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双手手背都挨了蜂吻, 情绪紧张时还不觉大碍,等事态平息, 两只手已肿成馒头,疼得他直喊哎哟。
不光他, 还有好些人被野蜂蛰伤,寺里有专治蜂毒的灵药,须用冰水调制成膏状涂抹,广济吩咐唐海月速去冰窖取冰。
唐海月问商荣能不能帮自己搬冰,又悄悄对赵霁说:“你跟我来,拿冰块冷敷一下肿会消得快些。”
商荣知道他让自己帮忙是假,为赵霁徇私才是真, 虽说这恩惠是给赵霁的, 他作为师父也心怀感激,岂有不应之理。
龙兴寺的冰窖是常见的土坑结构,设在伙房后面,一条狭窄的石阶通到地底四五丈, 仅容一人行走。
唐海月说冰窖里地域也很逼仄, 让他们在门口等候,独自下去取冰。
此时赵霁的手又肿大一圈,伤口由红肿转为紫黑,稍微碰一碰便大喊大叫。
商荣一边骂他没出息一边用布带扎紧他的手腕,防止毒气蔓延,仔细查看过伤口后说:“蜂刺还在里面,我用刀帮你挑出来吧。”
看他拔出匕首, 赵霁仓惶后退,惊道:“我都伤得这么重了,你还忍心再让我少块肉?”
“不把刺弄出来手会更疼。”
“用刀子割我就不疼了吗?你太狠心了!”
“帮你治伤还叫狠心,那我不管了,活该你双手残废。”
“没良心的,你受伤的时候我都没有不管你!”
他俩吵得太大声,直传到冰窖里,只听唐海月在地道口呼喊:“取刺不用动刀,拿嘴吸一下就好了。”
商荣听了就让赵霁吸自己的伤口,可赵霁怕疼,不敢用力,吸了半天只吸出左手背上的蜂刺,右手的扎得太深,怎么都吸不出来。
商荣性子急,见他笨头拙脑的,早已不耐烦,一把抓过他的手。
“让我来。”
放到嘴边又嫌脏,去伙房舀来一瓢清水仔细冲洗一遍,埋头对准伤口使劲一吮。
赵霁痛叫一声,见他扭头吐出一口唾沫,黑色的小刺浮在上面,很快被他用剩水冲掉了。
“多简单的事,被你搞得这么麻烦,一丁点痛都忍不了,十足一个窝囊废。”
商荣狠狠数落废物徒弟,他吮吸得太用力,嘴唇微微湿润泛红,宛如两片花瓣在赵霁眼前抖个不停。
赵霁被他亲口吸刺的举动惊呆,脑子里也钻进一群嗡嗡乱嚷的蜜蜂,先前那个坏念头在它们的引诱下开了花,不管虎嘴拔毛有多险,只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脖子和嘴同时伸出,吧唧一下封住商荣的责备。
商荣嘴上不能出声,手掌翻飞甩出啪的脆响,赵霁应声摔个踬蹶,倒地前已想好辩辞,刚被商荣揪住衣襟便喊起来:“我怕你嘴上沾到蜂毒,想帮你吸掉!”
商荣的脸像四月的樱桃,又红又涨,拽住他猛摇两下:“你会这么好心?!鬼才信!”
“不然你以为我想怎样?又能把你怎么样?”
小无赖仗着商荣不通人事,打死不认账。
商荣确实不晓得这行为叫做亲嘴,觉得他这么做万分不当,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倒被他问住了。
赵霁趁势反咬:“你一贯把我的好心当恶意,我都伤成这样了还在顾惜你,可你呢,只会欺负人,看看,我的脸又被你打肿了,你为什么每次下手都这么毒?”
