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丽中天, 晴光满园,节度使府的重檐飞峻沉浸在熏然花香中, 微风动处,满池绿绸叠皱, 亭边杆杆翠竹似琴弦撩音,奏出天然的宫商角徵羽,黄莺细燕嬉于花丛柳荫间,叫声如笙簧协鸣,格外悦耳。
郭荣早在西花厅设下酒宴,因陈抟是修道之人,肴馔皆为纯素, 却都是山珍林馐, 又以金樽玉壶为酒器,银箸宝瓷为食具,厅上花团锦簇,四面珠光绚彩, 尽显皇家气派。
陈抟与郭荣自幼相识, 早年一道打马江湖,知道这位师弟性好简朴,以布衣蔬食为乐,从不在饮食穿戴上下功夫。多年不见,作风转为奢华,看来是居移气,养移体了。
五六个美貌小鬟在席间传盏布菜, 十几名剽悍武官于左右巍然守护,更兼丝竹乱耳,莺歌燕舞,搅得陈抟食不下咽。
郭荣见师兄不耐,连忙撤去舞乐,命余人退到西苑外,不得召唤不许入内,如此一来耳根总算清静。
陈抟揶揄:“师弟,你如今过得真是神仙日子啊。”
郭荣满脸惭愧,自嘲道:“师兄勿要取笑,小弟这都是身不由己,如今行动说话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稍微随意点就被指摘,我也对这些劳什子的规矩烦透了,要不是近臣们百般阻拦,真想像过去那样找家荒郊野店与师兄痛饮叙旧,天高地阔无拘无束,那才畅快呢。”
他举杯祝酒,杯中酒浆酽如脂清如泉,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入口冷冽,齿颊留香,正是河东最负盛名的“桑落酒”。
“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陈抟随口念出与这酒有关的典故,继续笑侃:“过去确实天马行空,随心所欲,但也难得喝到河东刘氏的绝世佳酿啊。”
桑落酒唯有河东刘氏酿造得最为正宗,他每年只酿五坛酒,还要封存三年才启封,只有达官显贵才能享用。
郭荣笑容忽转怅然,把玩酒樽,幽幽念道:“二十年前,我师兄弟北上游玩,想喝这刘氏的桑落酒,却被他当众羞辱,后来还是师姐出马,夜入刘宅盗得美酒与我们分享,方才解了馋痨。这件事,师兄可还记得?”
其时三人正当年少,路过刘氏酒庄被酒香吸引,听说驰名天下的桑落酒就出自此地,便想买一壶尝鲜。殊不知这极品名酿千金难求,庄上人仗势欺生,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奚落他们,被商怡敏一顿暴打后,便搬出刘老爷子来镇场。
那刘老爷子也是北方的武林名宿,一套长风刀法威震州郡,谁知竟抵不过玄真派的小丫头。武斗败北,只好拿身份压人,扬言要派人去峨眉找他们的师父告状。陈抟怕惹出乱子,哄劝师妹罢手,可商怡敏咽不下这口气,当夜潜入刘家盗出三坛桑落酒,又在余下的酒坛里灌注酸醋,害那势利眼的刘老头血本无归。
那一夜月皎风清,露华澄寂,三个少年人依山傍水,把盏当歌,只觉浑身筋骨都轻了,几有羽化仙去之感。
“师姐当时说‘世间至乐不过痛快二字,痛快玩耍,痛快吃喝,打架也要痛痛快快。’,师兄笑她不守规矩,她回说‘人生苦短,何必将百年之身囚于狭窄方圆,循规蹈矩,犹如作茧自缚’。”
郭荣说到这儿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尽是情意,宛如沙漠里的骆驼在追忆绿洲甘泉。
陈抟观之闻之,方晓他请自己喝这桑落酒旨在怀旧,一颗心也像壶里的酒来回晃动,既怕他打听商怡敏的下落,又暗暗怀愧,别的不论,且说师妹那样自在不羁的性情,被他关在后山石洞里一十三年,如鸟困囚笼,鱼陷浅洼,个中痛苦外人岂能悉知。
可她至今不肯妥协,仇念反而越积越深,自己为照顾她不得不长居峨眉,此次离山只给她备了一个月的干粮,再过几日就必须赶回去了。
郭荣见陈抟神情凝滞,以为被自己的伤感传染,不觉新添几笔惆怅。
他幼年失亲,为姑丈郭威收养,不料养父福祚隆盛,竟一朝登天做了皇帝,自己也跟着入主九重,少时遥不可期的理想正在逐步实现。到如今纳四海之珍,享八方之贡,玉堂金马,一呼万应,心底里最最记挂的却仍是情窦初开时便深植心间的一缕倩影。
十三年光阴流转,飞鱼难渡,青鸟难托,思念只在瀚海云天盘旋,化作杯中酒,口中叹,若说能够倾吐心事的,也只有了解这段前程过往的师兄了。
“师兄,这些年师姐一直没找过你么?”
