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的情绪直到上了马车才稳定下来, 不哭之后也只是盯着华康看。
又是怨恨, 又是不舍,一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她,要是曲意讨好, 又对不住自己;倘若横眉冷对,又会将她推的更远。心里矛盾, 一时想起了梅二家的,鼻子又酸了起来。
“一朵, 到底怎么啦?”华康给一朵擦着眼泪, 心想乾福寺的人里里外外的都被华家的人看住了,怎么还会有人敢欺负一朵,又模糊的想起方才站在一边的一个青色陌生身影。
一朵瞪了她一眼, “没事。”暗想宁无瑕那样的人, 除了挑他的长相外,没有其他的毛病。可是宁无瑕的长相在华康眼中竟是比连城清还好看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一朵想到了这句话。
“什么?”华康凑向他, “对对, 我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然怎么会看上一朵。
一朵横了她一眼,转身看向车外。
这一掀帘子,一朵就看到了烟雾缭绕下,一健壮丑陋男子站在包子铺后,华康上次买包子的事又在脑海中冒出来, 一朵扭头又对华康啐了一口,“姓华的,你是不是因为我丑才和我在一起的?”
“哪有, 你不丑。”华康小心的安慰道,孕夫的情绪果然多变。
“我呸,你敢说你没看上那卖包子的?”一朵嘴一瘪,原来在华康眼中他和那卖包子的是一样丑。
华康早将卖包子的英俊男子抛到脑后,如今见一朵提起,也掀了帘子去看,果然看到车窗外就是包子铺。
一朵将华康推到一边,“看什么看,我果然是和那卖包子的一样丑。”
见一朵又抽起鼻子,华康悻悻的坐在一边,伸手给他擦眼泪,手却被一朵拍下来。
“哪有,你比他好看多了。”要是一样“丑”,当初就不用挣扎这么多了。
一朵抬头又白了华康一朵,然后摸摸自己的肚子,“我日后要天天描眉画眼,天天涂脂抹粉。”
华康沉默了一下,见一朵又要哭起来,忙应着,“行,我给你画。”
一朵咬牙,他才不要成那什么无瑕的影子,又想着他闹了半天,他爹说过要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便又靠着华康坐下,在华康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华康见他如此,只当他心情又好了,便搂着他,吻向他的唇,谁只一朵将她一推,“死开,我还没原谅你呐。”
华康一怔,“你原谅我什么?”回想一下,她最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一朵的事,难道是那包子铺?不过这事一朵是怎么知道的
“一朵,你听我说,那包子铺只是意外,我没看上他。”华康辩解道。
“看你心虚的那样。”一朵翻了个白眼,将华康的头扭向一边,又自己趴在她肩膀上,“要是咱们儿子嫁了人,嫁的那个人心里又有旁人了,你怎么办?”
华康的眉头一跳,她一直都回避的问题之一,便是自己的儿子不可能是个鲜衣怒马,风流倜傥的少年,而是个手中捏着针线的闺男,“一朵,咱们招赘吧,招个媳妇,她敢心里有旁人,我剥了她!”
见华康咬牙切齿的样子,一朵撇撇嘴,他也是招赘,如今不是也招了个坏的进来,“那你心里有旁人了,你说怎么办吧?我爹又剥不了你,我娘也打不过你。”
没想到一朵会绕回到自己头上,华康脸一僵,“一朵,我……”
一朵皱着眉头搂着华康,“姓华的,你教我读书写字吧。”来日方长,至少先有一样超过那无瑕。
“好,”华康拍拍一朵,心想回去之后一定要细问木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从《三字经》开始?”
“你侮辱我!”一朵跳起来叫道,随后回忆起三字经的内容,似乎几句之后他就不记得了,“好吧,你可以侮辱我一下。”
一朵回了康然居,洗了脸之后便昏昏欲睡的,华康不在眼前又不能安心睡着。
华康只能陪着他小睡了一会,待到一朵熟睡之后便起了床。
在书房里,木棉、月季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听了宁无瑕三字,华康的心如被闪电击中,说不出是悲是喜,只能说是百分百意外。
回想她一扫而过的青衣,竟怎么也想不出那人的相貌,只是听着木棉的叙述,那人确是无瑕。
华康捂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挥手让木棉、月季二人退下。
无瑕,这个名字曾经单单只是被人提起,便能在自己心中掀起大波,如今又在她的这一生中再次出现。
华康提笔在纸上描画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无瑕的五官是什么样。
隔世再见,已成陌路。
一朵醒来,手伸到旁边没有摸到华康,急忙披了衣服便冲出去,“姓华的哪?”