他说着说着眼红声哽,半是伪装半是实感,用来哄人绰绰有余。
过去商荣也曾弄哭他好几回,那几次都是真哭,故而没想到这小无赖还会用这招蒙人,被他眼泪汪汪抱怨,以为真是自己急躁误判伤了他的心,便压下火气上去拉他。
“地上脏,快起来。”
赵霁行骗成功,便得寸进尺撒娇,甩手扭肩嚷道:“每次打骂完就装没事人,真当我是不会记仇的狗?”
商荣脑门冒汗,腔调仍和冰窖里冒出的冷气一个温度。
“随你怎么记仇,我又不怕你报复。”
赵霁气呼呼仰头瞪他:“你就不能哄哄我?”
商荣最怕他掐着嗓子装幼童,担心唐海月听见,被迫低声妥协:“你想让我怎么哄?”
赵霁想了想,抬起双手:“先扶我起来。”
商荣忍怒抓住他的手臂拽起来,洁癖使然,额外帮他拍了拍衣裤上的灰尘,又听他提要求:“帮我把脸擦干净。”
他那花猫德行的确碍眼,商荣掏出手帕替他仔细擦拭,赵霁的脸像干净的瓷瓶放出光彩,笑嘻嘻说:“再抱我一下。”
他这不是蹬鼻子上脸,是直接爬到三十三重天,爬上了玉皇大帝的皇冠,商荣脸上已隐隐有雷电之色,咬着后槽牙狠狠瞪他。
赵霁有意考验他的底线,继续冒进:“说好了哄我的,又想赖账啊?”,保险起见,他挤眉弄眼卖力装可爱,貌似天真地说,“你若不好意思,让我抱你也行,只要像这样把两只手张开就可以了。”
商荣冷眼观察,觉得他意在挑战自己的耐力,发火便会落败,愣是挑眉挤出一记冷笑,照着他的示范摊开双臂。
赵霁欢欢喜喜扑上去,他个头已和商荣齐平,抱住他的腰身,脑袋正好枕在他肩头,脸埋到颈窝里嗅闻香味,像得到朝思暮想的礼物,别提多开心。
唐海月恰巧走上石阶,见他俩藤萝般缠抱住,略感惊异地问:“你们在做什么啊?”
商荣本来僵直如棍,听到人声,猛地推开赵霁,接下来窘得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摆。
这次赵霁反应比他快,咧着嘴嘿嘿解释:“我手疼得厉害,我师父正哄我呢。”
他自认为很诚实,神色坦然自若,唐海月先还有点疑心,但一想这么小的孩子未必会有邪念,笑着调侃几句便过去了,而后用两片荷叶卷起冰块敷在赵霁手背上,将其余的送去配药。
商荣出于新奇,下到冰窖参观了一番才离开,路上问唐海月:“这冰窖是什么时候造的?挖得那么深,当初修建费了很多功夫吧?”
唐海月说:“我来之前几年就有了,觉明觉新两位师兄原是摸金校尉,后经少林上院的方丈点化,双双皈依佛门。几年前转到本寺修行,这个冰窖就是他们建造的,当时只用了两天便竣工了,也没让其他人帮忙。”
摸金校尉以盗墓为生,专擅挖洞凿穴,盖一座冰窖不费吹灰之力。
商荣心里忽然有了御敌之计,等寺内暂停忙乱便去拜见广济说明想法。
“商少侠这个办法好是好,可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是假借佛名欺骗众生,将来定入拔舌地狱啊。”
龙兴寺的长老们听了商荣的计策,都表示出此种顾虑,他们常年修身洁行,难以接受弄虚作假,更别说打着菩萨的名义。
商荣劝解:“明日羊胜一伙还会带领平民来闹事,不设法制止,兴许会酿成比今日更大的惨祸,我听说佛家舍己为人,假如能使数百人免受死伤,撒一些小谎也不见得会招佛祖怪罪。”
