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华康和梅二蹲着, 里面的一朵和梅二家的说话。
待到一枝从客房回来, 就见到华康和梅二还在门口蹲着。
木棉捶捶腿,想着蹲了一个时辰,那两人怎么就不腿麻?
“娘, 我爹哪?”一枝问道
梅二家的指指屋里,一枝便要推门, 又回头看了眼梅二,“娘, 你起来吧, 门口有风。”
“哎。”梅二家的站起来,跟着一枝进去。
华康依旧蹲在门外,木棉走过来说道:“大小姐, 天寓堂传午饭了。”
“嗯, 知道了。”华康淡淡的说道。
木棉又在门外高声报了一下,回头就见华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一步一挪, 显然是腿麻了。
华康回头看了眼木棉,木棉忙扭过头去,憋着气不敢笑出来。
华康慢慢挪了几步,然后坐在台阶上,想到梅二那轻轻松松的走路姿势, 为什么就只有她一人腿麻了?
月季等人远远的看了,也都是憋着笑,暗想着大小姐为讨好丈母娘牺牲也太大了。
一枝进去, 见着一朵和梅二家的显然是又哭了一场。
“爹,一家团聚你哭什么?”一枝说道,又打量了下一朵,见他白胖了许多,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离家时的稚气也褪了大半,一时也伤感起来,红了眼圈,摘下面纱也擦起了眼泪,“一朵看着比哥哥还白了。”
“哥!”一朵叫道,又抱住一枝,“哥,放心,那什么狐狸精都甭想跟你抢人!”
“嗨,谁担心这个,”一枝叹道,又揉了揉一朵的脸,“看着多水灵,这下子回了梅村不怕嫁不出去了!”
腿刚刚有些知觉的华康进了屋子就听到一枝这句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表明自己的存在。
“我本来就能嫁出去!”一朵低声嘀咕道。
华康有心想知道一朵和梅二家的说了些什么,但看着眼前的情景,梅二家的定是不肯放了一朵的。
梅二家的看着华康的动作,略想一下便想通了,“你娘是蹲习惯的,你怎么还跟她比?”
华康了然了,梅二是故意的,故意不说话让她陪着蹲了一个时辰。
“传饭了,咱们去吃饭吧。”一朵说道,挽着梅二家的手就向外走去。
一枝挽着梅二家的另一边,一家四口出门去了。
腿依旧麻木的华康坐在椅子上,捶了捶腿,就见一朵一群已经消失了。
木棉、月季等人陪着走了,剩下进来收拾茶盏的木槿只是憋着笑看她一眼,也不敢走近。
华康本要叫木槿给她捶腿,又看着木槿退得远远的,不想为难他,便自己又揉了几下,见有了知觉,便快步追了上去。
半路上遇到关夫郎和关举人,关夫郎拉着梅二家的手又是一番感谢。
“一家人哪里这样客气。”梅二家的说道。
一枝和关举人对视一眼。
关举人见一枝已经摘下面纱,眼圈又红了些,忍不住怜惜起来,“你受苦了。”
“哪里比得上你求学的苦。”一枝回道。
两人又凝视了许久,便随着梅二等人向天寓堂走去。
迟到一步的华康,听着几人的话,觉得情况十分的诡异。先不说无媒无聘,梅二家的那一句自自然然的自家人,再说关举人和一枝的对话,就同已成了亲一般,难道梅二家的不怕关举人不要一枝后,一枝的名声会不好?
天寓堂里,华老夫人、华将军皆在,华正君懒懒的坐在那里,表情有些不快。
他等了半天,梅家人进了华家都没来跟他请安,这般待遇他自小便没遭受过。就算是待字闺中,那来往的夫郎公子,哪一个不是要见过他,才算不失礼。
华老夫人示意华将军注意一下华正君,华将军得了华老夫人的暗示便清了清嗓子,“你别这样,小心别人以为咱们华家仗势欺人。”
华正君看了眼华将军,脸上的表情调整了一下,喜悦的成分还是不大。
宝琴探着头看向外边,“听说姐夫的哥哥是他们村的一枝梅!”
“小地方的说法能算得了什么。”华正君拿起茶碗说道。
宝琴吐了下舌头,又看向华安,“二姐,你是见过的,你说哪?”
