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面发生多大的事, 真正让人高兴的却始终是一些上位者眼中的小事。
即便是连城清抱太子晋位为皇夫, 天下人关心的却也不多。
华怨激动的感受到白莲花肚子中孩子的胎动;华恩筹划着来年的婚事;华将军一夜间再度青春起来,如初为人母般守在华正君身边……倘若梁皇有知,定然会感叹众人的麻木, 不忧国忧民,无人担心她的死活。
但事实就是这样, 天塌下来,老百姓还是要先将年过了的。
华康早晨醒来, 捏了下一朵的鼻子, 让他转身向里面睡去。又轻声起床,刚要穿衣服时,忽然想起了什么, 手中拿着衣服便去开门, 然后果然看到一点火星。
“起啦?”梅二唆着烟斗说道,烟斗上的火星忽明忽暗。
“起了。”华康说道, 然后又关上门, 待穿戴整齐后,方才出了院子。
在院子里被梅二盯着活动了一下,华康觉得有必要问一下梅二为什么非得蹲他们门口。
“娘,”华康叫道,尊严啥的就那么回事, 放下一次以后就不当回事了,是以华康现在喊谁都能自自然然的叫出口了,更何况, 这女皇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独自坚持着女皇范又有什么意义。
“嗯。”梅二应了,随后便只能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
“……院子这么大,你为什么非得在我们门口蹲着?”华康问道,梅村的时候就算了,毕竟院子就这么大,她还可以解释是梅二早就习惯了。如今在京城,康然居这么大,梅二怎么还蹲在这里。
“习惯了。”梅二答道,“朵十二岁才不跟我们两口子睡,他一个人睡,我怕他魇住了,醒来叫人没人应。”
华康沉默了,心里想着的问题不是梅二有多疼一朵,而是终于找到了,梅二家的生完一朵后就没再生孩子的原因。这么大的一个障碍睡在两人中间,要努力造人也没有余力。还有,这就是一朵为什么刚刚新婚就这么习惯跟她一个女人睡在一起的原因?把她当他娘了吧。
作为没有妹妹的罪魁祸首,一朵此时还在呼呼大睡。
“现在不用你看了,一朵大了,不是还有我看着嘛。”华康说道。
梅二回应华康的只有啪嗒啪嗒的声音,蹲着的动作依旧没变。
华康明了了,这是说她靠不住。
脸上一黑,华康进了屋里。
木棉、月季跟梅二问了好,端着热水等物也进了来。
华康细想之下就走到床边去推一朵,“醒啦,醒啦。”
一朵迷迷糊糊裂开一条缝看她。
“你娘在外面蹲着呐。”华康说道,心想一朵要是个孝顺孩子就立马起床让他娘回去休息。
一朵皱了皱眉,翻身用被子蒙着头不再理华康。
这个不孝子,华康眯了眯眼,又上前掀被子。
一朵呼的坐起来,“我娘在外边呐,小心我叫一声,我娘进来跟你拼命。”
华康的手一顿,放下手中的被子。
一朵又瞪了眼华康,便裹着被子又睡了。
华康自己去擦身体,想着梅二蹲在外面原来是对一朵有利的。
早饭时间,华正君没来,今日不上早朝的华将军也跟着没到。
华老夫人虽看不顺眼,但又考虑到前两个孩子从有孕到生下来,华将军都是不在家的,如今能全程看着一个孩子生下来,必是十分激动的。
心中为华将军找了这个合理的理由,华老夫人决定过段时间再收拾华将军。
憨厚的梅二竟得了华老夫人的眼缘,两人攀谈起种庄稼的事,饭后便跟了华老夫人去了。
剩下的众人也散了。
华康见一朵跟着梅二家的走了,今日阳光正好,便回房想着将孩子的包被做出来。