众僧犹豫不决,广济沉吟半晌,主动扛下这副担子。
“商少侠言之有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能保众生安然无恙,纵下拔舌地狱也值得。这个罪过由我一人担待,你们就按商少侠的指示做吧。”
商荣大喜:“大师既已应允,不妨再依晚辈一个计策,如若成功或许能弄清近日汉水上的沉船迷案。”
广济对沉船案的重视远大于本寺安危,忙说:“少侠真能查明此案,便是为我数十万襄阳百姓消困解厄,要让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别的无须多虑。”
赵霁在一旁倾听,心里有诸多疑虑,离开方丈室后对商荣说:“你的计策真管用吗?我看我们不如去襄阳城里向节度使高行周求助,太师父的师弟郭荣是周国太子,只要我们搬出他的名号,高行周一定会帮我们。”
商荣早听他绘声绘色描述过那日偶遇郭荣的经过,他对这位位高权重的师叔闻名已久,由于深受“侠道”熏陶,又天性孤高,不屑与权贵为伍,一点不想见对方,更不愿沾他的光,当场驳斥。
“郭师叔身在朝野,我们身在武林,借他的势头办事有悖江湖规矩,传出去别人会笑我们狐假虎威,岂不堕了玄真派的威名?再说那些暴民本就诬蔑龙兴寺勾结奸商,若再把官府牵扯进来,他们更要数黑论白了。”
赵霁承认他考虑周道,却仍担心:“那些暴民受了羊胜蛊惑,都不信佛,装神弄鬼这一套能唬住他们?”
商荣自信满满:“正因为他们不信佛,我才反其道行之。当他们见识到佛法的威力,就能从根本上破除对羊胜的迷信,不敢再对寺僧不敬了。”
赵霁姑且相信,又问:“那沉船案又是怎么回事?别说你真会抓妖怪,我可不信。”
商荣笑道:“我是不会捉妖,这件事本身也不是妖怪干的,今天你见了那个王材,就没有想起点什么?”
赵霁凝神思索,理不出什么头绪,商荣讥嘲:“你的脑子只会用在邪路上,一点正经用途都派不上。你想想我们在集仙峰那晚发生的事,再想想那日在襄阳渡口乘船时的遭遇,二者有什么相同之处?”
两次经历都在水上,都发生了沉船事故。
赵霁恍然省悟:“你怀疑是王材搞的鬼?是了是了,他们能在集仙峰那样湍急的水流里潜游凿船,在汉水上就更不成问题了,那天我在水下看到沉船周围有很多大黑鱼一样的怪物,兴许就是他们假扮的。”
商荣点头:“我今天得知王材也是羊胜的党羽,马上就想到了汉水沉船事件,记得当时听幸存者说遇难船只都是舱底受损,事发时船底出现撞击声,可不就跟我们在集仙峰遇到的情形一样么?一定还有很多像王材这样水性一流的贼人投靠了羊胜,他们三人合力就能凿沉一艘双帆客船,那再多一些帮凶,更大的船只也毁得掉。我替广济大师出那个计策就是想把这些人引出来,只要抓住其中一个,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了。”
他的机敏精细展示在大事要事上总令赵霁佩服自豪,又得意忘形地抱住他,一个劲儿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他。
“荣哥哥好聪明,徒儿真为你骄傲。”
“臭小子,你手不疼了吗?”