“大小姐在书房。”木棉应道。
一朵就要向书房冲去,又止住了脚步,“她问你宁无瑕的事了?”
“是。”木棉诧异一朵会如此在乎宁无瑕。
一朵全身一凉,想到万一华康此时冲回乾福寺寻找宁无瑕,他就一尸两命,让她想后悔都难。
这样想着,一朵又向书房跑去。
“少夫君,小心着凉。”木棉拿着披风跟在一朵身后。
一朵推开书房门,见华康仍在书桌后坐着心中一喜。
“一朵,怎么穿这么少?”华康皱着眉头快步走来,将一朵拉进门内后,又接过木棉递过来的披风给他裹上。
“姓华的……”一朵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叫道,随后又有些愧疚,“我不是故意不让你见他了,你也知道他哪样都比我好,所以……”
“没事。”华康拉着一朵一同坐在书桌后面,“他是外人,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倘若无瑕没有认出她,那便是他依旧对她无心。
倘若无瑕认出,却不叫她,那便是他依旧放不下他的佛。
“来,这些字你都认识吧?”华康将自己写好的三字经拿出来。
“你少看不起我。”一朵回头白了她一眼,用头撞了一下华康的下巴,又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不想见他?”
“不想。”想与不想,见了又如何,继续上辈子的苦恋?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朵在堆在一起的纸中抽出自己的画像,看着那张圆脸上圆润的五官,低声说了一句真丑。
“……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我追了他很久,追的累了,累的不喜欢了。”华康叹息一声,她真的累了,累得就连回忆都带着沉重困顿,连回忆也变得苦涩,还有什么值得再爱的。
“你喜欢我吧,追我一点都不累。”一朵回头笑着说道。
“好,来,读一遍吧。”华康转过一朵的头,让他去看桌面上的《三字经》。
原来只有再来一世才能看的清,那当时已惘然的感情,只有放手,才是最好的结局。
吃过晚饭,因一朵在乾福寺的情绪失控,华正君对待他更是小心翼翼。
仔细的想了一遍,华正君以为一朵又是思乡情切,又有了身子,才一时大哭起来,便拉了一朵到葳蕤院,同宝琴一起玩乐。
柳严坐在康然居书房中,静静的看着华康将密报看完。
看着上面的墨迹,华康竟生出好笑的念头。
当年她要和无瑕在一起,天下人反对;如今无瑕来和亲,竟是要嫁给她的,也是打着为了天下太平的旗号。
“大小姐,倘若是早两个月,宁国皇子与你联姻,自是有益无害,如今看来却是可有可无的了。”柳严分析道,倘若是之前,梁皇会看在宁国皇子的份上对华康不能明着下手,如今梁皇成了瓮中之鳖,哪里还能顾及华康。
与无瑕成亲,成亲之后哪?日日听他念佛讲经?
