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梅二就去拜访了村里的先生,拜托先生帮着买一套文房四宝回来。
村里的先生也姓梅,梅先生疑惑的摸摸嘴角的皱纹,梅二家就梅一枝还算用得上这些东西,但是也犯不着专门拜托她去买,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买好一点的。
隔了两天,文房四宝买回来了。
梅二一家有些紧张和激动的都聚在了东屋,就连一枝也没经过三催四请的就过来了。
梅二把东西放下,一朵大手大脚的把纸展开,梅二家的忙抢过他手上的纸,“也不知道轻重,这纸可贵着那。”
把纸展开,一朵又忙着磨墨,水放的有点多,墨淡了点。一枝抢过他手中的墨锭,细细的磨着,一朵虽然不甘心,现在也不敢闹出来,眼巴巴的看着华康。
华康安坐如钟,见到一枝也把墨磨好后,一手扶袖,一手提笔。
笔在砚台里一点,又一转,提起笔后,又在纸上一画。
只见华康运笔如神,姿态及其洒脱,看似随意的一勾一画,但那一勾一画也十分富有神韵。
一笔下去,有浓有淡,连接自然,仿佛山泉时浅时深,天公造物般,鬼斧神工又自然熨帖。
时轻时重,时粗时细,时竖时卧,时正时侧,时顺时逆。
梅家四人都憋着一口气,梅二两口子虽看不懂字,但是那画还是觉得好看的。
一枝看了画,只觉的自己看走眼了,这华康还真是深藏不漏,比关举人还··不对,还是比不上关举人,字画不错,说不定科考不行哪!
一朵似懂非懂的看着,只觉的华康这么快画完,而且画的这么像,一定是好的。
骄傲的又挺起小胸膛看向他爹娘。
梅二家的见华康收笔,对着桌子一拍,“考,缺啥我去买。”
一朵听了感激的看了眼他爹。
“字画裱了拿去卖吧。”华康垂着眼放下袖子,淡定的表情更显得高深莫测。
“哎。”梅二应着,她人虽老实,但也不是个傻子,心里盘算着先让她娘还有梅先生看看给估个价,别太亏了就成。
一朵兴奋的拿着华康用过的笔,看了看,也要写两个字,梅二家的忙拦住她。
“那个啥,我先去准备午膳了。”儿媳是个读书人,这也是个大光荣,等会他就让等着看他笑话的人全都知道,他梅二家的眼光有多好。
心甘情愿的提起菜篮子去河边洗菜,梅二家的觉得自己的坚持一向都是对的。
看,一枝多水灵,一枝梅的名头多响亮,就算关举人没考上,也是个举人夫郎,呸呸,怎么可能考不上;一朵的运气多好,泼就泼点,懒就懒点,命好的老天都保佑,招进来的妻主还是个能写会画的。
梅二家的心里盘算着,就算关举人,华康都考不上,一朵一枝将来的日子也不能难过喽。
河边在洗菜洗衣服的几人看到梅二家的满脸笑意的过来,互相对对眼色,想着自从一朵成亲,多少日子梅二家的都是阴着脸,今天这是这么啦?
“哟,老二家的今天是怎么啦?你看这嘴弯的。”梅大家的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梅二家的。
要是往日,梅二家的早跳起来了,今日想着自己以后的身份也就不跟梅大家的计较了,“大姐夫,一柳还在读书啊?打算后年再考?”
“那当然了,一柳那孩子,就她读书最好,不去考浪费了。”提起自己的小女儿,梅大家的满脸骄傲。
“那怎么今年没考上啊?”梅二家的眼一瞥。
梅大家的脸一黑,“那是今年刚好着了风,脑子哄哄的,怎么考啊。”
“那就太好了,我们家华康正好跟一柳一起去考,也有照应。一柳又是熟门熟路的。”梅二家的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旁边听着这两连襟唇枪舌战的众人都愣住了,华康是个读书人?真看不出来啊。
读书人能干出新婚第二天就跑路的事?
