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坐在华康身边, 拽着她的袖子, 听着外边敲锣打鼓的声,看着木棉月季等人端着一盆盆热水、血水进进出出。
“姓华的,这是做什么啊?”一朵皱皱鼻子问道, 他原本睡的好好,正做着在梅村过年的美梦, 迷迷糊糊的就被华康拉起来,穿了衣服。
“没事, 演戏玩。”华康说道, 暗想宁国人刺伤了梁国出了名的将才,看那梁国皇帝怎么办,别管那皇帝小儿跟宁国有什么算计, 她总归是要给梁国人一个交代的。
“姓华的, 那水里是什么啊,那么红?”一朵伸长脖子去看木棉端出去的水, 还未听到华康的回答就见月季一嗓子叫了起来。
“不好啦, 大小姐又出血了。”
华康的眉毛皱了一下,热水、血水,怎么就让她想到了生孩子时的场景。
整个华府乱哄哄的,家丁四处搜寻传说中的刺客。
为了逼真,华老夫人, 华将军等人也带着随从小厮,急忙忙的赶来了。
到了康然居,众人坐在正屋里, 一时面面相觑。
以往都是在天寓堂饭堂相见,就算是聚会也都是男人和女人分开的,如今在康然居,又没有吃饭那种自自然然可以各做各的事,众人都有些尴尬,纷纷端着茶碗一碗接一碗的喝。
眼看着众人又要换上一遭茶水,消息没有这么通的华安赶来了。关举人被柳管家劝着留在客房,没有过来。
“大姐,我的大姐啊!”华安冲进门来,大声喊道,脸上还留着闪亮的泪痕。
华将军的脸一下子黑了,眼角抽了抽,然后看向华正君。
华正君用帕子掩着嘴角,“怕耽误她读书,就没告诉她。”
华安急切的冲进卧室,掀开蚊帐就趴在床边拍着床板叫了起来。
一朵张张嘴,想提醒她华康在这边,见众人没有出声,他也就住了嘴,“是在演你受伤的戏?”
“嗯。”华康点头。
一朵站了起来,“你看我的。”
华康挑起眉来,她不是一直都看着他的嘛?
一朵卷起袖子,又用手沾着茶水抹了一下脸,然后冲进卧室,“我的妻主啊~~”
声音带着几个转回荡在康然居里。
华老夫人摩挲着玉佩的手一顿,“这样才逼真。”
华将军想到华安与一朵哭嚎的话语是那么的相似,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她一直都觉得华安不像自己,不像也就算了,她怎么这么没有女人气概?
“吭吭。”华正君清清嗓子,一朵的哭嚎声又传出来。
“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留下我们孤儿寡父的~~”
哭声掺杂着拍床板的声音,那一咏三叹的哭声,让华安的声音一顿,复又重新喊了出来。
“我的姐啊,你走了我们华家可怎么办啊?我扛不住啊!”
华将军忍不住站了起来,欲走进卧室叫华安住嘴。
“站住。”华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就这么哭着,让人都听听咱们华家顶梁柱倒了,看那皇帝小儿要怎么给咱们一个交代!”
