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抟等人赶到听雨轩, 幸存的矮奴们还在废墟中抢救伤员,商荣和赵霁协助挖掘, 垮塌发生时楼内约有十几人,这楼的屋顶奇特, 是用整块石头雕成的,顶面刻有许多异形花纹,下雨天雨滴落下便会击出乐声,有时像钟罄,有时如鼓点,故而名曰“听雨楼”。
搭建时工匠无法为阁楼封顶,动用数万斤黄豆在一旁堆造出一座小山, 才将几千斤重的石屋顶抬上去。楼塌时这庞然大物垂直落下, 挨着的人都成肉酱,最终只有一个幸存者,陆子宸和贺兰雪双双毙命,做了一对骨肉相连的鬼鸳鸯。
好好的楼为何会塌呢?
有人说此楼久无人居, 梁柱被白蚁蛀空, 承受不住石屋顶的重量,因而断裂倒塌。商荣在废墟中救人时挖出几个拳头大的铜球,估计是房屋构件,但不知做何用途,心下没在意,看了几眼便丢开了。
陆子宸一死,调查被迫中断, 赵霁觉得这二人和宇文渊都是诲奸导淫遭致天谴,再看清音阁门口那幅对联真是十足的讽刺。
淳于安派人将尸首拖去梅林埋葬,对陈抟说:“一日间惨祸频发,道长和两位少侠费神费力协助查案,此刻想必已经很乏了,今晚不必留下守灵,请回房歇息去吧。”
师徒三人回到秋意轩,先后沐浴更衣,赵霁商荣正蹲在院子里洗衣裳,一阵微风把蓝奉蝶出进来。他不是宇文渊的徒弟,因曾与对方有师徒之分,念及此情留在灵堂为其守灵,方才倚竹苑一个当值的矮奴送来一只玉葫芦,说是从赵霁换下的衣裳里捡出来的,他拿到一看吃了一惊,忍住厌恶来找玄真派诸人查问。
“这葫芦你从哪儿得来的?”
看他将玉葫芦递到眼面前,赵霁大喜欲夺,结果忽地扑了个空,急得大嚷:“这葫芦是我前日弄丢的,快还给我!”
蓝奉蝶冷声道:“胡说,这葫芦底下刻着字,分明另有其主,你不说实话休怪我再给你苦头吃。”
商荣看到葫芦也心急,心想这恶人和薛云薛莲交情深,多半认得此物,怕赵霁再受欺负,上前拽住他的后背衣衫拖到自己身后,挺胸抬头,声硬如铁地说道:“我们又不是你的手下,你问话须得客气点!”
他这桀骜不驯的神情真真像极了商怡敏,蓝奉蝶握爪透掌,奇怪这小子怎么就没继承到他父亲一丁点特质,从里到外都跟他母亲一模一样。
陈抟闻声赶来,看两方对峙情景,心又提到嗓子眼,抢到商荣身边虎脸责备:“荣儿,休得对长辈无礼,速速退下!”
商荣前日听赵霁掰饬了师父的心事,再看他偏袒蓝奉蝶便不觉疑惑只剩气闷,瞥过脸去不说话。
陈抟来不及纠正他的牛脾气,替他向蓝奉蝶行礼:“蓝教主忽然来访,不知何事见教?”
蓝奉蝶不理会他的酸腐造作,拿起葫芦问:“你知道这葫芦的来历吗?”
陈抟初见玉葫芦,搞不清缘故,便问商荣怎么回事。
商荣不能对师父耍性子,暂时克制住反感,面向蓝奉蝶说:“薛云你认识吧,这葫芦的主人就是他。上个月我们在彭蠡湖东面的牛头山遇见他,到他家中做客,他家小姐无意中错把这葫芦当做礼物送给了赵霁。后来我们发现葫芦底下有字,里面还装着一截女人的手指,知道是薛云母亲留给他和薛莲的遗物,准备再见时还给他。葫芦一直由赵霁保管,前天你让人给他洗澡,替换了他的衣服,那葫芦便落在你那里了。”
蓝奉蝶听了也不接话,只对陈抟说:“告诉我薛师弟的住址,回头我去找他。”
陈抟忙说:“薛贤弟本来住在彭蠡湖东面的小山村,可那日我们到他家做客,发现他家混入了不灭宗的细作,我们走后薛贤弟便搬家了。不过他现下也在江宁城,就在你日前去过的那户李姓人家等我们。”
蓝奉蝶狐疑:“他怎么会去李家?”
