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林瑜预料的那样, 对于纸币接受最快的群体无疑是商人这一块。会出现这样的感慨,也是因为他看到了林如海提交上来的关于松江府那边的数据报告。
在建设皇家银行的同时, 并不仅仅只是在京城建了一个建筑物而已。若仅仅如此,对那些商人来说, 银行最主要的作用就缺少了一大块。
众所周知,对于百姓来说,一个银行最重要的基本能力在于吸储和放贷。而对这时候的商人来说还有一个重要左右,就是同票号一般,不必带着大量的银钱上路。
一开始对于国家的信用他们还是将信将疑的,但是在见到无论哪一个银行都有着源源不断的金银铜币可以随时兑换的时候,在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的信任度好歹稍微提高了一些。
尤其银行还有一个优点是钱庄拍马也赶不上的, 那就是储存进银行的银钱每一天都会产生新的钱, 尽管利率不高,但是总比反过来还要保管费的钱庄要好吧!
商人逐利,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处于保险的考虑,将银钱存进老字号的钱庄。但是总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当其他人看见他真的从银行中取出了比原本更多的银钱的时候, 那些商人也就渐渐地围上去试探使用。
直到现在,出现在林瑜面前的这一个账目上,显示至少对商人来说,已经渐渐的开始习惯了银行。就算他们现在只是将纸币当做银票来用,但是银票不也指代着钱币的功能么?
对那些商人来说,同样是纸币,一直稳定经营的银行岂不是要比私人经营的钱庄要保险得多。毕竟他们也不止一次的看到, 银行的周围一直都有着荷枪实弹的军人护卫着,哪个宵小敢来打劫?唯一可虑的也不过是当皇帝的会不会来一手无赖之举,将银行的银钱全都吞了。
“这是不可能的。”一个脸上架着一架圆圆眼睛的年轻人搀扶着自己的祖父,在银行办了一笔小小的业务出来后,道,“这银行只要一直办下去,那就是一只生金蛋的母鸡,当今皇帝何等目光长远之人,又怎么会做出这般杀鸡取卵之事。”
“正是如此。”那祖父叹了一句道,“看来就算是没有禁令,这钱庄早晚还是办不下去的,或早或晚而已。”
这祖孙两个正是国中一家有名的祖传钱庄兴泰阁的所有人,赵家祖孙。说祖传不是很确切,他们并非祖辈做钱庄,干起这一门的生意也不过是在那老人的上一辈而已,比起山西的那几家票号来说,资历还浅着。但是,山西的那几家在伪朝倒塌的时候就糟了不少的罪,毕竟那时候借贷给靖朝几百万的银子可都算是扔了,连个回响都没有不说,还要因此担心会不会遭到新朝的报复。为此,他们还不得不购买了大量了国债。
这别人买了国债还能指望战争结束之后,国家还钱,他们却连要都不敢要。债券一到手,就直接被烧成了灰烬,只盼望着皇帝看在这些银钱的份上吧!
事实证明,皇帝的确是没有来找到他们的罪,但是那样直接取缔了钱庄的做法,却是在他们的身上狠狠地又割了一刀。别的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做票号的人还不知道吗,钱庄是何等的暴利!
他们这些人手里拽着大量的现银,哪个没有涉及到放贷这一块。叫他们来说,这个当皇帝的也太不要脸了一些,居然公然做起了放利这样的事。
这是与民争利!