梅二家的一辈子操劳,本以为进了华家能休息几日,结果却发现都是幻想,有那几个祖宗在,他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一枝体谅梅二家的辛苦,在一朵提出吃丸子后便没有开口。但在梅二家的动手做馅料的时候,一枝又想着反正他爹都动手了,再多动一下也没什么,“爹,我要吃素馅的,你给我分开弄,别进了肉渣。”
一枝说道,伸手在一朵端着的碗中捏了枚话梅。
梅二家的瞪了一枝一眼,“一个懂事的孩子也没有。”
一朵一听将碗放在一边,卷了袖子就要帮忙,“来,爹我来切萝卜。”
“滚一边去,碍手碍脚。”梅二家的看了眼一朵婴儿般的小手,这样的手哪是能干活的。
一朵又坐回来,依旧端着碗看着。
“一枝,你关伯伯哪?你怎么不去再看看?他一个人在这,关举人又要读书,别是他不好意思,怕麻烦别人不肯出门吧?万一缺了水什么的,他要不叫不是要渴坏了?”梅二家的说道,关夫郎一辈子没有出过梅村,一路上也是怕耽误他们的事,有什么事也不说,都要别人问了才不好意思的讲出来。
“没事,爹,关伯伯这么长时间没看到关举人,正坐在关举人身边盯着看呐。”一枝说道,看着他爹的动作又叫道:“爹,看着点,萝卜皮都进去了。”
“一点萝卜皮怕什么,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娇气。”梅二家的嘴上说着,还是将那点萝卜皮切下来,“一家子也就只有你能吃出萝卜皮的味道。”
“娇气也是你养出来的,你要是给他吃糠咽菜试试,保管他吃萝卜皮都是香的。”一朵撅着嘴说道。
“你怎么不吃糠咽菜?”梅二家的没好气的说道。
一朵将碗一放,“哼,我就知道,偏心眼的,就看我不顺眼。”
“行啦,你去看你公公,别在这烦我。”梅二家的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偏不去。”一朵站起来掐着腰说道,“想看不见我,我就偏在你眼前晃。”
“你都要做爹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一枝将一朵按下来,“爹跟你说着玩的,还就你当真。”
一朵喘着粗气嚼着话梅睁着眼看梅二家的,等着梅二家的给他说软话。
梅二家的头也不抬,手上的刀快速的剁着萝卜。
宝琴来时便看到梅二家的正在用手挤萝卜里的水,看着有趣便凑过来。
“梅二叔这是做什么?”宝琴歪着头问道,他进厨房说是亲手煲汤,也不过是看着张侧夫或其他的小厮动手,这做丸子馅更是没有见过。
“做丸子馅,你等着,一会就能吃了,刚做出来的丸子最好吃。”梅二家的笑着说道。
宝琴看那清水从手指间挤出来十分的有趣,便卷了袖子也要帮把手。
“行啦,不用你们帮手,一边坐着看就行。”梅二家的叫道,宝琴手上的玉镯金钏戒指一个不少,倘若要他动手,来回洗手拆东西的功夫,他就能自己做好了。
三人排排坐在梅二家的面前。
“姐夫,我大姐呐?又在做衣服?”宝琴问道。
“没有,做小被子呐,她嫌布料上的花纹太俗,要自己绣了。”一朵答道,将话梅递给宝琴,“你嫁妆做多少了?”
“就只做了一点,反正时间还长,爹说不用急,省的熬坏了眼睛。”宝琴接过话梅说道,又将身上带着的荷包给了一枝,“一枝哥哥,这个给你,我自己绣的别嫌弃。”
“针脚是有点大了。”一朵看了一眼,心知宝琴说的爹是指张侧夫。
一枝接过来,先对宝琴道了谢,又向一朵翻个白眼,“说的跟你多会绣一样,你的针脚不是更大。”
梅二家的却突然问道:“朵啊,华康去做被子?”手中用力,一把萝卜丝被捏的只有一团。
“嗯,爹,姓华的可会做了,她绣的花比一枝绣的还好。”一朵骄傲的说道。
宝琴也附和着,“就是,我大姐手可巧了,是正经的全能,啥都会。”
梅二家的嘴角抽搐,心想大户人家什么时候兴起了女儿做针线的,还是他脱离这个圈子太久了,啥都不知道了?
