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笠阳怕被奶奶发现陈恪青的事,解释起来太麻烦了,索性临时把陈恪青交给了秘书小丽。 小丽无语地说:“哇,老板,我是秘书,我不是保姆啊。我还约了我男朋友的……” 何笠阳掏出陈恪青的钱包抽了厚厚一沓钱递给她:“加班费。” 小丽麻利地接过钱:“好的,老板。谢谢,老板。” 陈恪青看到何笠阳拿了他的钱包出来,还掏空了,愣了一愣,什么也没说。何笠阳看他一眼:“有意见吗?” 陈恪青无可奈何地说:“你开心就好。” 何笠阳摸摸他的脑袋:“小明啊,要听小丽姐姐的话哦。” 陈恪青点点头:“你走吧。” 陈恪青跟着小丽去她家,小丽问他:“小朋友,晚饭想吃什么?姐姐带你去吃肯德基儿童套餐?”她有点懒得做饭,想偷懒。 太幼稚了,但他现在就是小孩子。陈恪青装成小孩子的样子答应了。他很久没吃这种快餐了,他记得以前他小时候,西式快餐很少,是很洋气的东西,假如哪个小朋友去吃了汉堡,那是非常有面子。何笠阳第一次去,就是他带何笠阳去的。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怀念的,每次他都会把玩具送给何笠阳,全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他后来才知道何笠阳都会收起来。 把陈恪青送走以后,何笠阳稍微松了一口气。 何笠阳还是有点慌,业余侦探何宛月女士很可怕的好伐?她有好奇心、行动力、正义感,还有“我是老人家”的护身符。她以前有个朋友刚过世,她也不避讳过去看人最后一眼,结果发现了人是被毒死的,直接闹了出来,把人弄坐牢了。 她说:“那人手段并不高明,没被发现,不过是因为儿孙也都不在乎而已。” 何笠阳吓得赶紧在她面前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孝顺奶奶的。 老太太疼幺孙儿,她一进门,小雨高兴坏了,小疯子一样跑过去,还去抢行李箱,可他人都没比行李箱高多少呢,真是太贴心了,乐得她眉开眼笑的,一口一个宝贝儿心肝儿。 何笠阳还记得陈恪青第一次和老太太见面的事。 那是高中时候的事了,他们已经成了好朋友了,陈恪青经常邀请他去玩,朋友之间要礼尚往来,最后何笠阳还是邀请陈恪青去他家了。 何笠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隐瞒自己的家境,这在青春期是很让他自卑的事情,他没有爸爸,妈妈又是个疯子,小学年代就是一路被嘲笑过来的,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他是刻意考到比较远的学校的,为的就是不用再遇见以前的老同学,没人知道他的过往,老师让他填父母的信息,他每次都会觉得很难堪。但陈恪青对他实在太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的话,他迟早得告诉陈恪青他家里的情况,如果陈恪青不能接受,那还是早点了断。 何笠阳都不明白陈恪青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好到他甚至心生畏惧,怕有朝一日会失去这个朋友。 有一天,何笠阳终于鼓起勇气坦诚告知了自己的家境情况,陈恪青怔了怔。 何笠阳有点难过,果然大家都不会喜欢和一个神经病的儿子玩。陈恪青说:“你父母怎么和你又没关系。” 何笠阳问:“你为什么会愿意和我交朋友啊?” “和谁交朋友哪有标准?”陈恪青说,“可能我就喜欢和你这个类型的人交朋友吧。我以前有个好朋友……和你给人的感觉很像。” 于是何笠阳进一步邀请陈恪青去自己家。 何笠阳很紧张,提前告诉了奶奶说他的好朋友要来家里玩,奶奶买了只老母鸡来煮了鸡汤,烧了一桌子菜,准备水果,还穿上了她最喜欢的一件旗袍,打扮得特别漂亮。 何笠阳都有点被她的郑重其事吓到了。 “这是你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嘛。”奶奶说。 “你以前不是不怎么准我交朋友吗?”何笠阳懵愣地问。 “我什么时候不准你交朋友了?”奶奶忽地说,“我只是不想要你和坏孩子交朋友,你这回带回来这个小朋友这么乖我就不会不准了啊。” 何笠阳呆呆地点头,又开始担心陈恪青会不符合奶奶给他规定的择友标准,然后勒令他们不准继续做朋友。 大概是奶奶的大架势吓到陈恪青了,何笠阳记得他一进门,见到奶奶就呆住了。 他问:“怎么站在门口不走啊。” 陈恪青微微笑了一下,喊:“奶奶好。” 何笠阳再看,奶奶的表情好像也有点奇怪,她眯了下眼睛,点着头说,“嗯……陈恪青?” 陈恪青回答:“是,是我。” 何笠阳有点奇怪:“诶,我还没介绍呢?你以前就认识奶奶?” 陈恪青摇头:“不认识。” 奶奶反诘:“你以前说过啊。忘了吗?” 说过吗?