“他领他的女公子去北方探亲,路过江宁正好遇到荣儿,就跟着过来了。”
“他有女儿了?”
“是。”
“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淳于先生骗他说你去了外地,他若知道你在这儿,定会跟来的。”
蓝奉蝶和薛云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弟,二人感情甚好,薛云走失十余年他时常记挂,今朝突然有了音讯,且团聚在即,怎不喜从中来?冷峻的脸上不觉笑意轻浅,腔调也松软了不少。
“这葫芦我自会还他,不用你们经手了。”
商荣见他转身要走了,忙拦住。
“不行!这葫芦不能直接还给薛云,得先交给他家小姐。”
他向陈抟解释:“陶姑娘怕薛云生气,没敢说出拿葫芦送人的事,想找到以后悄悄放回去,要是让薛云知道了,她会挨骂的。”
蓝奉蝶听他口气急迫,似乎很在意那陶家女儿,他也不愿害师弟父女失和,便将葫芦抛还。商荣刚一接住就被赵霁抢过去,飞快塞进怀里,贼笑道:“这葫芦是陶公子送我的,该由我还回去。”
商荣没好气地瞪斥:“仔细收好,再弄丢就打断你的腿。”
陈抟趁机问蓝奉蝶打算何时离开清音阁,蓝奉蝶道:“宇文渊七日后出殡,等他落葬我就走。”
陈抟心里有了底,也准备待到那时再告辞,杀死宇文渊的凶手尚未抓到,清音阁又已落入不灭宗的监控中,蓝奉蝶只身一人,若遇强敌恐难支撑,自己既在他身边就得尽力护其周全。
月出河汉,月光似瑶池清波满地荡漾,四下里碧树含风,林塘飞萤。
淳于安为长明灯蓄满香油,点燃三支清香再往灵上礼拜,而后抚着棺木兴叹。
三十余载师徒情,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如今对方舍身成仁报大恩,令他感佩交加,决定丧礼结束便远遁域外,找个干戈是非够不到的地方,连死者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这时一个矮奴急匆匆跑来禀告:“新阁主突然肚子痛得厉害,说是中了毒,请您快去。”
淳于安信以为真,忙向苗素的住处奔去,其时蓝奉蝶去了秋意轩,灵堂上只剩一群守夜的矮奴,淳于安刚刚离去,门外吹来一股香风,如烈酒甘醴闻之即醉,那些矮奴眼饧头重,须臾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苗素疾如黑燕窜至堂上,利落地揭开棺盖,先扯开死尸的寿衣,查看完毕后双手摸按其脸部,发现尸体耳后有一道半寸长的伤痕,接着又在发根寻到古怪。
死者生前一头金发,这时发根处却冒起一点点乌黑,她伸手拔起一根,放在烛光下仔细分辨,那细微的黑点似一只小小蠹虫,蛀烂了老谋深算的计划。
“师妹,你对师父如此不敬,就不怕他老人家泉下有知生气吗?”
淳于安不知何时闪现在门框里,声音裹着不符时令的霜寒。苗素镇静回头,明知危险可能逼近仍嬉笑自如。
“如果我说棺材里这人不是师父,大师兄信吗?”
淳于安与她对视良久,岩石般硬朗的肩头忽然松垮下来,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走来替死者理好衣冠,仔细合上棺盖,取来供在灵前的木钉,一颗一颗徒手按进棺盖边缘,将棺材钉得严丝合缝。
苗素见他封锁证物却未制止,她并不想对外拆穿这桩把戏,也相信此人会给自己一个细致的说明。
淳于安收拾妥当后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与她隔棺峙立。
“师妹,人知道的事情越多死得越快。”
“大师兄,我想你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这人疑心重,你不解释清楚我很难跟你合作。”
“哈哈哈,那先说说你已经知道的部分,看我还能补充什么。不过蓝奉蝶随时会回来,我们到别的地方谈吧。”
“嘻嘻,我先把这些人弄醒,免得他回来瞧见。”
苗素投下含有解药的烟雾,与淳于安并肩飞射出门,几个起落来到一片竹林,淳于安握住一根毛竹转了两圈,枯叶覆盖的铁板咔嚓隆起,现出一条地道。见苗素戴上鬼面,淳于安笑言:“这地道里有通风口,你那个防毒面罩派不上用场。”
他领先进入地道,地道顶上镶嵌夜明珠,十步一颗光澈明灿,道路曲折延伸数百丈,中途有多个分叉口,构成覆盖整座庄园的地下网线。
苗素为这浩大的工程动容,眼珠应接不暇地转动着,淳于安又笑:“不用惊讶,以后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有的是时间仔细查看。”
“嘿嘿,无功不受禄,师父留给我这么大一份家当,想让我怎样替他卖命呢?”