华将军回想着华康这“为国捐躯”的妙计,手指忍不住握拳,然后看向华正君,暗想她一辈子光明磊落,一身正气,器宇轩昂,怎么会有一个这么阴险狡诈的女儿,一点也不像她。
为华将军生下两个一点不像她的女儿的华正君,微微侧过脸去避开华将军的视线。
华康端起茶盏,走进卧房,给正拍着床板的一朵喂了口水,又走了出来。
同样跪坐在床边的华安眯着眼睛哭嚎着,一想到华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成了独女,啥事都要她来顶了,心里害怕起来,哭的更加伤心凄切,压根没有注意到华康进来过。
“娘,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华将军皱起眉头,院子外原本被安排大哭的小厮,听着屋子里的哭声那么大,也扯着嗓子嚎叫起来,生怕一朵华安的声音压住他们的,拿不到赏钱。
华老夫人微微摇头,又砸吧着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华正君看了一遍,“宝琴那孩子怕他多嘴,就没跟他说,也没让他过来。”
华老夫人还是摇头。
华将军也思索起来,倘若华康真的出事,整个华府闹起来的话……
华正君忽觉背后一凉,抬头就见华老夫人,华将军,华康都将视线对着他,华正君也想到了,只是听着屋里屋外的声音,他怎么也拉不下脸。
三人还是盯着他不放,华正君一咬牙,走进卧房,嚎叫了一声:“我的儿啊……”
那一声惊的一朵一愣,华安更是被口水呛住,屋里端水的小厮也盯着他看。
一向端庄的华正君不禁窘红了脸,用帕子遮住嘴角就出去了。
“就这一声?”华将军不满的说道,她这辈子就没见华正君失态过,就连新婚之夜,他也是落落大方,显得自己跟个不通人事的黄毛丫头一般。
“我晕了。”华正君不以为意的说道。
“正君晕过去啦!”撷月冲着外边叫了一声。
华正君向华老夫人行了礼,就被采星、撷月扶着走了出去。
虽然华正君面上并无什么不妥,但华将军偏从他淡定平静的脸上找出了得意,心中气闷,端起茶碗灌了下去。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整到华正君的机会,竟然就这么让他逃了。
“我也晕了。”一朵觉得哭的没什么意思,便站了起来。
“少夫君也晕倒了。”木棉也冲外边叫道。
见一朵走了出去,华安一时感到家人的冷漠自私,眼中的泪水落的更凶,反复哭了几遍,嗓子已经嘶哑了才作罢。
到了外间,看到一朵正趴在华康身边,惊愕的嘴张的大大的,手指还傻傻的指向里面。
华将军眼角抽搐,实在是忍不下去,站起来一脚踢了过去,“你看到床上的人是谁了就哭丧!”
“……我没敢看。”华安委屈的说道,嗓子疼了起来,感觉已经肿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华将军顿足说道。
华安又委屈的撇嘴,“爹,和姐夫也嚎了。”
“你也是男子不成?”华将军骂道。
“你骂她做什么?她们这是姐妹情深,一般人家还羡慕不来呐。”华老夫人喝住华将军,又眉开眼笑的看向华安,以前只觉的这个孙女木讷,没想到她也有这么有趣的时候,“阿安啊,如今咱们华家危在旦夕,你姐姐这样装病也是为了华家满门,你既然已经哭了一半,就接着哭下去吧。”
“娘。”华将军的脸上几乎可以掉下冰渣。
华老夫人倒不觉得让华安哭两声有多丢份,“这样更逼真。”
华将军勉强同意了,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华老夫人是老了,老人喜欢的还不就是个热闹?
华安畏畏缩缩的站到一边,“奶奶,娘,我嗓子疼,要不,我也晕了?”
一双不大的眼睛,努力将心中的祈求展现出来。
华将军一掌拍在桌子上,又低声训斥道:“我华府女儿,哪有哭两声就晕过去的?你是想让华家的脸丢遍京城?”
华安一抖,忙转身进去接着哭。
“给二小姐准备胖大海。”华老夫人体贴的吩咐道。
又听了华安哭了半个时辰,一朵的哈欠开始一个接一个打了起来。
“奶奶,可以了。”华康说道。
华老夫人让华得将华安请了出来,看着华安一口气灌下两杯茶水,伸手摸摸华安的头,“这孩子,就是实诚,像你娘。”
华安憨厚的笑笑,又小心的看了眼她娘。
华将军的黑脸一丝丝的裂开,她没有胆量说华老夫人胡说,只能在心里低声的反驳。
华安、华将军一左一右扶着华老夫人出去。
出了门,华老夫人立刻老态龙钟了,身上的精神气全都没了,一步一颤的向前挪动,看的人伤心不已。
华将军忍不住赞叹姜还是老的辣,不发一言,不落一泪,也能让人看出她的伤心。
众人走后,康然居又收拾了一下,一朵便爬上床,在床上滚了两圈,“姓华的,我不悃了。”
华康在他外边躺下,算算时辰,还有两个时辰便是她每日的起床时间,明日是不能锻炼了,最近也要憋在屋子里,要找些事情做才好。
一朵腿一伸搭在华康腰上,“我说,你唱这出戏干嘛啊?”
“唱完戏就能回家。”华康用手遮住眼睛。
一朵的腿蹭了蹭,手又伸进华康里衣里揉了揉。
华康移开搭在眼睛上的手,看向他。
一朵脸上一红,“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华康忍不住大笑起来,“见过,见过,你继续。”又往下躺了躺,田叔虽说过初期不能行房,但偶尔一次,也没事的吧?