怕什么来什么,幸而陈抟早有准备,应对还算从容。
“愚兄说过一有师妹的消息便立刻通知你,可惜十几年来都无所获啊。”
郭荣眼眸瞬间暗了几许:“师姐为人最是爽直,当年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却未曾找我寻仇,这实在有违她的作风,我真担心她是否遭遇意外。”
陈抟安慰:“师妹武功智谋都在你我之上,谁人害得了她?你不如相信她是看在孩子份上,不愿与你敌对,故而隐姓埋名退居山野了吧。”
郭荣脸上溢出一分痛楚:“是啊,她当时还怀着我们的骨肉,那孩子若还在,今年已满十三岁了,就怕师姐容不下他……”
他和商怡敏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他从小钟情于她,商怡敏却相待平常,对他远不如对陈抟亲近。后来虽如愿缔结连理,也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敷衍冷淡,她还曾“开诚布公”直言嫁给他不过是为自己寻个好归宿。结果同朝为官的双方家长相互敌对,你死我活的斗争导致一场灭门惨案,归宿成了宿仇,以商怡敏的性子即使肯放过他,恐怕也容不下腹中胎儿。
陈抟宁可他借酒消愁也不愿他胡思乱想,一边斟酒一边劝解:“你别想太多,师妹不是无情之人,她不肯现身自然有她的道理。你父皇已替你另娶妻室,就算寻到师妹,你又打算如何安置?她心高气傲,必不肯屈居人下,想来你也不会为了她放弃大业。”
早在十年前郭荣就由义父做主迎娶了天雄军节度使、淮阳王符彦卿之女,符彦卿出身望族,能征善战,深得郭威倚重,也是各方割据政权都想拉拢的人物。两家联姻直接关系王朝盛衰,自幼立志平息战乱,安邦定国的郭荣需要妻族的势力,男儿心怀天下,儿女私情这杯醇酒固然香浓,却并非不可或缺。
取舍最是磨人,他也只好用烈酒浇胸中块垒,师兄弟推杯换盏饮罢数巡,彼此都心神不宁,真心话多如乱线,却一个字都说不得。
“似二位这般沉闷的喝法,岂不辜负美酒佳肴?”
仿佛提前泛红的枫叶随风飘落,一道火红的身影飞入厅堂,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妇,那艳若桃李的面容像一把匕首刺向郭荣,逼得他惊跳离座。
“师姐!”
神牵梦萦的心上人突然造访,他的魂魄招架不住这巨大的惊喜,无法再自如的支配身体。
商怡敏浅笑嫣然,亭亭珊珊走向二人,陈抟冷眼凝睇,待她靠近,手中蓦地银光勃然,闪电般当胸一刺。
他空手赴宴,遇敌时便就地取材地以银箸为剑,真正的剑客不拘泥于兵器,拈花摘叶皆可为剑。一根细巧的筷子到他手中就是神铁奇兵,银芒如繁星乱灿,剑气似锋刃奔荡,周围的家具陈设,脚下的玄武石地板转眼多出道道伤痕。
郭荣见陈抟与商怡敏斗作一团,招数间杀意喷薄,登时回过神的。
这师姐是坏人假扮的。
以陈抟的江湖地位,制敌时旁人不宜插手相帮,郭荣冷静地从旁观战,发现那女人武功出奇的高,尽管陈抟完全占据了攻势,却不能有效压制她,精妙绝伦的剑招都被她轻松化解,看到这儿,他又不禁怀疑这是商怡敏本人了。
陈抟也深知敌人厉害,一招“横扫千军”,罡气如巨龙盘旋,炫目的银光几乎夺去人的视觉,好像千万支钢针射向对方。
女人不躲不闪,右掌急速摆动,化成一座水泼不入的屏障,陈抟雷霆闪电式的攻击叮叮哐哐撞在上面,尽化泡影。
银箸折断,一股锐不可当的劲气从指间直透胸膛,他见势不妙及时撤退,终是损了经脉,内息错乱,喷出一口腥甜。
女人兀自娇柔媚笑:“师兄,小妹特来与你叙旧,你怎的狠心杀我?”