他也不记得了。好像有? 陈恪青夸奖了奶奶厨艺,又夸奖了她年轻好看,客套了一番,何笠阳邀请他去自己的房间。 陈恪青问他:“你有小时候的照片吗?” 何笠阳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了,我妈妈……我妈妈以前犯病的时候都烧掉了。就只有有一张。” 陈恪青追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何笠阳找出那张照片给他看,那是妈妈带他去爬山时的照片,大概是他六七岁左右时的照片,他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脸也红彤彤的,跟个苹果似的,看上去特别老土。 陈恪青看着照片,好像有点难过的样子。 何笠阳当时就挺奇怪的,他有丑到让人觉得难过吗?问:“怎么了吗?” 陈恪青抬起头,笑了下:“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刹那间我的脸就红透了。 何笠阳觉得自己超挫的,只有陈恪青会觉得他可爱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有什么从脑海里飞快地一闪而过,他却怎么也捕捉不住。 在忐忑不安时,他又记起一件事,也是在高中,陈恪青陪他一起去疯人院找过妈妈。 妈妈和照片上的时髦女郎完全不一样,乱糟糟的短发,苍白而浮肿,面目痴呆,傻傻地坐在那里,他捧着一束花,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喊了一声妈妈。 妈妈听到他的呼唤,慢慢地转过头,突然变了脸。 旁边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猛地扑上来,像是出了笼子的野兽一样,失去了人性,恨不得将他一口咬死,“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他们的!” 他被吓傻了,要不是陈恪青及时把他拉开,说不定他就受伤了。 他是没受伤,但是陈恪青却因为保护他被她的爪子挠到了,就在脸上,两道血痕,特别触目惊心,幸好伤不算深,当时又年轻后来没有留疤。 他亲眼看着医生护士把她抓起来,按在床上用绳子绑起来,他们把门关上,他只站在门外隔着玻璃看她。 她那仇恨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他钉死在地上。 然后医生给她注射了安定剂。 世界终于恢复了平静。 说实话,他对小时候的事记不清楚,那些痛苦的回忆他一概忘得很快,他的印象里只有一个妈妈发疯时的模糊影子,具体的他就记不清了,可能是因为事发那会儿他还太小了。 所以他才会去看她,后来他都是给钱找看护,却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医生说他会刺激到她的病情,她的病似乎不是先天的。 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说是他害死“他们”的,他们是指谁呢?他的外公和外婆在他未出生前就过世了,爸爸据奶奶说是为了救人而死的,那她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这是他冷静下来以后才考虑的了。 当时他回过神,很难过很难过,忍不住很想哭。 谁都想要个妈妈嘛。 去疯人院看她那年,他才十七八呢,还是小孩子呢,心肠软又脆弱。 陈恪青借了他一个朋友的肩膀,轻轻搂着他,他也有点哽咽,“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来的。” 何笠阳抓着他的衣角,深呼吸强忍着心里翻江倒海的苦涩,硬是没哭出来,“……没有,是我自己非要来的,不怪你。你的脸受伤了,得处理一下。” 他们走出走廊,回到刚才的大厅。 那束花已经被践踏的稀烂,掉在地上,还没人来打扫,他过去半跪在地上,把花束的残骸一点点捡起来,陈恪青陪他一起捡。 他深深低着头,有一颗水珠从他眼睛里掉出来,落进尘埃,马上就不见了。 他吸吸鼻子。 陈恪青给他递了纸巾。 他抬头看他,他的脸被泪水模糊了,他看不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他遏制不住心底的冲动,握住了陈恪青的手。 只让他握着手就好。 这样就好像给了他一个拐杖,让他能够站起来,让他知道至少自己不是孤助无依的。 “阳阳,想什么呢?” 奶奶喊了一声,他从记忆里抽出神,傻傻地啊了一下。 “你给我过来。我和你说说话。”奶奶单独站在露台花园,对何笠阳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