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受伤, 随从们阵脚大乱,薛莲让人们立即送他回军营, 那里有几名诸天教的医师,或许能替他解毒。话是如此, 她心里实知希望渺茫,千机蛊毒乃天下至毒,迄今为止中毒者无一生还。
目下还得料理蓝奉蝶的后事,她深感重责在肩,无暇伤怀,叫薛云助她将亡者的遗体带回周军营地装殓。
苗秀小心劝说哭哑喉咙的苗景:“爹,我们也走吧。”
苗景委顿在地好一阵了, 被他轻轻拍打肩背, 脑袋颤抖着点了点,嘶声说:“是了,我也该上路了,不然就追不上他了。”
说完身子一斜, 翻倒在地, 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伤口直抵刀柄,是趁人不备悄悄刺入的,由此可见他寻死的决心多么坚决。
苗秀大骇,惊叫着抱住父亲,苗景不理会儿子,眼望薛莲乞求:“薛掌堂, 求你开恩,在蓝教主墓地附近找块地安埋我,哪怕隔着几百丈,一二里,只要抬眼能望见他我便满足了。”
言未尽命已绝,苗秀魂飞魄散,伏在尸身上痛哭流涕,苗素呆立一旁,眼眶里噙满泪水却并不惊异,似乎早料到这一结局。
父亲痴心妄想一辈子,竭尽所能讨好心上人,结果一手催生了蓝奉蝶的人生悲剧,此刻自戕大概在逃避罪恶感,否则即便外人不唾弃追究,他也将终生承受自责摧残。
广德依据情势的轻重缓急做出安排,对唐辛夷说:“唐盟主,敢问尊驾一行是否仍旧折回柳河村?若是在那里为令岳治丧,待老衲护送周国国君回营后便即刻赶去协助。”
唐辛夷知道这老和尚想监督他,今日见到赵霁商荣,他依然恨意难禁,无奈死者为大,他不能只顾复仇,放着苗景的丧事不管。再说这位丈人虽行止有亏,待他却不错,当年遭逢家变时还曾挺身护持,就算没有女婿这一身份也得好好尽一份心。
他和苗秀用树枝树藤编了副担架,抬着苗景返回柳河村,留守的唐门和天枢门门人见苗景直着出去横着回来,无不惊诧,听说他是自杀而亡,更为震惊。
苗秀认为父亲为蓝奉蝶殉情委实荒唐丢脸至极,不肯向众人说明情况,苗素不像他一味叹气啼哭,镇定地向众人交代:“我爹早年做了一件坑害诸天教掌教蓝奉蝶和玄真派商怡敏的坏事,现今这两个人都间接地被他害死,我爹良心不安,无颜苟活,于是在蓝奉蝶遗体前自裁谢罪,此系他们三人之间的私怨,不涉及门派纷争。当事人皆已作古,其余的都不必过问了,日后有人问起,你们也这样说明,不可妄自非议,散布谣言,如有搬弄是非者,我必严惩不贷。”
她得借宿的人家指引,在村东觅得一间废屋做灵堂,指挥部下操办丧事,桩桩件件安排得井井有条。先前树林里,唐辛夷亲见她不顾性命地保护苗景,知道她嘴上无情,内心仍深爱父亲,此时强充泰定,想必撑不了多久。
果然晚间她的情绪就被苗秀的一席话引爆。
起因是苗秀找她商议苗景灵柩的归属问题,做为孝子他想依照父亲的遗言将其送往苗疆安葬,苗素登时怒火万丈,跺着脚冲哥哥咆哮。
“他缠了蓝奉蝶一辈子,把人家害得那么惨,你还想在他死后帮着他继续害人?”
“这是爹最后的心愿,我们做儿女的也只有这一个机会尽孝了,反正蓝奉蝶已经死了,魂魄也不知道会往哪里去,我们就照爹的意思办也没什么坏处。”
“休想!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谁敢这么干我就杀谁!不信你试试!”