“宁国皇子是否酷爱佛法?”华康将手中的密报丢在桌面上。
“是,大小姐是如何得知?我们放走了宁无瑕之后,他便跟着几个传经尼姑到了乾福寺。”柳严伸手摸了下扇子,没有摸到,想到因一朵称呼她为老女人后,一时气闷便将扇子丢在了一边。
想到没有正形的一朵,柳严忍不住摇头叹息,嘴角却是弯起来的。
成全他吧,华康心中默念着,无瑕心中只有佛祖,上辈子因自己乱了他的修行,这辈子,就成全他吧,“宁国皇子乃佛祖座下金蝉子转世,必要皈依佛祖,悟尽、传遍天下佛法,如此方不负佛祖良苦用心,保得众生平安。”
“大小姐……”柳严惊讶的看向她,这是要让宁国皇子出家?“宁国必不会赞同。”
“宁国皇帝会赞同的,因为这是天下万民的心声,是佛祖的训诫。”华康说道。
“是,小的会去安排。”柳严应道。
柳严走后,华康靠在椅子上,然后提起笔再次在纸上画了起来,此时的无瑕清晰了,却也还是那个最初坐在柳树下,打坐念经的无瑕。
将画像丢进火盆,看着那纸在火舌下一点点的消失。
华康释然一笑,她放手了,只愿无瑕能够得偿所愿,修成正果。
今日心情不好的不止一朵一个,华安自在乾福寺便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闲云看,只是闲云一直守在他爹身边,半步也不愿离去,她想要解释也没有个办法。
见闲云如此,华安越发坚定了他在生气。
与杨烨、刘学商议之后,却也只得了一个极坏的建议。
“华安,是女人就提起胆子,趁早去解释一下。”杨烨说道,又得意洋洋的加了句,“当初你姐姐我便是爬进了岳母家,钻进了你姐夫的闺房,解释了一通,不然你姐夫嫁的人就不是我了。”
华安扫了她一眼,也有道理,只是,“这终究不合规矩,而且,闲云不会再嫁给其他人的。”
“但难保没有人钻了空子,到时候闲云和别的女人恨不相逢未嫁时,你就等着戴绿帽子吧。”刘学摇着头说道。
“真的?”华安也不信闲云会这样,只是想想便知道闲云此刻必定在独自落泪,他身子又那般娇弱,如今天又冷,万一……
“男人哭一哭落下心病,就会卧床不起。”杨烨拍着华安的肩膀说道。
华安看向杨烨,心想她夫郎这般强壮,还会因为哭泣卧床?
不过心又提了起来,似乎耳边能够听到闲云的哭声。
“姐妹,上吧,咱们姐两托也要把你托进墙里面。”刘学鼓励着华安。
华安一时头脑发热,顾不得规矩礼法,又想着反正闲云都是自己的人,也不怕有人说闲话,感激的握住杨烨、刘学的手,“好姐妹。”
不一会到了尚书府外,杨烨刘学将华安托上了墙,华安骑在墙上,张望着闲云的院子。
听到隐隐的声音,忙翻身进了墙内,低声向外叫道,“我待会怎么出去啊?”
杨烨刘学对视一眼,“你就从大门出来,没事,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呵呵坏笑两声,杨烨刘学勾肩搭背的离开。
华安无法,只能继续向前,摸到了闲云的院门前,听到声音,忙躲到花树后,见一时声音又没了,忙钻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苏正君站在那里。
“给叔叔请安。”华安涨红了脸说道。
苏正君看了她一眼,“闲云在里面呐,你进去吧。”
“多谢叔叔。”华安窜了进去。
跟着苏正君的小厮嘻嘻笑了两声,苏正君看着凋零的没有几片叶子的花树,“去,告诉华正君,华二小姐在苏府呐,叫他不必担心。”
皇上眼看就不行了,还是趁早把闲云的婚事办了的好。
华安进了闲云屋子,小厮也识趣的退到屋外。
“华小姐。”闲云眼圈红着,显然是刚刚哭完。
“闲云,我和暮云追没有什么,我都没有看到他。”华安没头没脑的解释道。
“玉佩拿回来了吗?”闲云问道。
“在这,在这。”华安忙将玉佩送到闲云手中,“你留着吧,放你这我安心。”
闲云破涕一笑,“爹爹说女人去吃花酒实属正常。”
“闲云,我真的没有去吃过,不,我进去了,但是是为了拿回玉佩,我真没见到暮云追。”
闲云抬手将华安头上插着的一片树叶摘下,想到自己的举动过于亲密,身边又无小厮在,又羞红了脸,“我信你,我去叫人给你沏茶。”
闲云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华安直觉的闲云袖中的香气萦绕在面前,傻傻的应了声是。
华正君那里得了苏正君传来的消息,推了推华将军,“皇帝还能熬多久?别为了什么国丧,耽误了华安的婚事?”
华将军翻身指指自己的肩膀,示意华正君接着给她捏,“你在年后挑日子,越快越好。”
“能撑到过年吗?”华正君有些疑惑,“不是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吗?”
“你管这些做什么,反正不发丧,皇帝就算是好好活着。”
华正君想想也是,便动手给华将军捏起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