“朵,去把华康叫过来,女人家的哪能天天蹲在屋里做针线。”梅二家的说道,那个女宠的事又从她心头冒出来,心想整天做着男人家的事,千万别把性子给弄拧了。
“爹,没事,她乐意做。再说包被还没做好呐。”一朵懒得动弹便找着借口。
“让你去就去,被子棉袄爹来做。”梅二家的将活计包揽下来。
“这是你说的啊。”一朵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走出了厨房。
不一会便将华康领了回来。
梅二家的再次打量了下华康,见她还是很有女子气概的,便又将心放了下来。
华康郁闷的跟着三个男人坐在一起,听着三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胭脂脂粉,有心插嘴,但只要她一说了自己的见解,梅二家的便眼神怪异的看向她,实在是让她说不下去。
想要出去,或者去书房吧,一朵又拉着她不许她走。
回想起上辈子吃过的东西,华康向梅二家的说道:“我要吃拔丝丸子。”
梅二家的太阳穴直跳,满府的小厮厨子都不用,都使唤起他来了。
“我也要吃。”一朵听了一也叫道。
一枝和宝琴虽没说,但眼神还是期待的。
“行,等我炸完了丸子再做。”梅二家的应道,“还要什么丸子一起说,你二叔我最会做丸子了。”
华康将注意力转向做丸子上来,也就不再听一朵他们说什么。
一会,采星过来送汤,华康端着汤,吃冷了些,慢慢喂给一朵吃。
梅二家的看了眼,心想这样才算像话。
“是喝这个皮肤变好的吗?我也要喝。”一枝开口说道,顺便摸摸自己的脸。
宝琴踊跃的帮一朵回答:“是的,就是喝了我爹给的汤姐夫才变好看的,我也要喝,就是我爹都不给。”
现在的这个爹说的却是华正君了。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这汤不是给你们这些小孩子喝的。”梅二家的抬手将掉下来的头发撩到脑后。
“姐夫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宝琴鼓着腮帮说道。
“就是,我还是一朵的哥哥呐。”果然男子都是爱美的,一枝一心想着要便的比一朵更白更嫩。
“他当爹了,你们当爹了吗?”梅二家的瞪了两人一眼。
一枝和宝琴脸上一红,对视一眼便不再提这件事。
华康心思略转了下,心想梅二家的一个村夫如何会只问着这味便知道是给孕夫喝的。
喝完了汤,又问了几句华正君的状况,才让采星离开。
“爹懂的真多,你是这么知道的?”华康向梅二家的问道。
“哼,你姥姥以前可是贩药材的,专跟那些大户人家打交道,你爹我什么补品没见过。年轻那会子,富家公子什么的也是常见的。要不是你姥姥生意垮了,你们两个现在跟那些富家公子比也不差什么。”梅二家的说道,语气里颇有些感慨伤怀。
华康了然了,商户出身,难怪梅二家的不识字,见识又有些,还一心想让儿子读书。
“姓华的,我跟你说,我姥姥最喜欢吹嘘她当年如何如何了,说的跟她经常跟皇帝打招呼似的。”一朵扯着华康的袖子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姥姥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当着爹的面数落你姥姥的。”梅二家的瞪了眼一朵,“你姥姥家先前阔着那,现在京城里也有你两个伯伯,他们年纪大,先嫁了人,就剩下我,年纪小了点就跟着你姥姥到了乡下,随便找了你娘嫁了。”
“娘不是说是爹找上她,要嫁给她的吗?”一枝疑惑的问道,随后又赶快闭上嘴。
宝琴也是好奇的看向梅二家的。
梅二家的面上微微发红,回忆起往昔来,“我刚到了乡下时性子傲,觉得谁都配不上我。就想找个老实好欺负的,看着你娘一棍子打过去不吭声,就选了她。你姥姥当初还不同意,嫌弃你娘,你爹我那时候性子倔,越是不让干的事偏要干,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跟你娘成了亲。”
有其父必有其子,华康感慨道,虽然老套了点,但这一哭二闹的把戏历经几千年的考验,依旧十分的耐用。
宝琴回想起莫名其妙消失了的宝筝,又听着张侧夫暗示他一定要听话正君的话,觉得那哭闹的把戏也不是谁都能用得上的,一时感伤起来,设想若是他不愿嫁给华正君给他找的那个妻主也玩起一哭二闹来,最后受苦的定是他和张侧夫。
看着宝琴失落的样子,一枝握着宝琴的手对他一笑。
感受到一枝的安慰,宝琴将心中的失落扫去,张侧夫也跟他说过了,只要听着华正君的话,华正君是不会亏待他的,就算是庶子,也是华家的儿子,华正君是不会看着华家的儿子在外面被人欺负的。
“那咱们不去看看两位伯伯?”一枝又问道。
“……有时间去看看吧。”梅二家的叹息一声,树倒猢狲散,当初两位哥哥也是有心无力,他们也不过是个夫郎,哪里有这么大的权力收留他们,再说娘家垮了后,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半个时辰后,丸子便从滚烫的油锅里捞了起来。
丸子上依旧有油在冒泡,一朵也不管烫不烫,捏起来就往嘴巴里送,咬了一下,张着嘴吸气,嘴里的丸子却依旧不舍得吐出来。
“饿死鬼一个。”梅二家的又往油锅里续丸子,笑着瞥了一朵一眼。
“还是爹做的丸子好吃。”一朵将手中剩下的塞到华康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