情下面,脸上的皱纹抖动了几下,只说了四个字:“醒了就好。”
闺女醒了,王金兰心里高兴,想着她好几天没正儿八经吃饭了,洗了手就从瓷坛里拿了两个鸡蛋,准备给陈瑜打碗鸡蛋汤。
这个瓷坛陈瑜还记得,家里养了几只鸡,下了蛋就存起来,拿来换钱或者换东西。平常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或者小孩子生病了,才舍得拿出来吃。
记得小时候天天盼着生病,因为生病了就有鸡蛋汤可以喝,小孩子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但陈瑜可不好意思,上前拦住王金兰:“娘,不用了,我吃饭就行了。”
“好几天没吃饭了,你肠胃弱,还是先喝点鸡蛋汤垫垫。”王金兰哪里听她的话,把陈瑜撵出去就去煮了一碗鸡蛋汤,还从院子里掐了两根葱叶撒到上面,端给了陈瑜。
灶屋里,捧着热腾腾的鸡蛋汤,陈瑜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躺了好几天,每天就灌点稀粥,她的胃已经开始抗议了。她沿着碗边吹了吹,吸溜了一口,只觉得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这是母亲的味道,后来她自己也做过鸡蛋汤,却怎么都喝不出这熟悉的味道。
不过陈瑜总觉得好像门外有一股凝如实质的视线投射在她身上,她回头一看,只看了一片模糊的影子迅速闪过。端着碗出门看了一眼,院子里空荡荡的,连鸡都飞到树上睡了。
陈瑜只觉得是自己眼花,摇摇头就回屋了,却正对上陈佩眼巴巴的目光。她好笑的拿来一只碗,倒了一大半进去:“我吃不完,分你点儿。”
陈佩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只是平日里嘴头上亏空太过,忍不住犯馋。她不舍得看了一眼碗里黄澄澄的蛋花,坚定的说:“我不吃,姐你生病了,要多吃点好的补补。”
“我躺得没胃口,吃不下,你就帮我吃点吧。”陈瑜不由分说的把碗塞给妹妹。陈佩这才犹豫捧起碗,珍惜的小口小口喝了起来,看得陈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姐妹两个分着喝了一碗鸡蛋汤,然后端着碗去院子里树根地下蹲着吃饭去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早已经漆黑一片,也就外面还有些微弱的光线。
坐在小木凳上,陈瑜还能听到院子外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饭的邻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着今年年景好,过年能多分多少东西。
不知道谁家的媳妇,突然发现了王金兰碗里的炒菜,拉长了声音说:“卫国家的日子不赖啊,今天还炒了个菜!”说着就拿筷子伸到碗里,狠狠夹了一筷子。
陈瑜回头看了一眼,是对面巷子里陈银中家的媳妇胖红。她好吃懒做,家里又有两个半大小子,一个月也见不着多少油星,也难怪她羡慕。
王金兰赶紧说:“我家小瑜今儿个醒了,炒个菜高兴高兴,平时谁舍得天天拿油炒菜啊,我们家什么日子你还不知道?”
“要我说,你们两口子就两闺女,又不用存钱娶媳妇,攒着钱干啥?就该这样该吃就吃,不然都替别人省了。”胖红吧唧着嘴,对王金兰的话不以为然。
看到陈卫国和王金兰的脸都黑了,胖红的嫂子赶紧拉了她一把:“农忙的时候炒个菜咋了,大惊小怪的。你多上几天工,也能炒几回菜!”
主/席都说了,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秋收是一年最忙的时候,各家偶尔改善下生活,吃点油水再正常不过了。也就胖红这样的,见点油星就跟狗见了骨头一样。
再说,陈卫国家就两个闺女怎么啦?到时候嫁出去一个,再随便留一个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照样比胖红家过得好。她家那两个半大小子,眼看着就要娶媳妇了,自己不知道发愁,就知道酸别人。
吃完饭,胖红端着碗跟嫂子一起往家走,没走几步,却感觉背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虽然力道不大,但是没有防备的她还是摔了个嘴啃泥。她这大块头,摔下去尘土都荡了起来。
“平地都能摔个大马趴,胖红能耐啊!”“教教我们,咋办到的?”
周围的乡亲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着胖红。胖红爬起来,揉了揉脑门、鼻子和膝盖,回头骂骂咧咧的喊道:“哪个缺德的龟孙子推我!杀千刀的,生儿子没屁|眼.....”
“别丢人现眼了,你后面哪有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你自己好好走着走着就摔下去了。”胖红的嫂子刘玲以为这个弟妹又作妖想赖谁了,赶紧说了她一句。
谁知胖红却不肯罢休:“明明就是有人推我,我才摔倒的。后面要是没人,难不成是.....”
看她要说出那个字,刘玲赶紧掐了她一把:“胡吣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被哪个坏心眼的举报了,给她盖个封建迷信的帽子,就够她喝一壶的了。毕竟是一大家人,刘玲可不想被她连累。
胖红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多亏嫂子提醒了她。不过她还是觉得肯定有人推她,但是在街上一块儿吃饭的人里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谁有什么不对。只能自认倒霉,一拐一拐的回家了。
“你看胖红今天摔的,要我说就是报应,就她嘴贱。”看到胖红摔的这么狠,憋了一肚子气的王金兰只觉得解气。
只是想到胖红的话,王金兰心里又不舒服了,她低声跟陈卫国说:“小瑜要是男孩儿就好了。卫国,要不,咱再要一个?”
她不是重男轻女,而是在乡下,没有个儿子,就是个被人随便欺负的绝户头。就连她家男人走出去,都被人看轻。
陈卫国听出了媳妇的自责,不在意的说:“生男生女这都是命,哪是想要就能要的?老铁头他们家,生了个七仙女,也没见一个带把的,再说了,你都这把年纪了,别折腾了。”
没儿子他认了,谁要想欺负他家里人,他陈卫国就敢拼了命去跟他干。
听了自家男人的话,王金兰心里暖暖的,亲自打了热水伺候他洗脚。陈卫国却拉起她在一边坐着,两口子四只脚,在一个盆里洗了起来。
忙了几天,这对人到中年的夫妻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深入交流了,这回难得温存了一回。
然而这厢,陈瑜却睡得很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醒又醒不过来。秋老虎的余威还在,她却感觉凉飕飕的。直到院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陈瑜才挣脱了桎梏,猛地睁开了眼。
这是杨振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