华安只见过一枝蒙着面纱的样子,他的真容却没有见识过,“没见过,他们家吃饭都是他爹端进房间里的。”
华安到了梅家后,梅二家的便又恢复了将饭菜送进房里的惯例。
华正君敏感的听出了华安话语里的羡慕,“慈父多败儿!”
华安忙缩回脖子。
宝琴也听出了华正君话里的敌意,看着张侧夫向他挤眼睛,便闭了嘴。
华将军瞪了眼华安,在桌下又踢了一脚,几天前一朵便拉着华康给梅家人准备房间各式用具。
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对岳父岳母竟比对自己还要贴心,华将军也是十分气愤的,只是她是女人,这些小事不能说出口,不然就是小肚鸡肠,华正君是男人,这事他气起来刚好。
正看着,门外报梅家一群人来了。
随后便见一精干男子先迈进了门,一朵和一年轻男子各自搀扶在左右。
随后便有一中年妇人,并关举人和又一中年男子进了门。
最后一个是华康。
华正君看向那个比女子还早一步进门的精干男子,只见他一副普通农夫装扮,身上的衣服还能看到折叠的痕迹,显然是新做的衣裳。
若是旁人穿着一件新做的衣裳走亲戚,不是炫耀,便是自惭,想着要装面子。偏那农夫穿着,就让你觉得是在给你面子,没有一点要装相的感觉。
华正君暗自握拳,与那男子双目相接,仿佛能听到空中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又将头转向那男子身后的女子,却见那女子对男子先一步进门并无不满,心里顿起犯起了酸,想着他进门几十年,生下两女,也未得到与华将军并肩行走的权利,凭什么一个只生下两个儿子的农夫便能得到那种殊荣。
又与梅二家的对看一眼,从梅二家的眼中也看出了他对自己的略有不满,华正君更加气闷,又有些懊悔不该穿了这半新不旧的衣衫,农家人懂什么安贫乐道,懂什么守拙,就该穿的花枝招展,插金带银,长长他们的眼界。
华正君与梅二家的彼此打量之时,宝琴却拉着一朵打量起了一枝。
一枝自成一体的大家闺秀风格,让他不禁眼前一亮。自己是被华正君按照标准的大家闺秀样子教出来的,而梅一枝却像是一位开山立教的领袖,自己研发出了另一番大家闺秀的标准。
哪怕那标准说不上好坏,但只凭着他那份自信,那份建立与自信上的自傲,便不容人小看。
一枝看着宝琴的打量,略屈了屈身。
宝琴忙回之一礼。
两种大家闺秀风格,抛开偏见,实在说不上谁雅谁俗。
华安打量着一枝却没有宝琴那般的想法,虽说不上一枝具体怎样,但只能说一枝和关举人很配。
就像关举人是为一枝量身打造的一样,想着一枝和关举人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华安忍不住一抖,暗想一枝的训妻之路,开始可真早。
“亲家母,亲家公来了。”华老夫人说道。
“您是老夫人吧,这厢有礼了。”梅二家的说道。
梅二对华老夫人一拱手,所有的话语让梅二家的全权代言。
华将军见此微微皱眉,想着梅二实在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子。
“爹,娘,这是我在华家的娘和爹。”一朵介绍道。
梅二两口子便又跟华家两口子见了礼。
华正君心中略有些不悦,一朵说她爹娘的时候是先说爹,再说华家的时候是先说娘。
男子最怕比较,尤其是自己小心翼翼的服侍妻主,又见到一个被妻主捧在掌心里的男人。
华正君此刻明明白白的嫉妒起梅二家的,脸上的表情便有些皮笑肉不笑,“梅正君辛苦了,一路奔波想必十分疲惫吧,我想着你们要休息,便没叫人去打扰,还特意吩咐的下人不许去叫你们给老夫人请安。”
梅二家的听出华正君不满他们没给华老夫人请安,嘴上却说道,“华正君别叫我梅正君了,叫我梅夫郎就好,省的人家听了还以为我那口子有闲钱去买小侍呐。”
华正君一口气噎在嗓子里,什么叫做安贫乐道,这才叫安贫乐道。又听出梅二家的另一层意思:有钱闲着烧的慌,才买小侍。原本以为理所当然的纳侍,被梅二家的这么一说,细细琢磨,竟品出了暴发户的味。
华正君与梅二家又对视了眼,两人心照不宣的对彼此看不上眼。
“好了,好了,都饿了吧,快吃饭吧。”华老夫人看着两个主夫间火花闪烁,不慌不忙的说道。