不过这时候可不会再有人给他们出头了,就算一开始银行推出这一项业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抗议。但是,林瑜也将话说得明白,银行放出去的利率都是很低的,不会出现利滚利这样的情况,想必那些大户人家放出去动不动就一两分的利来说,实在是少得可怜。
对于需要救急的老百姓来说,他们选择银行总比去借高利贷要好。这时候的银行审批手续并不繁杂,基本上能保障抵押之物,贷款就能下来。借来了钱,也只要稍微辛苦个一段时间就能完全还清。
更何况,想要付出来存储的百姓的利钱,放贷作为银行的主营业务是不可能缺少的。
这一项的举措和故宋之时王安石的青苗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青苗法将是由官府作为主体将种子还有农具低息借给农户,因为作所周知的贪腐,这个本来很不错的法子最后付之于东流。
在新朝,借贷的主体变脸,所有的借贷利率都有着严格的规定。而且,每一天的存储利息以及借贷利率都会在大厅中的大黑板上写上,所有人一眼就能看见,堪称透明。因此,就算还是需要人去操作,借此剥削民众的成本却提高了很多,有脑子的一般都不会在银行这一方面动脑筋。
在山西的那几家的影响力萎顿下去的时候,兴泰阁的赵家人一度以为他们的机会来临了。毕竟作为一家年纪还不是很长的钱庄来说,兴泰阁的影响力经过几代兢兢业业的勤奋之下,迅速扩大到了大半个江南地区。
原本在战火来临的时候,他们还以为一家子的家业就此烟消云散了。没想到新朝皇帝很重视商贸往来,在攻陷一个地区的时候,他们这样的钱庄都是受到了军人的保护的,就为了防止出现抢劫的情况。毕竟一家钱庄里头会有着不少的金银,并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当然,并不是只有兴泰阁收到保护,钱庄都是一样的,他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是,有些钱庄被查出有不法事的,那些主人家的下场可就不太好看了。不过就算是如此,新朝还是接管了那些钱庄,没有将里面的银钱据为己有。凡是能拿出票据来的,都能取回自己的银钱。
赵家人在看见那些战战兢兢地去取钱,满面笑容回来的人时,就知道新朝重商并不只是一句空话而已。至少,也可以肯定那时候还只是自称大将军的林瑜是一个一诺千金之人。
因着钱庄收到了保护,于是赵家人灵机一动,躲进了钱庄里头,顺带着也收到了庇佑。也因此,一家子老小都得以安全活命。是以,这一家子对于新朝的忠诚度还是很高的,就像是眼前的这个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的年轻人,他就参加了新朝的科举,并在数算一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分。
这在旧时因为读书天分不高而没有收到所少重视的子孙,原本是只当做家中产业的打理人来培养的。此事一出,立刻引起了数位长辈的重视。赵老爷子亲自将这个孙子带在身边,发现这个一向沉默的孙子并非愚钝,而是实在是有内秀,只不大爱说罢了。或许是因为他庶出的身份,是以也养成了少说的习惯。
赵老爷子虽然将他带在身边,其实也为难。若是在旧朝,自然以这个考上了科举的子孙为主,以后尽量扶持其当官,产业依旧是那几个嫡出的。日后官商互相照顾,赵家也就稳了。
但是,当今尤其忌讳这样的情况,一旦被发现,这个小孙子的官能不能做下去另说,小命都要不保!而且,现在还不一样一些,最大头的兴泰阁是开不下去了,他们家就得想办法去做别的生意。他是看好这个孙子的日后的,毕竟那几个嫡出的他知道,心肠还是好的,但委实有几分骄纵,本事也没几分。
“荣熙,你是个什么样的想法。”赵老爷子想听听这个小孙子是个什么样的打算,无论如何,他还是想从家族中捧起这个最有出息的。他年纪大了,但是还没有老糊涂。祖上的银钱都不过是锦上添花,要是想让一个家族延续下去,还是要靠着下一代。而他们赵家的下一代,看的就是这个小孙子了。老实说,他一向知道这个孙子在数字一道有灵窍,否则当初也不会想着让他打理家中的产业,只是却没有想到会这般有天赋,“你是想着继续考下去做官,还是专心打理生意。”