虽说众人对华康还是看不上的,但是对着梅二家的也不好显出来,不然被梅二家的揪住,就算骂得过他也打不过他。
梅二家的没管梅大家的脸色,洗了菜提着就走,脚步轻快。
憋着一口气多少年了,不就是看他没女儿嘛,现在找了有本事的儿媳,不比他那个没啥用的女儿强。
今天,梅二家的对华康的不满消失了,谁家的读书人不是啥都不干的供着,就算是连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也没什么。
梅二家的看着华康是越来越满意了。
之后,梅二告诉他华康的画至少在镇上能卖到二两银子,若是在城里价钱更高。
梅二家的看着华康更是亲切了,天刚暗下来,就准备好了沐浴的水,一枝的水也一起烧了。
梅二进了一次城,拿着剩下的五两银子还有一堆梅先生说要买的书回来了。
梅二家的看着梅二把剩下的银子递给华康,眼睛不住的对着梅二挤着,都快抽筋了。
华康也不伸手去接,一朵直接推给了他娘,“娘,你收着好了,她又不缺吃缺穿。”
梅二家的一听,赶快把钱抢过来,“就是,我收着,缺啥了我去买就好。”银子放进袖子里,悄悄的掂掂,心里乐开了花。“华康,朵,你出来,别吵到她。”
梅二去地里了,梅二家的拉着一朵到一枝屋里做针线,三个人说话都悄悄的,生怕吵到华康。
本就是大嗓门的两个憋得很难受,梅二家的找了个事出去串门,一朵也想出去,想着留下一枝和华康在一起,那华康又起啥心思就不好了。
拿着针线偷偷看一眼一枝,一枝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哪?就华康那样的,我可看不上。”
“哼。”两人对着翻了个白眼,接着手上的活。
只一会,一朵就坐不住了,他看了眼一枝,一枝抿口水,“想去就去,你不张嘴就吵不着她。”
一朵嘴一撇,回了东屋。
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往里一看,一朵火大了。
原本以为在寒窗苦读的华康,现在正安卧在床上,帐子还都放下了。
一朵上前拉起帐子,提着华康的耳朵就叫起来,“姓华的,你还真给小爷我长脸,闹了半天小爷我大气不敢喘的,你就在这睡上了。”
华康睁开眼,寒光一闪,一朵缩回手,但是又心有不甘的拍拍床板。
华康坐起来,听着一朵接着说。
“我容易嘛我,见谁给谁说你能考上状元,现在哪,你睡的倒是香,书都白买了。早知道拿着银子买肉吃,也比买书给你强。”
华康下床,越过一朵,给自己倒了杯水,现在她对隐藏在茶壶把上的污垢,已经完全无障碍了。
坐在桌子旁,华康垂着眼睛,小口小口的喝着。
一朵见自己说了半天华康一点反映都没有,夺过华康的杯子,一口气灌了下去。
“姓华的,你说你对得起我吗?”一朵总结着说。
对于对不对得起一朵这个问题,华康没有多少兴趣讨论,但是她知道一句话就能让一朵闭嘴,“我要看书了。”华康拿起一本书,侧倚在桌子上看了起来。
一朵果然闭上了嘴,在另一边坐着。
看着华康读书,一朵慢慢的觉得无趣起来,还不如跟一枝斗嘴好玩哪。
“姓华的,要不要写字?我给你磨墨。”一朵说着就去拿砚台,华康一摆手,“不必了。”
“那你想吃点啥?我去弄。”一朵殷勤的问。
我想吃的你还没见过哪,华康心中想着,但又想到这是给让一朵走开的好办法,“弄点瓜果来吃吧。”
“哎。”一朵应着,想着谁家的甜瓜熟了,去要几个回来。
见一朵出了门,华康把书一丢,又躺在了床上。
人生,怎样才算是无怨无悔的人生。
在重新拿起笔的时候,重新画起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自己上辈子的事,真的很没有意思吧?
看起来很激昂的跟天斗,跟人斗,跟宗教礼法斗,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真的是,很空虚苍白的人生,哪怕是平平淡淡一辈子,也想要留住一些人,一些事。
华康有些伤感的想着。
听见一朵的脚步声,华康不慌不忙的坐到位子上,拿起书,随手往后翻了几页开始看。
一朵见华康正在认真读书,很满意的奉上了一盘香瓜,嫩黄的香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华康拿起一瓣,小小的咬了一口,清香立刻充盈在口腔之中,不得不说,瓜果什么的还是乡下的好吃。
“好吃吧。”一朵见华康脸色看不出神色,有些不安的说。
“味道不错。”华康大度的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神色,一朵脸色的神色立刻生动起来,“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我找的瓜能不甜嘛,姓华的,你先吃着,我给一枝送点。”
一朵端着另一盘瓜送到了一枝房里。
梅二家的回来做了梅家的午膳,一家人吃了之后,一朵又盯着华康看书。
天暗了下来,华康沐浴之后躺在床上,一朵收拾完了之后,挑了挑油灯走了过来。
“姓华的,你不看书了?”一朵问道,神色有些恨铁不成钢。
“天暗了,对眼睛不好。”华康把手遮在眼睛上说。
“不是有油灯吗?人家不是说要挑灯夜读嘛?还有什么头悬梁,锥刺股,大姑家的姐姐听说都是一看书就是一整夜,也不喊累的。”一朵坐在床边对华康说道,忽又想起什么,“油灯对眼睛不好,要不,我叫爹去卖点蜡烛回来?”
“不必了。”华康脸转向里面。
一朵趴在她耳边,“姓华的,你是不是又反悔了,不想读书了?我爹可跟全村人说了你要考状元的,你要是不读了,我们家的脸可都全没了。”
你们家什么时候怕丢过脸,华康心里想着,“不必了,我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需要晚上看书。”
一朵一听,原来是这样,得告诉他爹,以后大姨夫再夸一柳怎么怎么刻苦,就拿这话堵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