“你这丫头就是不肯做吃亏买卖,我们边散步边聊天吧,长话短说,离开太久蓝奉蝶会起疑的。”
“好,那我就简明扼要啦。”
苗素清了清喉咙,朗声道:“首先,陆子宸和贺兰雪是你杀死的。”
淳于安打个哈哈,淡定反问:“他们不是被听雨楼的石屋顶砸死的么?当时我在清音阁的灵堂上,如何能□□去弄塌楼房?”
苗素笑道:“你抽不开身,但你的琵琶声可以。听雨楼垮塌后我去问管修缮的人要了楼阁的施工图,那楼阁顶上房梁的托脚下各安装了五个紧挨着的铜球,平时牢靠,可一旦有一颗离开原位,其余的也会跟着松动,从而造成垮塌。”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弄松铜球的。”
“前朝《酉阳杂俎》记载,蜀将军皇甫直喜弹琵琶,一日他在一处水池边弹奏自己新谱的曲子,这首曲子本来属于黄钟调,弹出来却走调成了蕤宾,经过多次调弦仍无法纠正。他认为这是不祥之兆,过了几日再去池边弹奏,琴弦依然走调,他又试着到别处弹奏,都能找到音准,于是干脆把琵琶弦音调成蕤宾,晚上再到池边弹奏,觉得近处的波浪随着音乐旋律跳动,似有鱼儿跳跃激水,当演奏停止,水面也归于平静。他便召集宾客用水车排干池水,在池底四处搜索,找了好几天,终于在泥下一丈多深的地方找到一块铁片,当琵琶钢弦响动,那块铁片也随之振动,返回的音波干扰了琴弦,正是琵琶屡屡走调的原因。你就是利用这个原理用特定的琵琶声促使听雨楼房梁上的铜球共振,造成球体松动屋顶垮塌。我想你在命人将那二人关进听雨楼时就已想好此招,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方案确实高明。”
淳于安连连点头,既有得意也有赞许,让她接着阐述。
“第二个发现,这几天我们见到的,今日被杀死的那个师父不是真正的师父。”
“哈哈,这话绕得我耳朵疼,你就直说棺材里的是个冒牌货不就行了。理由是什么?”