沉默了一下,赵荣熙推了推眼镜,道:“祖父,不瞒您说,皇家科研院已经来找过孙子,还给了孙子一份难度更加高的考卷。”想起那卷子上的题目,他嘴角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他是真心喜欢这些,而且那一张卷子的分数可以看得出来人也很震惊与满意,“官员和商人孙子哪一种都不想做,我想做一个研究员。”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家科研院的邀请函很快就会发过来,赵荣熙愉快地想。他曾经也以为自己的未来也就是在那日复一日的账本过下去,但是新朝的建立给了他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他在家族之中沉寂了那么多年,突然一鸣惊人,也是为了科举中那一行数算有天赋者可加入皇家科研院的字。他是真心喜欢数算,所以他明知道祖父对他的期待,但还是毅然决然的在那一张考卷上写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
平心而论,在家中的日子并不难过,甚至于比起他见到的其他庶子,他的日子已经是很好过的了。从来都没有短过他吃穿,家下的仆役们虽然有些见风使舵,但是也从不怠慢与他。太太是正室,对他的态度只是冷淡,却从来没有打压。当然,这其中他的姨娘早就已经去了的原因。
但是不得不说,更大的原因在于太太是个正派人。是以,兄长们尽管有些骄纵,但是却并没有被惯坏,也不曾欺负过他,只是客气而已。
这样的日子,在赵家那样的一个大族已经很难得了,只是他一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算心里清楚也不大爱说,更不想说出来。
所以,在科举的高分之后,他其实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将这话说出来,皇家科研院来人的时候,他还在京中赶考,并没有和家中人说。这一次还是皇家银行的事情,长辈们不辞辛劳地赶来京城,他才吐口。
“研究员!”赵老爷子很震惊,怎么能不震惊呢?无论是从政还是从商,这两条路他都有对策,对家族来说都是一家好事,但是突然这个预计最有出息的孙子就要进那个大院子去了,以后非年非节的都不能回来,和官商两条路差得也太远了一点,“你确定了吗?”
赵荣熙就笑道:“在孙子考出满分的时候,这件事只怕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了。”这当然是一句假话,林瑜还没有到到限制人身自由的地步。如果他选择其他的道路,别人也不能强迫他进科研院。并是不自愿搞研究的人,就算再聪明进了将科研院又有什么用,还平添机密泄露的危险。但是在他和科研院来人说过自己的处境之后,来人就笑着这般教他。那熟练的口吻,想必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教人。
皇家科研院的神秘早就也将传遍了整个四九城,百姓都知道,在皇家科研院边上一天到晚都有着军士巡逻,恨不能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一般考上了科举那就是官身,就算在新朝这一点打了折扣,但是老百姓的固有观念是不会错的。
就算在林瑜的喻令中,但凡做了研究员,便是皇室都要给这样的人予尊重,但是老百姓不懂啊,他们只知道,进了科研院的人一去就不回头,若不是过年都不记得要回家。便是回家了,身边还会跟着两个别着枪的兵士,瞧着 就叫人怪害怕的,这和牢狱又有什么分别?
说起来,还真的挺冤枉的。做研究的人知道,一旦沉浸在一件事情中去了,把日子都给过忘了还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春节作为最重要的节日,都放假了他们自然会知道。这也就是所谓的不到年节不回家的原因了,军士倒是真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国家的财富,自然需要好好的保护,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已。
真正研究院的家人知道,他们平时作为研究院的家属,收到的照顾也挺多的。不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名字都是在乡官县官尤其是地支处挂上号的,一般而言就是地痞流|氓都不敢找上这样的人家,太敏|感了。
不过,流言么,一传十十传百的,难免就有些失真,科研院就让百姓们有些敬而远之了。林瑜知道之后,也就随之去了,这时候,看热闹的百姓少一点,对军士们来说,就更方面他们保护科学院,以防他国的探子前来刺探机密。
想要扭转研究院的形象,等需要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报纸上的几个报道而已。现在,在新式教育还没有全面铺下去的时候,暂时还不急。