陈抟冷笑:“你想假扮我师妹,可惜装得不够像。”
其实这假商怡敏的外貌真到了十分,郭荣都被她骗住,陈抟之所以没上当,是因为真的商怡敏被他囚禁在峨眉山,绝不可能逃脱,是以能断定真假。
女人再度脆然娇笑:“这个面具是不够像,那么你再来瞧瞧这个。”
她摘下髻下发簪,满头乌云散做飞瀑,举袖遮面,又缓缓放下,赫然露出另一副面目,声音也随之更改。
“蓝教主?”
郭荣愕然而惊,若非对方居心叵测,他真会忍不住为这惟妙惟肖的易容术拍案叫绝。
假蓝奉蝶媚态招摇:“陈道长,我变得像吗?这副样子,足以让你慰情胜无了吧?”
陈抟听他居然知晓自己的隐衷,惊怒交攻,又接连吐了几口血。
“妖人!休得放肆!”
郭荣愤然出手,拔出常年贴身携带的精钢短剑,锋芒出鞘,犹如急雨飙发,他和陈抟师承一脉,剑术在伯仲间,陈抟都奈何不了对方,他顶多勉强战个平手。
假蓝奉蝶一面挥洒自如与他过招,一面笑谑:“君贵,我对你倾心恋慕,你为何这般凶狠无情?”
君贵是郭荣少年时的表字,只有特定的几个人会这样称呼他。当年他与师兄师姐游历苗疆,邂逅蓝奉蝶,无意中惹出一桩风流债,蓝奉蝶为人矜持自傲,行事上多有真情流露,却从不曾正式告白,因而给了他装糊涂的余地。
这么多年过去,听说对方依然默默坚守痴心,郭荣由愧生怜,想起此事便十分心虚,眼下这假蓝奉蝶的指责恰好挑起心病,他恼羞成怒,杀招频出,可恨都伤不了对方。
红衣人好像玩腻了,右手食指点住剑尖,缭乱的战阵立刻静止,郭荣使出全力,汹涌的罡气震飞了三丈内所有事物,却终不能递进毫厘,僵直一阵,泄气地撤剑后退。
红衣人笑问:“殿下怎不唤侍卫前来护驾?”
郭荣冷眉峻眼哼道:“似阁下这般身手,再多人也挡不住,只会枉送人命。你想杀我可以,但别伤我师兄。 ”
陈抟先一步挡在他跟前,警惕质问:“你可是当年梵天教的大威德明王?”
他已听商荣讲述在汉水上与赤云法师对峙之事,将先时的耳闻与此刻的目击相结合,得出此种推论。
红衣人低声哼笑,揭掉假脸,露出本来面目,年轻美艳的容颜让人疑心这又是一张面具。
“想不到老夫闭关十几年,江湖上还有人认得我。”
居高临下的架势的确很像年长的前辈,郭荣惊讶:“原来你就是赤云法师,你上次派人行刺本王未能得手,这回竟亲自出马了。”
他自忖难逃魔爪,心里只想着怎么保护陈抟,故意朝前迈进几步,好在危机时刻掩护师兄逃跑。
赤云法师看出他的用意,笑道:“殿下不必慌张,老夫还不想杀你。”
郭荣冷笑:“不想杀我?那上次傀君蛇姬是谁派来的?”
“他们确实是老夫的部从,那次我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本身与你没有仇怨。”
“哦?那这次又如何?”