“师父是西域人,体毛比汉人浓重,和须发一样呈金黄色,死的那个不是这样,他的头发眉毛胡子虽是金色的,但我检查他的头发时发现发根长出了一点黑色,人死之后毛发还会继续生长一段时间,他的须发是药水染过的,现在长出的部分才是本来的发色,而且我还在他耳后看到一条奇怪的疤痕,那可能是换脸术造成的。”
换脸顾名思义就是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他人的相貌,这是江湖上一种鲜为人知的秘术,比□□更不易为人察觉,美中不足的是一旦做了这种手术就不能还原,耳后也会留下永久的伤痕。
“贺兰雪和陆子宸死之前我曾去找他们问过一些情况,得知两年前师父收陆子宸为徒后曾有四五个月不在谷中,返回后行为习惯发生巨变,我想那时他是去寻找愿意卖命的死士实施换脸术,让他变成自己的模样,代替自己与陆子宸和贺兰雪周旋。”
苗素认为宇文渊此举的动机在于他一开始就识破了陆子宸的身份,但出于对赤云法师的忌惮,不敢公开敌对,故而想出这偷天换日的技法来脱身。那替身换脸后容貌与他一致,却无法同时改变身体特征,于是回谷后索性自废双腿,离群索居,以此掩盖体型步态上的差异,他从那以后不再碰贺兰雪,一怕败露,二是因为那女人是师父的人,他不敢染指。而今天令他殒命的凶杀案使整场戏达到高潮,也是他亲力亲为用来剪除奸细陆子宸和叛徒贺兰雪的妙招。
“那个假师父很明显是自杀的,当时我在他右手心看到一道压痕,是刀柄留下的,正和那把凶器的刀柄吻合,他心脏中刀当时就会毙命,哪有力气紧紧握刀。但只是自杀还不能说明他针对的是那两个人,让我彻底确认其动机的是陆子宸和贺兰雪最后的供词。今早他俩比我们大约提前了一刻钟去到落梅居,可当我询问时,他们却说他们是依着清音阁上的日晷准时到达的。二人都住在院子北面,看到的都是北向的日晷,我马上爬到清音阁顶层检查了那块日晷,当中的铜针有被扭动的痕迹,我看后立刻明白了当中玄机。日晷靠铜针投影方位显示时间,轻微的扭动铜针,远处根本看不出来,但投影会出现微弱变化,让时间提前或滞后。陆子宸贺兰雪看到的是被改动过的时间,是以提前到达,而其他人的居处看到的则是正确时间,想来我们这些人入谷后的住处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假师父行动不便,无法爬上清音阁扭曲铜针,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这件事加上你杀死陆子宸贺兰雪灭口还有匕首机关这三点让我确定你是计划的执行人。假师父送陆子宸的匕首时故意向他隐瞒了上面的机关,表面看那匕首见血生根是件必杀的宝贝,可实用性很低,他送礼的真正目的是用这匕首给陆子宸做标记,让人们看到匕首就想到他,然后假师父再用这匕首自杀,就会使陆子宸沦为嫌疑对象。更在昨日故意放风给贺兰雪,说将有密探回来禀报关于不灭宗奸细的情报,从而导致陆子宸和贺兰雪在目睹凶案现场实阵脚大乱,自行败露了身份。”
淳于耐心静听着,嘴边常驻微笑,到这里打断:“你觉得师父安排这场大戏就为对付陆子宸?那也太大材小用了。”
“当然不是。”
苗素狡猾地看着他,语气很是亲热,好像彼此熟悉已久。
“师父做这场大戏的终极目的是摆脱不灭宗的骚扰,今天玄真派掌门和诸天教掌教都亲眼目睹了宇文渊的死状,相信不久后死讯将会传遍整个江湖,赤云法师再神通广大也不能纠缠已死之人,而真正的师父便可逃离险境,继续逍遥快活地过日子。”
淳于安怅然一笑,竟有几分心酸。
“你说起来轻巧,可知这计策实施起来是多么的艰难。”
“纵使艰难,但在占据地利优势的同时还能得天时、聚人和,已算十分难得的了。”
苗素真心实意赞许对方的好运:“师父事先肯定没想到能请到陈抟这样有分量的见证人,他在江湖中的信用人望都名列前茅,可谓季路一言,人人称信。”
这话说得淳于安欢喜起来。
“不错,陈抟师徒的加入的确是锦上添花的一笔,我本想除了蓝奉蝶,还得再找一个名誉过得去的武林豪杰做旁证,结果那日在蜀地凑巧遇见他。”
当日他在峨眉附近偶见陈抟师徒,跟踪发现三人是去远游,便在富义县郊外的野林里操控群狼偷袭他们,再发出琴声假装施救,从而与之套上近乎,成功地将一行人诱至清音阁,使计划更臻完美。
苗素破译了迷局,认为是时候让对方交底了,正要开口,淳于安忽然伸臂拦住她,这动作代表预警,她放眼一望,地道远处现出一个小红点,起初只是芝麻大小,一眨眼放大成清晰的人影,距离他们大约百丈地,红衣漂浮,黑发散若触须,穿过狭窄幽深的地道飞也似扑来,真像刚出棺的厉鬼。
淳于安心胆俱裂,抓住苗素手腕转身飞逃,苗素回头见那厉鬼又近了许多,夜明珠的光影在他身上交替,身形时隐时现,其人脸如覆雪,眉目依稀可辨,更觉鬼气十足。
淳于安不敢回望,挥手向头顶一颗夜明珠发射暗器,珠光闪灭,爆炸轰鸣,地道连续塌陷,苗素被他拖着脚不沾地地穿过坠落的天花板,在千回百转的岔道里狂奔,直到身后的塌方全部停息才止住脚步。
“你快从这里的出口出去,叫谷中人全部离开!快!”