赵老爷子并不知道家中出了一个研究员意味着什么,他对于皇家科研院的印象也就那么一点传说中的内容了,离了解还远得很。说句真话,他是不甘心的。毕竟在他眼里,再怎么样,一个研究员怎么和官身和家族产业的扩大相比,只是在赵荣熙说出那一句话之后,他也无可奈何罢了。
这句话虽然失真,但配合着流言倒是真的好用。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想出来的促狭主意,也亏得林瑜不计较,否则换了一个朝廷,少不得一个‘怨望’的罪名。
赵老爷子叹了一声:“既然如此,也就罢了。”还能怎么办呢,人都给科研院给预定了,他们还能和朝廷抢人不成,也抢不过啊。而且,他年老,眼睛还不花。明摆着,他这个小孙子自己也是很乐意的。
赵荣熙不好意思地又推了推眼镜,道:“其实,家族里头也不是没办法。”他搀着祖父回到了他们住的院子里头,道,“这银行必定不会只有皇家银行一家的。”
他已经粗略的算了一算,按照如今商业发展的速度,单单一个皇家银行肯定不够用。而且,国家银行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下场,可见应该另有作用。
对于经济上的事情,他算是从小耳濡目染长大的,并没有一个成型的知识体系,但是他心中却是有数。他算数好,很多东西都能算出来。为此,他很是认同林瑜后来传出来的那句话: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虽然不知道朝廷是怎么考虑的,但是有一点很肯定,银行绝对不会全都收归官府经营。”赵荣熙的智商很高,分析问题的水平往往一针见血,这也是赵老爷子万分可惜的原因。
“怎么说?”赵老爷子探身问道,这人以后进了研究院那是没办法了,还是趁现在,多听听他怎么想的,或许有新的出路。
“祖父忘记了,国家银行的确是官府的组建,可以看做是官府职能的延伸,但是皇家银行所推出的好些业务和国家银行是完全不一样的。”见赵老爷子还是有些不明白的样子,赵荣熙干脆明确地说道,“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大家都忘记了,至少在经济这一方面,皇帝陛下却是将皇家和国家彻底割开了。
皇家银行看起来和国家银行一样,实质上却是私人银行,和兴泰阁本质上没有多少的区别!”
这也是赵老爷子等商场上的老人曾经不明白的一个地方,既然都有了国家银行,为什么还非要多此一举的建什么皇家银行呢,不都是一家人吗?经赵荣熙这么一提醒,他终于恍然大悟。
“不过,你怎么知道皇帝陛下在经济上将皇家和国家分开了,就凭着这两个不一样的银行吗?”赵老爷子有些不敢相信,追问道,“你是不是在京城听到了什么消息?”
赵荣熙耿直地摇摇头,道:“不是小道消息,孙子知道是因为皇帝陛下将这些都已经写在了《汉律·宗室律》之中了,只要看过的都知道吧!”
赵老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的理所当然的孙子,见他看过来还很是茫然地和他对视,似乎没有发觉问题在哪里,终于收起自己惊讶的神情,心道,这孩子说自己并不适合做官或者商人,没准还真没说谎。做研究员也挺好的吧,他纠结地想。
人的确很聪明,这样放在明面上的东西,虽然说出来之后众人会焕然大悟:原来如此,道理很简单啊!但是没有这样的一个聪明人点出来,不注意的人却永远都不一定会发现。
但是,无论是做官还是做商人,都不是光聪明就行的。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需要情商。赵老爷子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一个词,但是不妨碍他以一辈子的经历发现这个自己怎么看怎么好的孙子的缺陷在哪里。
他还真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这个小孙子的聪明劲,但是也第一次发觉他的确不适合走官商这两条路,他神色复杂地拍了拍赵荣熙的肩膀,道:“其实研究员也挺好的,至少,很受尊重。”连皇室都要给与尊重,更遑论一般的官员,还没有官场倾轧的风险,还真是不错的。
赵荣熙不知道为什么祖父突然就改了态度,不再显得那边的不情愿,但是这不妨碍他高兴。无论如何,祖父同意了,父亲也就不能说什么了。
赵家两祖孙不知道,科举考试中除了他再无满分之人是有原因的,那是林瑜特地在最后一个大题出了一道超纲的题目,就是为了找那些真正的天才。赵荣熙用来应付家人的那句话并不完全是错的,至少,在他解出那一道大题之后,他的卷子就出现在了林瑜的案几上。
这一道大题是没有答案的,或者说,阅卷官没有得到答案,以防出现作弊。别的地方也就罢了。若是给科研院招进一个鱼目混珠之人,那才是笑话呢!