苗素不止口头吓唬,还悍然亮出兵刃,苗秀一向惹不起这个霸王,在唐辛夷劝说下嘟嘟囔囔退出门去。唐辛夷安抚完大舅哥,捧着部下刚置办好的孝衣回到客房,见苗素面灯枯坐,腮边犹有泪痕。
他心生怜悯,将孝衣放到枕头上,轻声说:“你今天费了不少神,快休息吧,这几天我替你守夜。大哥那边也消气了,你们毕竟是兄妹,日后两家还要来往,不如双方各让一步,何必把关系闹那么僵。”
苗素抹了抹脸,正色道:“这事没商量,我爹在世时就不听劝,若不是他执迷不悟,非要纠缠蓝奉蝶,怎会害得双方都不得好死?他活着我没能阻止他,死后可不能再由着他乱来。一定要让他归葬祖坟,免得再让后世子孙蒙羞。”
唐辛夷不指望说服她,在一旁坐下兴叹:“你爹也算世上少有的痴情人了,可惜真心错付,到死都没得到半点回应。”
苗素冷嗤:“他算哪门子痴情,不过贪图蓝奉蝶的美色,多年求而不得形成执念,这一世何曾做过一件对蓝奉蝶有利,能使其开心的事?更别说他弄了那么多与蓝奉蝶容貌相似的红男绿女做替身,哪有半分非他莫属的样子?打小我就知道男欢女爱最是靠不住,关系还不如利益相同的盟友稳固,看看我爹就是鲜活的例子。”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相爱的配偶时间长了也可能同床异梦,同舟共济的伙伴却能因境遇约束始终齐心协力。
唐辛夷如今就和苗素同乘一条船,照她的理念看来,二人的关系当属牢靠,他也找不到其他能够信赖倚重的人了,对爱情也已死心,今后这名不副实的婚姻或许是他唯一的避风港,并且苗素肚子里的孩子又让他隐隐看到了一点新希望,为此应当善待这位盟友。
他来到主人的住处,请求当家的主妇:“大婶,我娘子半天没吃东西了,可否请你帮忙煮一碗荷包蛋?”
这户人家收了他们的住宿钱,又知他夫人怀孕将产,岳父意外身亡,心下十分同情,二话不说下厨洗米做饭,生火时发现柴禾没了,对唐辛夷说:“唐官人,我家柴火用完了,夜深了我一个妇人家不敢外出,烦劳你去村口李柴夫家借一捆柴来,明天再叫我汉子砍了还他。”
唐辛夷忙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去问他买一担柴便是。”
此时部从们都在灵堂守夜,这点小事何妨亲自跑一趟,此去村口仅半里地,他也没跟苗素打招呼,摸黑出了院门,向李柴夫家走去,岂料出门不过十数丈身后猛地探出一双铁臂,一手箍住他的身体,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异香钻入鼻孔,他胸口一窒,就此不省人事。
昏厥后黑沉不计光景,直到一阵噼噼啪啪的细微杂音落入耳孔,渐渐唤回他的意识。模糊的视野橙红一片,一堆篝火好似丛林女妖婀娜起舞,火光外是不辨东西的黑暗,一排排参天大树环伫四周,形如一群围观的巨人。
唐辛夷稍微一动,扣响身上的铁链,身体失去自由,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起恶意劫持,,警惕地转动脖子,搜寻敌人,一扭头便发现静坐在左侧玩弄树枝的男人。
“赵霁!”
他瞪视对方的侧脸,嗓音被愤怒拉扯变形。崂山一战,双方势不两立,这人想是怕再战吃亏,预备抢先除掉他。
赵霁将树枝扔向火堆,缓缓转头面向他,脸上带着微妙的笑意。
唐辛夷挣扎恨怨:“你把我抓到这里是想折磨我吗?姓商的在哪儿?是不是他指使你的?”
连番发问,得到的是赵霁越来越深邃的笑容,他的双眼溢出不同寻常的温柔,回到前两次云雨欢好时的状态。
“糖心,你太单纯了,再怎么发脾气也凶不起来。”
甜腻的调侃令唐辛夷倏地窜起一阵恶寒,仿佛在乱草中摸到一条毒蛇。
白天见面赵霁的神态冷硬如铁,此刻商荣的母亲多半已死,他对商荣忠心耿耿,怎有闲心来戏弄仇人。
他一个寒颤,恐悚道:“你不是赵霁……”
赵霁朝前移动几寸,右手伸向他,见他缩起身子躲避,仍径直抚上他的脸颊,用粗糙的手指摩挲他脸庞上的鸡皮疙瘩。
“你总算认出来了,我当然不是那个混蛋。”
假赵霁音色变换,彻底砸碎唐辛夷的镇定,他眼眶暴睁,紧紧缠缚的锁链也止不住战栗。
“唐潇……”
唐潇假扮赵霁!
这一现状牵扯出大量信息,雪崩似的压向他,赵霁的“狡辩”居然都是实情,他被奸人愚弄错怪无辜,糊里糊涂发疯发狂,甚至亲手杀死大哥的恩师,制造出不可原谅的惨案。
“你这个畜生!畜生!畜生!”
唐辛夷撕心裂肺狂呼,犹如一只平稳飞行的鸟突然垂直坠入深渊,精神瞬间崩溃。
那恶棍默不作声,柔情脉脉凝视他,毫无慌乱愧疚之情。
唐辛夷只想一死偿还罪孽,可又不甘糊涂死去,先得弄清原委。他自认待唐潇不薄,虽不亲厚,但绝无深仇,怎会遭他残忍陷害。
他惨哭着问:“你为何害我?”