商荣曲肘甩开他,捋一捋被他弄乱的鬓发,顺手抹掉腮边的燥热,虎着脸正告他:“你还有心思嬉皮笑脸,先想想怎么安慰赵小姐吧,崔家那边她是去不成了,这和尚庙也不宜久居,得想想接下来如何安置她。”
赵京娘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还糟糕,在媒人牵线,父母包办,婚嫁全凭运气的环境下,她算是走了下下运,千里远嫁,还未过门便被丈夫休弃,如果说婚姻是女子唯一的出路,那么她已经走投无路。
不过这弱女子很有几分刚性,在听完赵霁委婉到结巴的陈述后,泪花只在她眼眶里转了一圈便悄然隐匿,端庄低语道:“既是这样,那我明日就动身回家吧。”
赵霁怕她悲伤,忿忿咒骂崔冉:“姓崔的有眼无珠,又死心塌地为大恶人效力,今后定无好下场,小姐若嫁给他也会跟着遭殃,如今这样才叫脱离虎口,后福无穷。”
赵京娘勉力一笑:“你别咒他,他也是受坏人蒙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命中注定该走这么一截弯路,顺时安命才是正理。”
赵霁见她连温婉大度这点都像极了费初蕊,心里疼痛嗟伤,替她落了几点眼泪,被赵京娘用绢帕拭去。
二人今生像是有些缘法,相处十来天彼此都倍感亲切,眼下临别在即,也相互难舍。
赵京娘是家中老幺,哥哥姐姐都比她年长许多,成长过程很是孤单。遇上赵霁这个把她当姐姐一般亲近的少年,便觉可亲可爱,心里早有了个不成形的念头,如今正好瓜熟蒂落,拉住他的手说:“赵少侠,你曾说我长得像你的庶母,我这年纪做长辈还不够格,但做你的姐姐正合适,你可愿与我结为金兰,今后就以姐弟相称?”
赵霁喜出望外,下巴几乎点到胸口上。旁边赵匡胤听了也很高兴,忙说:“我三人都姓赵,倒回去五百年本是一家人,赵兄弟与贤妹结拜,也等于同我结拜,今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赵霁钦敬赵匡胤为人,那日又听郭荣说他是宛洛有名的豪杰,再加上龙兴寺圣主降世的传说,对其仰慕至深,对方主动提出结义,真是做梦也没有的好事。
三人在门外拈土作香,就地跪倒,齐声念诵誓词,定下八拜之交。
赵匡胤决定明日一早护送赵京娘返回蜀地,以尽兄长之责。赵霁一下子有了哥哥姐姐,往常时有发作的孤寂感一扫而空,与赵京娘约定,等回到峨眉就去林荫村探望。
他怕遇到闹事的暴民,次日天不亮便送兄姊下山,出寺时遇到两个中年和尚,正是寺内冰窖的修造者。他们满身泥垢,手里提着几件形状独特的铁锄铁铲,语调松快地对赵霁说:“赵少侠,烦劳转告令师,他吩咐的事我们都办好了,绝出不了差错。”
赵霁信得过他们的手艺,就是不知事情能否如商荣预料得那般顺利,早上和众僧一道守在山门前,悬悬望着上山的石阶,竟盼着那帮人快些来验证结果。
今日天气出气酷热,这蓊翳高爽的山间也躲不过暑气侵袭,一大早万物就像闷在密闭的蒸笼里,哪怕心如止水,寂然不动也禁不住汗水涔涔。
空中稠云广集,不见日光,这煞人的热气似乎来自地底,也许一头狂躁的地牛正趴在人们脚下呼呼喘气。
巳时刚过,半山腰上人声汹涌,乌压压的人群好似蟒蛇出洞,沿着蜿蜒的山道扑至寺门,领头的仍是崔冉等几个羊胜的狂热信徒,他们当中不少人在昨天的混乱中受伤,脸上挂彩,肿皮泡眼,却丝毫不减凶顽气焰。随身物品不仅有火具,还多出刀枪棍棒等兵器,看样子要变本加厉地行凶。
崔冉见广济立于寺门正中,冲上前大骂:“老秃驴,我们正愁找不到你这个贼首,你倒乖乖来受死!”
他没见识过广济的武功,也不大相信坊间传闻,以为一锄头就能结果这耄耋之年的老和尚。
广济对他百般怜悯,哀声苦劝道:“崔施主,你本是济弱扶倾的善人,为何要被嗔恨所迷?请尽早回头,以免自伤自误啊。”
他对牛弹琴,反受欺辱,被崔冉随手捡起一块泥巴打中面门。
“老贼秃,还敢妖言惑众,我等受圣人教化,岂会上你的当!?”