成了布景板的众人也不猜不出这两个男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安坐之后,华正君更是捏紧了筷子,梅二家的竟然坐到了一朵身边,上了女人那一桌。
只是说一句要看着一朵吃饭,华老夫人就允了。
虽知华老夫人只是见到客人客气一下,但想他一进门就坐在男人桌子下手,随后奋斗几十年才坐上男人上首,只怕一辈子也上不了女人的桌。
如此一想,华正君又泛起了酸,开始将怨念转移到华将军身上,想着华将军要是敬他,爱他,他也就不用今天被梅二家的看不起。
是的,华正君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从梅二家的知道宝琴是张侧夫的孩子后,对自己的怜悯一眼中,华正君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
“一朵,多吃点。”梅二家的说道,又将剔好刺的鱼放在一朵碗中。
“还是爹剔的鱼肉干净,姓华的给的鱼肉有刺。”一朵将鱼肉放在口中,放心的嚼了俩下。
梅二并梅二家的看向华康,用眼神表达自己的谴责。
华康握紧了筷子,看了眼一朵,见他仿佛不是故意的,便又低下头去。
“朵啊,受苦了,以后想吃鱼肉爹给你弄。”梅二家的眼圈一红,想着没有他看着,一朵果然被欺负了。
华正君听了这话,也不管那食不言寝不语的家训了,开口道:“梅夫君可不能这么说,这一朵也嫁人了,哪里还能让娘家爹爹常伺候着。”
梅二家的眉毛一挑,“看华正君说的,咱们家不是跟别人家不一样嘛。”
华正君心中暗恨,想着一定要把那入赘的凭证弄到手,怎么说他的女儿也不能入赘,还有他孙女,怎么也不能姓了梅。
饭后,众人小坐会,体谅梅家一行人连天奔波,便请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察觉到梅二家的对自己的不满,华康一心想要问清楚一朵到底是怎么说的。
只是梅二家的似乎不喜欢华康站在身边,华康只能去书房待着。
梅二家的见一朵打了个哈欠,想着他必是一早就起了床等着的,便让一朵躺在床上,自己在床边坐在跟他说会话。
一会之后,一朵便睡着了,梅二家的伸手摸着一朵的头,盯着看了许久,心中有些后悔当初的草率,想着就算过继梅大家一个女儿,给了他们一间房子,如今一朵还能顺风顺水的待在他们身边。
那边厢,华正君憋了一肚子火气,正要找人发作之时,华将军便送上门来了。
华正君等着华将军,一拍桌子,“都怪你!”
“放肆,跟谁家学的规矩,还对我吹胡子瞪眼睛起来。”华将军不满的说道。
“怎么,你敢休了我?”华正君一挑眉毛说道,“老子我早过了说什么情情爱爱的年纪,我还怕失宠?”
听着华正君粗俗的自称老子,华将军几乎将眼珠子瞪出来,“你又怎么了?莫不是在别处受了气,就拿我来出气,你以为我真不敢……”
“那你倒是休啊?”华将君又瞪了眼华将军,翻身躺在床上背对着华将军。
华将军握拳,确实如今华正君没什么好怕她的。休了他?自己被赶出家门都比休了华正君有可能的多。只凭着两个成人的女儿,华正君比她更有理由横行华家。
“你闹什么?他们乡下人你跟他们一般见识?”华将军掰过华正君说道。
“滚开!老子我现在想跟谁一般见识就跟谁一般见识!”华正君推开华将军,又扯了被子盖在身上,想着他一辈子什么都不缺,如今看来竟像是井底之蛙一般,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被一个他想象中什么都缺的农夫看不起了。
如此想着,华正君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喂,你……”华将军掀了被子压在华正君身上,想要按照老规矩解决,便吻向华正君。
“滚开,看见你就想吐!”华正君说道。
“华何氏,你给我适可而止!”华将军叫道,又扑了上来。
华正君看了一眼华将军,果然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