“这次也是收钱办事,替雇主来捎个话。”
“你先说前后雇主是谁。”
“上次是慕容彦超,这次是南汉刘氏。”
他说出雇主,郭荣便洞晓原委。
慕容彦超是后汉高祖刘知远同母异父的弟弟,后汉灭亡后他假意降周,实则反心不息,去岁联络北汉、南唐一起反周,被打得节节败退,困守兖州。因几次战役都是郭荣统兵出战,慕容彦超深以为恨,想方设法暗杀他,同时又伪造高行周的反书派人递交郭威,妄图离间君臣,逼迫高行周与自己一同造反。
郭威处事明智,经过鉴定确认书信是伪造的,将原件交给高行周以示信任。高行周大为感动,决意效忠后周。为此也遭到慕容彦超痛恨,才导致了前次的刺杀事件。
日前郭威已御驾亲征,少时便将攻克兖州,慕容彦超大势已去,不灭宗当然不会再为他效力。
至于南汉,该政权并未与周国接壤,中间还隔着南平、南唐和不敢称帝的周楚政权,主动上门,多半是来结盟的。
赤云法师知道郭荣心中有数,也不多费口舌,直截了当说:“南汉皇帝刘岩想联合周国对付南唐,三日后将派遣正式使节来与殿下磋商。之所以叫老夫先来传话,是觉得有不灭宗助阵,更能彰显他们的实力。而老夫也正好有话想问问二位,就挑在这时候来了。”
郭荣明白后者才是他的主要目的,镇定应对:“阁下尽管开口,但能不能得到答复,就不好说了。”
赤云法师嗤笑一声,撇开他转向陈抟,陈抟隐约预感到他的问题,目光像三九冰雪抗击那诡邪的逼视。
坚固的防御反而令对方起疑,赤云法师逆料找准了目标,绵里藏刀地说道:“陈道长,令师妹商女侠十六年前自天游峰上盗走我梵天教的神功秘籍,老夫现在要向你打听她的下落,好叫她把东西物归原主。”
陈抟断然回绝:“阁下问错人了,我师妹失踪十三年,我也一直在找她。”
“是吗?刚才你一看到我就认定我不是商怡敏,只是因为眼力好?还是说你知道真正的商怡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所以才这么有把握。”
这番话也深深触动了郭荣,感觉他的视线像针扎在脸上,陈抟觉得自己这层纸快被撕破了,借伤势咳嗽一阵,沉声坚持:“我真不知道我师妹在哪儿。”
赤云法师进一步逼问:“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老夫风闻那丫头狂放叛逆,最难管束,这么多年消声灭迹,绝不会自愿躲在某个地方,莫非,你把她杀了?”
陈抟双眼爆睁:“你休要血口喷人!”
赤云法师诡笑数声,脸上尽是讥谩之意:“商怡敏与蓝奉蝶是对生死冤家,而你又迷恋蓝奉蝶,为讨好心上人,对师妹下毒手也不稀奇。”
恶意揣测气得陈抟直哆嗦,也激得郭荣暴跳如雷,厉声指斥赤云法师:“你再污蔑我师兄,休怪本王不客气!”
赤云法师悦色和颜道:“殿下,商怡敏盗走的是我教五大神功之一的‘炽天诀’,我师父真理佛只将这功夫传与我师兄金刚夜叉明王,而我师兄又在天游峰的骚乱中遇难,这世上就只有商怡敏知道炽天诀的内容,她是你们玄真派的人,我不找你们又找谁呢?九州令的传闻你想必听过,真理佛留下的宝藏必须集齐五种神功才能开启,老夫对财宝没兴趣,只想要另外四本秘籍,你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来日宝藏都归你,有了那些巨额财物和传国玉玺,何愁不能吞并天下?这买卖一本万利,你就不考虑考虑?”
九州令的传说由来已久,令世人心向往之,事实上周国也在暗中探查相关讯息,赤云法师抛出诱饵分明是见兔放鹰。
比起宝藏,郭荣更想找到商怡敏,可不灭宗行事歹毒,他再急功近利也不能和这种心术不正的家伙合作,便拿出官场手段与之周旋。
“阁下的意思本王都已明了,我师兄确实不知情,你再行逼迫也没用。我师姐只拿走了炽天诀,其余三种神功也都失散在外,我们何不先寻那三样,也许这期间会有我师姐的消息。”
赤云法师斜睨陈抟答话:“殿下先别急着为陈道长打包票,他知不知情老夫试试便知。”
关于八荒妖典的可怕幻术,陈抟也已从商荣哪里知之甚详,提防赤云对自己施术,紧急后退,正色道:“我宁死也不受你的惑心术摆布!”