淳于安身体战栗,声音爬过抖瑟的喉头,每个字都撞得凹凸不平。
从他的反应里苗素已充分感受到那红衣人的可怖,也紧张得手心出汗,欲加询问,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堵塞地道的石头缝隙里乍然钻出许多黑色的事物,仔细一看竟是人的头发,这些头发长势惊人,转瞬汇聚成潮水猛浪,张牙舞爪扑向她。
以为是妖术,苗素下意识摸出火焰弹投掷,右边脖子忽然一阵剧痛,未来得及扣开机扩的弹丸轻轻滚落在地,铺天盖地的头发也消失了。
她摸摸作痛的脖子,天容穴上插着一枚钢针,是淳于安刺进去的。
“你中了惑心术,幸好程度不深,我还能帮你解开。再说一遍,快出去叫所有人速速离谷,否则性命不保!”
淳于安近乎抓狂地催促,苗素着了一回道,不再磨蹭,转身奔向出口,又被身后人叫住。
“记住,想活命就别练《朝元宝典》最后一卷的功夫,这是师父的命令!”
苗素能感觉到他的回护之意,用力点了点头,全速冲出密道回到地上,原来正身处清音阁东面。她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可商荣还是要救一救的,一口气横穿庄园奔向秋意轩。
蓝奉蝶刚走到清音阁下,听见不远处衣袂飞掠,一道黑影向西奔去,怀疑是贼人,立刻纵身追赶。他轻功卓绝,不久看清那人影是苗素,见她汲汲皇皇似有缘故,便放慢速度远远坠在身后。
苗素闯入秋意轩,直接朝商荣所在的客房破门而入,见赵霁光着屁股滚下床也视若无睹,大吼:“荣哥哥快走!赤云法师来了!”
身穿红衣,形如鬼魅,会施展强大的惑心术。对不灭宗稍有了解的都猜得出那就是老魔头本人。
商荣闻言急欲跳起,奈何光着身子,不能离开被窝。苗素抓起他俩的衣裳丢过去,再转身通知陈抟,走到门外陈抟和蓝奉蝶已站在院中。
“苗小姐,你见到赤云老贼了?”
陈抟持剑在手,意欲制敌。苗素跺一跺脚,指着脖子上的血孔说:“那赤云法师的惑心术极其厉害,我方才险些栽了,全靠大师兄解救才捡回一条命。您剑术再高也斗不过他,还是逃命要紧!”
陈抟和赤云交过手,焉能不知他的厉害,可不愿当着蓝奉蝶的面怯敌,正欲说些鼓舞士气的话,赵霁背着包袱滚爬出门,面无人色地喊:“太师父,赤云老狗的惑心术天下无敌,弟子和商荣都曾亲身领教过,那妖术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付的,我们和他斗只会白白送死!”
商荣也整装跳出,向陈抟进言:“不动明王的《天照经》或能克制赤云的《八荒妖典》,师父,我们快回江宁去找陶姑娘,请她助阵一同对付那魔头!”
他建言献策令陈抟不至丢脸,便收起宝剑,命他和赵霁快去召唤附近的奴仆一道撤离。话音刚落,东面响起轰天骇地的爆炸声,远处高大的清音阁竟像融化的雪人缓缓滑塌,谷中鸟雀群起惊飞,天幕上布满密密麻麻纷涌乱闪的黑点。地上同样不太平,只见蛇虫鼠蚁蜂拥而出,平日势不两立的天敌和猎物混迹一团,组成浩浩荡荡的逃难队伍。
众人不敢停留,每人随手抓了一两个矮奴提气狂奔,蓝奉蝶率先跳上树稍,月色明朗,清晰照出目下发生的灾难附近的树林和建筑正在成片陷落,仿佛被地下怪兽吞噬,剩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坑,漫天烟尘如浓雾席卷整座山谷,不愿让人们目睹这惊心动魄的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