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那也是这样的一个雷雨天,耳机联结着自己和宋声,在宛若末日的天地里圈出一隅的安稳。
林笙歌摸索出耳机带上,等着属于御夜麟那个熟悉的曲调灌进自己的耳朵,调高音量抱住那个声音不肯撒手,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熟悉的歌声穿透耳机在房间里回荡,清澈的声音好像瞬间便洗净房间里的蒙尘。
一切都过分鲜明地停留在林笙歌的记忆里,它们空灵而轻盈地在林笙歌脑海中浅唱低吟,像一片羽毛一样从过去飘到今天,飘到林笙歌久久无法成眠的睡梦里,落在回忆深处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林笙歌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任凭它们肆虐着掠夺,掠夺者瓦解那道林笙歌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防线,束手无策地等着它们把一切腐蚀消融,燃烧殆尽。
林笙歌像是一个笑话,故作坚强,顾影自怜。
逃开他,躲开他,最后一切都是假的。
“你明明都知道的……”
林笙歌不明白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让林笙歌以为两个人的相遇是个美丽的巧合,
林笙歌真的不明白自己和御夜麟的爱情存在过吗,过去的一切都切实地存在过吗。
那是林笙歌做过的一个太过美好的梦,还是林笙歌现在依旧没有从梦中醒来。
眼泪在眼眶打着转,眼前场景的轮廓一点点地开始模糊。
林笙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要打一个电话给他,可是林笙歌问不出口,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动,一大段话写好再重新删掉。
她能说些什么呢?
林笙歌在两难中点开那首歌,在分享的界面上发送到了御夜麟的对话框。
林笙歌想等他的回应,却怯懦地快速关掉消息栏,林笙歌怕他不回应,怕到不敢看他的回应。林笙歌猜他不会回复,林笙歌猜这一一切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可以一笔勾销的,轻描淡写就可以抹除掉的琐事,即便它们对林笙歌无比重要,几乎是林笙歌全部的宝贵回忆。
屏幕即将暗淡下去的时候却突然亮了起来。他的回答依旧是短促而言简意赅,短短三个字便打破林笙歌的所有防线。
“很好听。”
窗外的雷一声炸响,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被照得雪亮,有树木被狂风连根拔起,一切都像极了末日般的景象林笙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执念被一场惊雷击溃,在闪电中无所遁形。林笙歌知道泪滴落在手上的声音盖过了雷声,林笙歌知道泪的温度比窗外的倾盆大雨更多了几分凉意。
林笙歌所有的伪装被这样短短的三个字冲刷得干净,当初寸之间的转圆在林笙歌眼前御御在目。
林笙歌不想伪装了,林笙歌几乎想冒着这场大雨去询问有关他的一切,林笙歌想质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初敢陪她走到世界尽头的承诺,想听他亲口说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林笙歌不能,理智让林笙歌永远在前进和退却的两难中抉择,不知道何时自己才有勇气走到不再伪装成不知情。
……
工作的时间的流动速度仿佛比外界慢上几秒,可即便如此,林笙歌依旧在流动异样的时间中迷失,每分每秒都像是陷在了噩梦里。窗外的阳光不再是暖人的安慰剂,它们在树叶的间隙漏下细细密密光线,像一道网罩住大块的阴影,每一块都藏着仿佛无法见光的阴翳一刻不停地在反噬着林笙歌。
寒暄与调笑堆积在眼前的世界里流转,形形色色的人们往来,林笙歌便觉得他们也是麻木的。
林笙歌想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想他。
想他的人,想他的灵魂,想他的身体,想埋进他的肩窝轻声说爱他,让他听林笙歌讲爱慕与渴望,想听他亲口告诉林笙歌这个世界的真实和荒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安地,无力地,绝望地,被血淋淋的真相一点点推进深渊也无法自救,在这个光明的世界下无人知晓地慢慢腐烂,跌落进累累坟家。
林笙歌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的面孔,叶清歌最后的尖叫无数次地在林笙歌脑海中徘徊。
御夜麟会记得,她一直都是相信他的。
林笙歌无助地看着自己温柔的双眼变得茫然,那么多的劫难不足以杀死自己,那她就要努力爬向一个看不清方向的绝路。
林笙歌一定要怀有不该有的期待,她不管自己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只奢望贪婪地让御夜麟留点情给自己,让自己还能活下去。
……
深夜的酒吧褪去了几分喧嚣,落座的不剩几个人,勉强算个流离失所的归途,有人肢体交缠,有人相拥而吻,有人醉生梦死,有人沉默着疯癫。
再加上一个林笙歌。举着杯没掺酒精的饮料格格不入。
酒比咖啡的味道迷人得多,没那么苦,热辣辣地咽下去就像一道火线在烧。林笙歌被呛得咳嗽起来,等着一条火烧般的线落入林笙歌的胃里,便开始仿佛着了迷般爱上那样的痛楚和晕眩。
有熟悉的调子传过来,林笙歌循着声音看过去,
熟悉的调子正在角落钢琴后面乐师的指尖流淌,他很熟练,技巧上几乎是完美的,感情也诠释得还算完满。
那个年轻人像是一个兼职的学生,脸庞有些熬夜后的苍白,带着不属于这里的稚嫩和青涩,就像高中时候的赵翃一般。
琴声穿过前厅,穿过心不在焉的迷醉的人,穿破林笙歌周遭的时光,穿透林笙歌霎时间的回忆。
“这次的合作这么成功,有没有奖励?”林笙歌站在别墅里漆黑的钢琴背后托着腮看御夜麟,摆出一副星星眼的花痴模样。没办法啊,端坐在钢琴后面的御夜麟简直不是个企业家,反而像一个优雅到骨子里的钢琴家。
“总是要奖励,怎么跟小侄子一样。”
御夜麟回应着,却依旧口不应心,手指搭上琴键的动作熟练得像是早有预谋。
抬手,落下,节奏聚在他的指尖凝结又滴落,在弦槌迫不及待地敲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这是御泽允许他做的唯一一个“高贵”的事情。
琴声缓缓,在温热的空气羞涩地铺开。林笙歌背靠着钢琴听,呼吸也是慢的,于是音符前赴后继的像一粒掉进温水的糖,丝丝缕缕融化在林笙歌的鼻尖。
比电影里的节奏更缓了些,轻轻地,满满地在眼前倾泻。
林笙歌转过身来看着他,他便也抬头看林笙歌,视线不算专注,深邃中带着三分笑,交汇在空中像是悬浮着一团光。
林笙歌蹭过去跟他挤到一张琴凳,他修长的手指便在林笙歌的眼前织画,眼前豆大的火苗突突跳动,像是火人掺在里面起舞。林笙歌偷偷抬手,戳着钢琴一端的高音琴键,叮咚的声音清脆得像是瓷器破裂。在他有些空旷的房屋里格外清脆。
有限的世界分崩离析,无限的世界在音乐中延展,那幅巨大的画轴滚啊滚啊,无边无际的大海就真地映上了无边无际的星空。
林笙歌的手也放了上去,或许这并不是一曲适合四手联弹的曲子,但是林笙歌仍愿用几个跳动的音符帮他伴奏,一起创造这个无人的,宽阔的,只供林笙歌二人起舞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