唐潇的回答加剧惶惑。
“你误会了,你是我深爱的人,我怎么舍得害你呢?”
“爱我?”
唐辛夷泪眼圆瞪,即便将世人的罕异全装进去也难填满。
爱情不是体贴、关怀、保护、奉献吗?不是应该把所爱之人的幸福置于自己的幸福之上吗?
然而这个男人都做了什么啊?
利用他的弱点,欺骗他的感情,占有他的肉体,故意设计误会摆布逼凌,让他陷入莫大的精神痛苦,日夜经受地狱煎熬……
这些禽兽不如的迫害怎能称之为爱?
唐潇早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他的憎恨,他从未奢望得到平等的感情,甚至未曾想到自己会时来运转,心想事成,目前的情况已令他心满意足,他终于能够坦率地向意中人表达心声,把幻想中的美好场景化为现实。
“小时候我就爱上你了,那时我在唐门过得很苦,别的孩子都瞧不起我,老是欺负我,只有你愿意对我笑。”
唐潇并非唐门子裔,是唐静次子从养济院抱回的弃婴,养父母对他不错,可在重视血统的唐家堡,人们内心里很排斥这个“野孩子”,大人们虽不会公开欺负小孩,想法和情绪却会不经意地影响儿孙子女,加上唐潇幼时蠢笨,成天像块呆木头,不讨人喜欢又不合群,自然成了顽童的戏辱对象。
唐辛夷经常看到他被一帮坏小孩追打,觉得这人挺可怜的,偶尔见他躲在角落发呆,或是窝在墙根下哭泣,就会冲他笑一笑以示怜悯,这举动纯粹出自善良的天性,并不代表好感,竟在唐潇心里种下另类的情愫,直至繁衍出迷恋。
“以前我做梦都想摆脱欺压,堂堂正正过日子,可是我很笨,学什么都比别人慢,武功老没长进,连基本的暗器功夫都学不会。因为是养子,父母对我要求不严,其他长辈也顶多无视,平辈的孩子们却肆无忌惮嘲笑我,说我这个野种根本不配学唐门的武功。我也觉得自己没希望了,有一天跑到江边去寻死,被一位红衣青年救起,他听说我的遭遇,传我一套提高记忆的心法,说练成此法,以后学习便可事半功倍。回家后我废寝忘食地修炼这套心法,记忆力和领悟能力果真有了显著进步,以前学不会的东西很快就能熟练掌握,从此脱胎换骨成了人人夸赞的练武奇才。那年我刚满十岁,那个红衣青年就是赤云法师。他让我拜他为师,说效忠他就能称霸武林,号令群雄。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希望得到你的重视,能时时陪在你左右。”
学武尤其是学习暗器功夫头脑和体格都是关键,眼力耳力、反应感觉、体形、柔韧性,乃至手指粗细长短和灵活度都决定此人在武学上的造诣。唐潇先天底子非常优越,吃亏在记性差,弥补这一缺陷后自身优势便呈现出来,赤云法师相中他可算眼光毒辣,这样习武的好坯子,又天生孤执倔强,完全合乎他的用人标准。不过唐潇效忠他也是被迫,他的确无心功名富贵,所有愿望都寄托在唐辛夷身上。
唐辛夷对他的心路历程没兴趣,含恨打断:“你是不是一直暗中监视我?连我和赵霁初次见面的情形都知道,我在神农庄避难的那段时间你也跟去了?”
唐潇点头,以为这些做为能换取他的感动,忙说:“你被卢氏陷害关进祠堂,我本想救你出来,可赤云不准我插手。后来我才知道他和丁阳有协议,丁阳卢氏的阴谋他早就知道,默许他们杀死你爹,篡夺唐门大权。我当时年幼,无力与他们对抗,见你处境危机,急得要命。幸好你爹天良尚存,命丁阳救出你,而丁阳为实现计划,也没有马上对你下毒手。你到神农庄避难的消息是莫松告诉我的,他是赤云的大徒弟,赤云收我为徒后把我引见给他,让我们彼此照应。我放心不下你,常常偷偷跑去神农庄看望,那日赵霁闯入你居住的茅屋,我正躲在屋顶,怕他是丁阳派来加害你的,便一直留在原地监视,所以那一晚你们说的话我原原本本都听见了。”
唐辛夷想象那一画面,只感到恶心和可怕,又问:“你两次冒充赵霁欺骗我,究竟什么意思?还有你的长相怎么变样了?真的做了换脸术?”
以唐潇的武功,制服他不是难事,他既然百般执着痴迷,为何次次假借赵霁的名义?倘若目的是令他和赵霁反目,又为何改头换面变成情敌的模样?
