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贾蓉正式入职,虽说是水沐的下属,却至今不曾见到水沐,只听说圣上派水沐出了一趟京,京师众世家私下却影影绰绰地流传,说是为了江南甄家之事,贾蓉只道这水沐果然是能臣,武能驻疆拓土,文亦能定国安邦,否则焉能得到圣上如此信任?又想到荣国府二房私藏甄家财物,不免叹息。
水沐此次回京宴客,贾蓉本做好水沐不待见自己的准备,孰料其他官员却不知水沐和贾蓉的来往,只当是平常上司,把他也拉了去。
西宁王府,可以说是京师建筑中简朴大气的代表,并没有雕镂描金,飞檐琉璃,因水沐尚是郡王,前头的制式宫殿规模也不大,殿后隔着一道大影壁,却是水沐真正待客休憩的住所,庭院中央竟是一汪碧绿的小湖,围着凹凸不齐的石头堤岸,湖里伸出一小截舌头一般的水榭,可戏水亦可钓鱼,湖边是青石小径,两边笔直两排松柏,茂盛挺拔,倒像是两排士兵般精气神十足,湖岸边一处稍高的小丘,顶上一个平常朴素的八角亭,背靠着密密的竹林,清风徐徐,站在亭上眺望远方,虽没有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却清朗干净得让人心旷神怡,再转过小湖尽头弯曲的廊道,便是穹顶高耸的正厅。
待贾蓉等人进府时,西宁王府已宴请完一批在朝的老一辈官员,正送出府,贾蓉细细看去,却都是职高而虚权的,且不过是平常来往罢了,而他们这些年轻一辈儿,也是如贾蓉这般直系的属下或者如柳湘莲这样的私交,也并无特别显眼的存在,这水沐虽常年不在京师,为人却甚是谨慎周密,话说回来,若没有这份睿智,也难得到战无不胜的功绩。
正厅后是一个精致的小园子,也是延续了前面庭院的清朗大气风格,然到底秀气了不少,正摆着个戏台子,台下几桌酒席,客人们喝酒谈笑,甚是放松,台上青衣正依依呀呀地唱着什么,贾蓉一句也听不懂,正要寻着位子坐下,却听到有人招呼,抬头一看,却是笑嘻嘻的柳湘莲,冲他招手,便走了过去。
这一桌的人却是京里有名的纨绔们,贾蓉闻其名而没见过其人的,只是与之前贾蓉他们那群二世祖不是一拨,今日席上几桌都是传说中的青年才俊,皆不屑与这些人打交道,他们自己在一起倒喝得自在,见贾蓉上前来,一个个脸上笑嘻嘻,眼里却藏着审视,并不似表面上那般不着调,由此也可见这群人私下身份不一般,若不是贾蓉敏锐,怕也感觉不出,柳湘莲分头一个个介绍了,贾蓉举止爽快大方,言语得体,大家回应得也算和善,一时间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待酒过三巡,一桌人已渐熟悉,贾蓉发现这些所谓的纨绔子弟却也是胸藏锦绣,见识不凡,而这些人也慢慢了解贾蓉身为武状元果非浪得虚名,两边人都对对方有了全新认识,又都是放得开的人,却是相处越来越好,到后来几乎你巴我的肩膀,我捉着他的手臂,热热闹闹,称兄道弟起来。
贾蓉此时还不知道,他却是误打误撞,融进了一个了不得的圈子。
这时一台戏刚刚停了,只见水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今日却是一身常服,头戴温润无纹的白玉冠,身穿银锻云纹交叠箭袖里袍,露出雪白内领,罩着银狐皮锦绣外袍,银中带灰的华贵皮毛笼着一张俊美尊贵的面庞,更腰束白玉带,越发衬得人面如美玉,玉树临风,英姿勃发,周身仿佛散发着淡淡光晕一般。
水沐稳步走了过来,朝席上举了举杯,却完全不见上次的傲慢甚或骄纵之意,倒真有那么几分沙场大将的风范,笑容不疏一分,亦不近一分,“小王感谢各位捧场,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水沐的口气,并没有皇室中人天然的高人一等,对于水沐这样的身份而言,这便是相当客气的表现了,却不知这些人到底有什么不对,能让水沐这样一个堂堂郡王都暗中忌惮?
贾蓉心中转过诸般念头,却随着大家一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水沐一眼都没有看他,只向众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贾蓉倒不以为意,只当是自己上次得罪他了,却见柳湘莲冲他挤挤眼,“西宁王可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他连看你一看都不愿?他可一向尊重有才之人,尤其你还是武试出身?”
贾蓉也不知柳湘莲与水沐到底交情到何步,不好多说,只含糊道,“许是贾蓉名声不佳,王爷有所耳闻巴。”
见贾蓉不愿深谈,柳湘莲一不以为意,很快转移了话题。
又过了片刻,贾蓉与几个同僚也喝了几杯,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悄悄问了旁边伺候的下人,转过热闹的园子,痛快放了体内多余的水,净了手,正要往回走,却听到树丛边有人说话,其中一人声音熟悉又陌生,正恳求着什么,而另一人却压抑着语调,然贾蓉也听出了十分的不满。
敢在西宁王府的后花园大摇大摆的,必然不是他们这些客人,贾蓉亦不欲惹麻烦,忙避开绕道,哪知方抬脚走了两步,便看到水沐背着身子,正与一人说话,压抑语调的正是他,口气十分不悦,而与水沐低声说话之人,却正面对贾蓉,教贾蓉不得不看清了他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