可以说,赵荣熙这个满分是林瑜亲手给出的。皇家科研院去亲自上门谈话招人,那是常事,别的被招进来的人也是这般,但是在之前又做了一张卷子还真是只有他一个,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或者说,除了出卷子的林瑜以及前去招人的两个心腹,没有人知道这一点。
这个国家从来都不差天才,赵荣熙的名字却从未在历史的长河中出现过,林瑜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世界不同的缘故,还是他的才能被八股给埋没了,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还不算太晚。
像赵荣熙这样看出了林瑜用意的人不止一个,但是他们就是通过各种各样的人脉消息给堆积出来的了。但凡不愿意将自己的钱庄生意就此断在手中的商人纷纷动了起来。
“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林瑜带着林如海坐在醉仙楼隐秘的包厢之中,听着外头商人的商议,对身边的林如海道,“堂叔觉得如何?”
“若非听到他们的谋划,实在是难以想象。”隔壁的包间里头不过是一些商人而已,别说是王室宗亲了,就是一般的读书人谁又能想象得到千百年来一直处于社会底层的商人们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这样的力量呢?听听吧,这些人念叨地都是一些什么人的名字,俨然囊括了大半个朝堂,就连有个皇后孙女儿的常柯敏也出现在了他们的口中。
常柯敏自然不会去理会这些人,但是说句实在话,既然这些人能这么说,至少是有门路搭上去。这已经足以表明某些问题了。
“只要人的欲|望在一天,贪腐就只能遏制而不能根治。”林瑜倒是看得很开,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只有利没有弊的事务,相比于贪腐来说,商业对整个国家的贡献也是真实的,“依法治国,以德育人也就罢了。”
林如海顿了一下,犹豫道:“这儒家,真的就一点都不堪造就了么?”别人不敢说的话,他在私下里还是敢问问的。他也是受着儒家的教化长大的,很难说一点好感都没有。只是,如今他贵为亲王,又是皇家惟一的宗室,自然要以林瑜为马首是瞻。
“如今的儒家肯定不行。”林瑜斩钉截铁道,“堂叔也是度过经义,你觉得那些经义对治理国家真的有多少的用处?”他是不否认儒家教化之功,但是教化和治理国家是两回事情。数百年一轮回的王朝更替已经证明了儒家这一套行不通。
林如海沉默了一下,有时候他仍旧有些转不过弯来,毕竟还是日日办公,还是上朝,恍惚间他还以为i自己依旧是原本那个任着巡盐御史都需要战战兢兢的人。但是,旋即身上的朝服提醒他,一切都不一样了。改朝换代了,皇帝不一样了,他也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世袭亲王。
按照林瑜的想法,还在学院读书的林琨以后最好能够出去博一块封地,封王建制,而自己的爵位以后就交给黛玉。初听到这样的打算,林如海得承认自己有些难以想象。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黛玉以后做一个女国王也是好的。”林瑜那时候这么对怔楞的林如海道,才将这个堂叔的魂给拉了回来,猛摇头。封国建制自然好,但是这一走不知道要多少年。私心来讲,他也舍不得黛玉一个姑娘出去吃苦。
看着面若冠玉的林瑜,林如海心中敞亮了一些,无论他以前学的是什么,现在的他就是这个汉朝的皇族宗室,自然要紧紧跟着当今皇帝的步伐。他轻松了一点,像是林瑜写在汉律最前面的话,问道:“那是以法家为主?”只是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如今天下还找得出几个正宗的法家弟子。
林瑜摇摇头,道:“我不愿意用任何一种学科治国,这样有失偏颇。”外间的商人已经离开,利于难得能出宫一次,也就没有急着回去,现在整个醉仙楼已经明处暗处站满了他的护卫,林瑜也好说说自己的想法,“遥想秦时何等的威严,但是二世而亡,至少说明了法不可过于严苛。”儒家就更不用说了,因为太过于追求人性之善,认为人人都可以经过教化向善,没有人比来自于后世林瑜更明白,不过是一个美好的空想而已。