商荣知道广济善良迂腐,忍辱劝说这等愚劣之徒,无异于割肉喂鹰,纠缠下去还会误了大事,当即出列训斥崔冉。
“崔冉,你一再辱佛已激怒上苍,如今报应将至,还不悔改么?”
崔冉两眼充血:“又是你这小子,今日又想耍什么花招?”
商荣朗声说:“昨晚尔等大闹佛寺,夜间佛祖托梦与我,说上天恼震怒,今天将降罪于你们这些愚人。但佛祖慈悲,再三为尔等求情,若此刻虔心忏悔,还可免受劫难。”
空口无凭,暴民们不但不信,还众口一词骂他撒谎。
商荣任那些人咒天骂地,过了一盏茶时分,他和两个盗墓僧约定的时辰来了。只见山门两旁的泥地突然轰轰作响,慢慢隆起两个巨型土包。
奇景震惊现场,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土包上泥如泉涌,分别露出两尊释迦牟尼的头像,都高约三尺,宝相庄严。
赵霁见机惊呼:“佛祖显灵啦!佛祖显灵啦!”
广济得他提醒,忙照事先商定的步骤配合,大声吩咐一旁的唐海月:“佛像现世必为徵兆,快去拿清水来替宝像开光。”
唐海月旋即入寺端来一盆清水,广济与另一名长老亲自拧湿布巾擦拭佛像,湿布过处,那两尊佛像眼眶里竟流出四行鲜红的液体,从眼底直通颌下,宛若泪水,观者无不惊骇。
商荣趁崔冉等人恐疑失神,高声断喝:“佛祖泣血,皆因尔等大难临头仍冥顽不灵,再不悔改就来不及了!”
离奇景象先唬住一部分胆小者,但余下那些羊胜的信徒都是坚定的反佛人士,看到灵异现象也认定是龙兴寺捣鬼,有人甚至抡起锄头铲子,冲上来砸打石佛,被护法的僧人拦住。
双方发生肢体冲撞,更多暴民们一拥而上,那些犹豫观望的人受同伴催动,也跟着加入暴动,看来昨日的乱局将不可避免地再现。
赵霁搓手跺脚,伸长脖子四面张望,想再找个蜂巢来救急。商荣突然指着天空大喊:“你们看那是什么?”
他气运丹田,声音似响箭穿云,将人们的注意力带向半空。
只见那里的云层已转为墨色,电戟交横,犹如无数白龙金蛇穿行其间,一声响雷乍然劈破天地,空中的牢城被撞开了,大雨狂风呼号而至,还有一股暴虐的势力同它们一道越狱,长驱直入地摧毁了人世的宁静。
一声惨叫,有人头破血流地倒下,身旁人尚未回过神,也被硬物砸断骨头。
“冰雹!”
一块块白色的铅弹如密雨坠落,最小的也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至于大的,体积超过城墙上的砖块,残忍地将人群砸成碎片。
周围的大树自身难保,试图躲在枝桠下避难的人都被砸得满地乱跑,性命交关,人们早已顾不得恩怨争斗,唯一念头就是逃命。
广济再次履行普度众生的宗旨,下令大开寺门,将人们迎进寺内,带他们去最坚固的大雄宝殿躲避。
大殿屋顶以坚硬的水曲柳为脊,上覆三层琉璃瓦片,寻常的风灾地震都能扛过去,今日这冰雹来势罕见,雹霰撞击屋顶,巨大的碎裂声震耳惊心,仿佛无数个巨人正在上面抡锤敲凿,琉璃瓦不断破碎,好几处屋顶露出天光,大自然的爪牙携带雹子雨柱伸进佛殿,抓取中意的祭品。
人们惶乱无措,自觉像刚从女娲手里脱胎的泥人,弱小得不堪一击,惮恐封锁了他们的唇舌,只能学鹌鹑嘤嘤呜咽,哆嗦着挤做一团,不约而合想起方才商荣发出的警告。
莫非这场天灾真是对他们诃佛骂祖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