再说,其实她很喜欢躺在下面。
第二日,华康还是在那个时候醒了,将趴在他身上的一朵轻轻推开就下了床。
在屋子里舒展了一下身体,又练了一会字。
待到木棉送来早饭,一朵仍未起床。
吃过早饭,华康便听到有人报连玉清到了,并且坚持要见到华康。
华康暗想这人果然是个麻烦的,盘算着连玉清此次,不光是代表她自己,也一定是代表皇帝小儿,不见不成,但一朵又睡着,总不能叫一朵起来吧?
思考了一遍,华康依旧是让人将连玉清带到书房。
却说连玉清天不亮就听到下人来报华康遇刺,心中也是不信,不过一个时辰便接到皇上口信,让她立刻去华家辨明真假。
连玉清到了华府门前,见侍卫果然增多了不少,一个个更是警惕万分。
反复诉说了自己的担忧心情后,拖了半个时辰才有人将她带进去。
一路上的侍卫不停的扫视着她,对她手中的玉扇也是仔细察看。
连玉清将自己的扇子左右展示一遍,示意这并非是什么暗器。
到了康然居外边,人更是多上了几倍,侍卫们连眼睛都不敢眨,就连院子里的小厮,面上也是戒备。
连玉清原本以为会见到华康卧病在床,谁知却被请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便闻到药味,接着绕过一道屏风,就看到华康坐在书案之后,身上披裹着狐皮大衣,露出来的那张脸没有半死血色。
连玉清身上出了层薄汗,原来屋子里又四五个火盆正烧着。
华康咳嗽了两声,几滴血水落在她刚写好的纸上。
连玉清心中一紧,“华姐姐,你没事吧?昨日听说你……”
“咳咳。”华康又咳嗽两声,血水从她掩着的嘴中流出,一双眼睛也黯淡无光。
连玉清见华康整个人已经大限将至,心更提了起来,她知皇上要华康死,但她不想。华康一死,她也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华姐姐还是早早歇息吧,这样才能康复,岂能将自己的身体当做儿戏!”连玉清挽住华康的手,那凉凉的手又再一次确定了她心中的想法,偷偷给华康把脉,果然脉相时断时续,不是长寿的脉相。
“将此信交给城清。”华康哆嗦着手将带血的信递给连玉清。
连玉清忙接过来,略过上面大幅的相思,连玉清终于找到了华康许诺要连城清父仪天下的话,大喜之时,又担忧华康若是不在了……
“放心……即便是我不在了……也要保他周全!”华康虚弱的说道,眼中一道温柔的光闪过,仿佛是在回忆和连城清的往事。
“华姐姐,城清并不想要这些,你这样说就是太看低他了。”连玉清诚挚的看向华康,“华姐姐,我相信城清也一定如我一般,想要你健康长寿。”
华康又捂着嘴大声咳嗽起来,血水不停的从嘴中流出,被她的动作扫落的纸上,写着“情深不寿”四个字。
连玉清心想华康果然是个情痴,便是到了今日仍旧不忘连城清。
“连小姐,请你劝劝大小姐休息吧!”木棉央求的看着连玉清。
“华姐姐,你便休息吧!”连玉清说道。
华康摆摆手,手上沾着几点血,“不,我一定要将事情都安排好。”
连玉清想到华康的固执性格,料到她必定是也知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才急着将后世安排妥当。
“华姐姐,还请保重!”连玉清又说了些劝慰的话,一时也怕华康时间不够安排不够妥当,便也不多说,草草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华康端着茶水漱了口,又将沾着血的帕子,纸张都让进火盆烧掉,整理衣衫后便回到卧房。
一朵已经起了床,半眯着眼吃早饭。
一朵刚刚吃过,华正君便带着人前来问候,之后便又虚弱的被扶回葳蕤院。
颠簸在马车里的白管家,不住的为华康叫好,想着自己的主子被杀了,又落了一会泪。
哭了半天,白管家方想到一个问题,如今,她算是宁国的叛徒吧?
琢磨了半天,似乎华康也不是梁国皇帝那边的,这样的话,她也不算叛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