就在前一段时间因为征召令而在山东闹出的隐户之案,那些面上一个个德行无双的正人君子,私下里却都是以人为畜,定下的佃租高得吓人,逼得那些佃户不得不再向他们借高利贷,乃至于最后卖身,给他们常年做苦力,甚至于没有一件好衣。
这件事一爆出来,不像是原本还仅仅在一个地方流传,京城日报可是为他们的坐了一会免费的宣传。这些人表里不一的伪善行径叫全国人都看了个明明白白。
“是以国无法不明,无商不荣,无器不盛,无武不强,无德不立。”林瑜的意思很明白,“治国由专人去做,研究学问的么,就让他们专心研究学问好了。”
不能让法家只捧着律法,去丈量全国上下所有人是否循规蹈矩;不能让儒家捧着经义,天天大喷口水空谈治国;不能像墨家那样考虑着怎么均天下之财富,不能让兵家拿着刀剑威逼,更不能任由商人一味的逐利。
林瑜到底想要一个怎么样的儒家,当今好些儒学大家不得不抛弃了自己研究了大半辈子的学问,重新开始埋首经义,他们也渐渐向京城的方向汇聚,只希望能够获得一星半点的消息,不至于真的让儒家消失于他们这一代。不得不说,林瑜对他们这样传承的精神还是认可的,还遣人专门拨了一个院子让他们居住生活。这让这些儒学大家感激涕零,皇帝还没有彻底放弃儒家!
但是,也仅止于此了。在他们没有拿出像样的成果之前,林瑜是不会让他们靠近皇家学院一步的。
几个商人的事情不过是适逢其会,正巧被出来走走的林瑜两人给装上了,他们谈论的内容和赵家祖孙一般,都是为了银行。钱庄不能开了,生意中的大头活生生被挖掉,他们怎么能不肉痛。这些手中有钱庄的商户只好联合起来,群策群力,想一个对策出来。
之前银行开始准备的时候,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也曾经想过办法试图阻止。但是,事实证明林瑜打定了的主意是不可能改变的,他们的联合宛如螳臂当车一般可笑。
现在他们再一次联合在一起,倒不是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事实上太平年间敢公然和官府做对的还是少的,近百年来也就出了林瑜这么一个罢了。
这些商人可没有林瑜的胆子,更何况朝堂上已经有了一些允许他们开办银行的风声。既然有路可走,自然不会去走一条死路。
只是现在商户怎么开银行,需要哪些条件一切都还不是很明了,这些商人才会聚集起来,试图通过朝堂上的人弄清楚,以后也好做也应对罢了。
自从本朝建立以来那些滚而落的人头也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分寸,太过明目张胆的东西他们是不敢送的。现在也就按照这些官员的脾性寻摸一些他们的爱物罢了,都是一些不太好定价的东西。说贵也贵要说便宜,原料还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还真是难为他们了。”林瑜笑着摇了摇头,道,“什么都挡不了他们想要送礼的心。”
边上的黄仲看了看林瑜还算不错的心情,上前道:“是不是请兄弟们去盯着?”要真说起来,这些小东西还真不能算什么大不了的,也不一定超过千两,但是谁让他们正好撞到林瑜的面前呢?
“算了,把证据留下来就好。”水至清则无鱼,那些消息本来也是他授意流出去的,这次也就不必多计较了,只是证据还是要保存好的,以防哪天有用呢!
回到宫中的时候,林瑜就接到了海关那边的奏章。一般这样的消息是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既然现在出现了,就说明白安觉得他需要看一看。
“英国的使臣和倭国的使臣都到了?”还在正巧都选择了从新建的松江府码头登陆,林瑜看了看海关官员奏章上的内容,想都不想批了一个‘照章处理’后,就令人放上了送去鸿胪寺的一叠之中。
至于什么英国国王的亲笔信,还是来了再说吧。林瑜不甚在意,倒是这样的一个消息的出现,让他想起了正在组建中的未来前往欧洲的使团,也不知道现在的进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