说罢屈指点向胸前死穴,不等郭荣阻止,赤云法师已制住陈抟手腕,在他耳边低笑:“这么急着死,是怕我看穿你心里的秘密?难不成你真为蓝奉蝶杀了自己的师妹,想以死保全名声,让她永远含冤九泉?”
他用了传音入密的技法,声音不入六耳。
尽管没说准实情,也让陈抟心惊肉跳。
商怡敏被他拘禁石室,平日里全靠他供应食物,他若一死,师妹也会跟着饥困而亡,他竟未虑到这点,只顾着自尽保密。莫非真被赤云法师切中心迹,当年竭力阻止师妹寻仇,并非发自真心地想要保全郭荣,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那个人?
因为蓝教主心仪柴师弟,我护着柴师弟其实是在护着他。我竟然让自己的情念凌驾手足亲情,让师妹饱受牢狱之苦,让荣儿做了整整十三年的孤儿。
回想起来,他的一些行为都站不住脚。
比如他完全可以在师妹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把商荣交给师弟,至少让孩子得享父爱,但他为什么没这么做呢?
再比如在唐门时他极力阻止商荣与蓝奉蝶见面,原因真是怕蓝奉蝶知道商荣是师妹的儿子后会对其不利?
不,他在乎的其实是蓝奉蝶的感受,防他伤心难过,是以不想让他知道师弟和师妹有了孩子。
可笑的保护欲,卑微阴暗的心思,被他用道义裱糊得冠冕堂皇,真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陈抟一直认为自己虽对蓝奉蝶动心,但始终发乎情止乎礼,从无越轨之意。这时初次端详自己丑陋的私欲,只觉地动山摇,万箭穿心,内伤由此加剧,头重脚轻站立不稳。
郭荣再次剑刺赤云法师,以围魏救赵的方式从他手中救下师兄。
赤云法师无意逼死陈抟自断线索,意思既已悉数传递,便没必要多做纠缠,当即向郭荣拱手告辞,而后鬼影般消失了。
郭荣扶陈抟落座,取出伤药喂他服下,手掌贴住背心肺俞穴传导真气助其疗伤。
陈抟越感愧疚,急急运功调息,内息稍稳便要作别。
郭荣挽留:“师兄伤得不轻,应该留在这里将养几日。”
陈抟拿赵霁做借口:“我那徒孙赵霁被羊胜重伤,身边离不开人,我出来时托诸天教的人照看,不好长时间麻烦人家。”
郭荣对赵霁印象深刻,笑道:“那孩子有勇有义,将来必成大器。”又顺口一问,“他师父是谁?”
陈抟心脏猛跳一下,幸而负伤后气色本就不佳,不细看瞧不出异常。
“那是我座下第一顽徒,待我教导好以后再告诉你他的名字。”
违心之言经不起推敲,于是赶紧拿话岔开。
“师弟,你真打算接见南汉使节?当心其中有诈啊。”
汉王刘岩无才无德,称帝后连杀八个兄弟,多年来宠信奸宦,荒淫无度,与这等昏庸险恶之人缔交,无异于与狼共舞。
郭荣说:“我也瞧不起那老匹夫,但国家邦交与人际往来不同,他就是一头豺狼,我也有办法物尽所值。如今南唐正与我大周交战,与南汉结盟可使其腹背受敌,不愁他们不乖乖退兵。”
他留不住陈抟,便亲自送他出府,临别时又握住他的手嘱托:“师兄,你……你若有了师姐的消息,请马上通知我。”
在他欲言又止的一瞬,陈抟清晰觉察到厝疑,师弟长年身居高位,修习权谋心术,早练成一双如炬慧眼,再经赤云法师道破,怎会不起疑?隐忍皆是出于信任,然而自己终是辜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