唐潇仰头长叹,曾经的无奈似春蚕吐丝,绵长不尽。
“以前我真没对你动过歪脑筋,做你的保镖,日日陪侍你就已知足。知道你喜欢赵霁,也想帮你达成心愿,可是那次在峨眉山上,我亲眼目睹他和商荣在温泉里亲热,顿时明白他平日里写信挑逗调戏你,意在玩弄,毫无真心。愤慨下就想杀死他,刚好你让我送药给他,我就在药膏里下了毒,谁知那小子运气好,自己没事,倒把峨眉山的猴子毒死一大片。纪天久失踪那晚你和商荣下谷寻找,我本想趁身旁无人杀死赵霁,被他养的小猴子打岔,又没能得手。心想此人命不该绝,你又那么在乎他,他或许还有悔改的可能,便暂时放过他。等到你大婚前半个月,我得知唐静勾结官府诬陷你,第一时间想揭发他的阴谋,可是唐静一垮台我做为他这一房的人势必无法再留在你身边,若直接救你离开,赤云又不会放过我,左右为难之际赵霁来了。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时间犹豫,决定利用他对付叛党,又想在临走前再为你做些事,于是把他骗去树林,同时化妆成他的样子与你相会,一来满足自己最后的心愿,能亲近你一回,我死而无憾;二来借此拆散他和商荣,以为等商荣退出,他就会选择你。怪我想得太简单,赵霁那贱货对商荣死心塌地,不仅不回头,还狠狠羞辱伤害了你。我又恨又悔,真想把这对贱人千刀万剐,可赤云要留着他俩练功,对我下达了禁杀令,我只能另想主意。绞尽脑汁思索了几天几夜,我想到了能彻底拆散他们,又能弥补你的痛苦的好办法,通过军荼利明王宇文渊找到会换脸术的神医,忍受了几个月的剧痛,把自己改造成了赵霁的模样。”
唐辛夷目瞪口呆,通过唐潇神采奕奕地讲述,他确定这人就是个思维异常的疯子。
“你改造成赵霁的样子,是想拆散他们,再弥补我?这么说在开封赵霁家那次是你一早安排好的?”
唐潇摇头:“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哪里能策划得那么巧妙。我是想伴成赵霁的样子去做一些事离间他和商荣,让他们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等他们都死了,再回到你身边,以他的身份陪伴你。那天你和他在开封街头相遇,我看他那样冷漠,伤透你的心,不由得改了主意,那混蛋根本配不上你,更不值得你留念。我要让你看清他的卑劣嘴脸,彻底对他死心。”
“所以你就冒充他来诱骗我,究竟谁更卑鄙下流?你简直不是人!”
唐辛夷激动地埋头撞向唐潇,被他顺势搂抱,这男人比他更激动,用力揉搓他的身体,手指微微哆嗦。
“辛夷,我真的爱你,比所有人都爱,以前受赤云控制,身心都不得自由,现在他死了,我有能力给你幸福了。你喜欢赵霁,我可以装成他的样子,学他的声音说话,模仿他的行为习惯,前两次你也试过了,我学得很像不是吗?我不介意为你抛弃自我,我是为你而活的,你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火热的表白像从肺腑里掏出来的,唐辛夷不怀疑他的诚意,没人舍得花这样大的成本撒谎,他是不灭宗的要员,长期跟随赤云兴风作浪,估计也看不上唐门那点家当,动机大约如其所说,完全出于“爱”。
正是这点使得唐辛夷打从心底里恐惧,这种爱是耗尽生命的狂热,焚毁理智的火焰,将人引入泥潭的诱饵,重伤命运的毒箭,每个正常人都不会接受这种毁灭性的爱。
回忆那两次不堪的骗局,愧痛趁势袭来,他轻易上当,固然由于骗子的狡诈,但本人也难辞其咎。他对赵霁的了解是那样浅薄,不能准确记住他的相貌特征,没有多余的依据辨别真伪,他们共同的经历那么稀少,羁绊那么脆弱,只算是陌生的熟人或是熟悉的生人,他凭什么对他一往情深?
因为他是我孤立无援时唯一的依靠。
泪水于怔愣中惨然下坠,踩着累累痂痕,唐辛夷终于迎来了觉醒。十一岁那年家破人亡的惨剧夺走他全部的安全感,赵霁的出现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的陪伴支持唐辛夷度过危机,为他动荡的生活系上缆绳。从此他便单方面为这个小伙伴定性,把他当成精神支柱寄予厚望,坚信赵霁是世间最忠于他爱护他,任何时候都会无条件为他挺身而出的人。
他追求的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份赖以生存的安全感。
“辛夷,别哭了好么?难过只是暂时的,往后还有数不清的好日子等着我们呢。”
唐潇抚摸唐辛夷泪湿的脸,试探性地吻了吻,见他没反应,又吻了一次,满足地笑了。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把苗素抓来,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儿想必能活了,我把孩子剖出来,再带着你远走高飞,一家四口快快乐乐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