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 花惜陆续自宝玉口中得来消息, 原来林如海竟被调任回京,官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也算是三品大员, 为此,远在外头的贾政也很是欢喜了一番, 写信回家道贺。这院子里头,林黛玉自不必说了, 先前伤春悲秋之态都去了不少, 只因三天两头便能同林如海相见,心情之好自是不比言说的,因此那身子也逐渐地养了起来, 不似往日总是病着了。
至于王熙凤那件事, 自她生日闹腾的那件事之后,凤姐酒醒后细细想了, 自觉自己做的对不住平儿, 只因被贾琏爬墙之事气的疯癫才如此,因此不免向平儿赔礼道歉,平儿才回心转意起来,自此两个更好。
这些花惜自是知道的……按理说林黛玉去了心结,有了依仗, 平儿也有惊无险,因祸得福,她该高兴才是, 何况里,宝玉安分守己的,不知有多好,只因贾政出外放了学差,宝玉多半都在义学里,自林如海定下来之后,他便三天两头望林如海宅子里跑,三次中倒有两次是陪着林黛玉一块儿去的。
林黛玉见了父亲自是高兴,宝玉更是欢喜难当,林如海目光锐利,自看出黛玉跟宝玉两个不同,他又是个饱学之士,久经官场,世事洞察是最锐利的,不免便将胸中丘壑,捡着那些易懂能学的,一一说给宝玉知晓。
宝玉天性聪明剔透,先前贾政不得其法,见了他便训斥,且贾政那个古董性子,迂腐之态,宝玉是面上畏惧心里头不耐烦,然而林如海却又不同,林如海豁达高雅,且又因是林黛玉的父亲,因此宝玉更是敬重万分,林如海说一句,竟顶贾政说一百句还强,林如海有什么教诲,宝玉细细竖起耳朵听,全然没一丝的不耐烦,且林如海宽容,不会似贾政一般动辄便大声训斥,因此宝玉心态也十分放松,两个亦师亦友的,让宝玉受益匪浅,恨不得镇日就腻在林如海宅子里聆听教诲才是。
且不说宝玉争气,跟林黛玉相处也越发融洽,两个虽然仍旧有小儿女之态,偶尔打打闹闹,但相比较先前动辄摔东西闹脾气,已经大有进步。连贾母看了都喜形于色,不停赞叹。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花惜先前也正是为着宝玉能上进而“奋斗的”,然而花惜却没心思开怀,只因她心里头又记挂了一件极重要之事。
那便是鸳鸯的终身之事。
王熙凤生日发威,平儿受辱,这些花惜都是知道的,她却并未曾插手,只叫事情顺风顺水、顺其自然而行,横竖不过是一场波澜罢了,只在最后的时候,点拨了鸳鸯一句,提防着鲍二家的闹事。
鸳鸯派人去看后,果然正发现鲍二家的想不开,拿了绳子在屋子内比比划划地,似要上吊之状,因此众人涌进去,将她拦下。
事后,贾母也痛斥了几句,把鲍二一家撵了出去完事。因此并没有出什么人命官司。
然而近几日里花惜心头上另记挂的这件,却并不似王熙凤生日这样,叫她有一种看戏的心理,花惜忧心忡忡的,只为了鸳鸯之事。
这院子里,花惜同晴雯最好,宛如“闺中密友”一般。同平儿虽然面儿上好,大家却始终不是一路人,只有鸳鸯,花惜同她两个,有些心思相通。一来,花惜欣赏鸳鸯利落的手段,玲珑的心思,二来,她也钦佩鸳鸯跟别个丫鬟不同,别个都一门心思地想当姨娘小老婆,独鸳鸯格外有志向。简直就是个荣国府内的异类。
因此花惜同鸳鸯有些“惺惺相惜”之意,然而偏生她是个知晓过去未来的,心中自然知道以后鸳鸯会被荣国府内的老色鬼贾赦看中,鸳鸯因不从,故而在贾母跟前立了誓终生不嫁,后来贾母归天,鸳鸯也自尽殉主……下场何其可怜。
花惜因想到这点,十分难受,绞尽脑汁地想找个法儿,最好就把贾赦这档子事拦下,然而她又能如何?她不过是个宝玉房内的丫头,难道胆敢跑到邢夫人跟前去说不许打鸳鸯的主意?何况她也不知贾赦那边,什么时候才能引发这件事,总不好赤眉白眼地就凑上去。
一日下午,宝玉依旧出去见林如海,花惜心事重重,在屋里头闷,便漫步出了,于院子里转了转,不知不觉竟到了个陌生的所在,正在错愕,却听得身后有人说道:“这不是袭人么?”
花惜一怔,转身一看,一惊之下,心头略微发笑,原来面前之人,竟不是别人,正是贾琏贾二爷。
花惜略微吃惊之下,赶紧行了个礼,说道:“原来竟是二爷,二爷怎地在此?”贾琏笑道:“我因有些事经过,望见你一个人在这儿,就过来看看,怎么了?难不成是迷路了?”说话间,便走上前几步。
花惜见他双眼直直望着自己,心头有些忐忑,便后退一步,转头看周围,便想找条路,口里说道:“哪里,只是出来走动走动,不留神就走远了,二爷若是有事,自去便是了。”
贾琏听了,便说道:“我倒是没别的事,只不过……自扬州回来,就没见你了,竟又出落了不少……话说回来,袭人你是不是也到了及笄的年龄了?”
花惜一听,脸上发红,心想这家伙果然不怀好意,可惜了这样的脸……可见古人说的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个如此。花惜便说道:“二爷说笑了,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可不是玩笑的,倘若给琏二奶奶知道了,可怎么说好?”
她这话半真半假,几分玩笑,几分正经。贾政最忌惮王熙凤的,听了这话,面色微微一变,花惜便说道:“叫我看,二爷还是快些回去罢,倘若给别个看到了,胡言乱语的传出去,却是不好了呢。”
贾琏听了这个,便使性子说道:“怕什么?难道她敢吃了我不成?”望着花惜的脸,越看越觉得娇媚可人,虽然她从来都是个正经的样儿,可越是如此,越叫人心痒难耐,又一贯温柔似水的,因此竟比那些妖妖饶娆之态更惹人欢喜心动。
贾琏忍不住便吞了口口水。色-欲之态越发明显,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摸花惜的脸。花惜看的真切,心头越有点惊慌,虽不怕他光天化日下乱来,但给人看到究竟不好的,便又急忙退了一步,躲开贾琏的“咸猪手”,便说道:“二爷休要乱来!小心人看到!”
贾琏望着她,两眼似放光一样,说道:“怕什么,大不了,我就跟老太太说,跟她要了你,到我房内,怎样?我知道你跟平儿好,两个在一块儿,却不是正好儿的?”
花惜一听,心头作呕,只想:“好个混账色鬼,竟然想享尽齐人之福……也不看看老娘是什么角色……能叫你说要就要了去,我干脆也一头死了算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样急色的,叫你以后那啥了,想起都起不来!”一时咬了咬牙,本想发作,然而碍于主子奴才之分……到底没有发出来,只道:“二爷说什么笑话,要真是那样,别说平儿,琏二奶奶第一个就要我命了。”
贾琏笑道:“说哪里话,上次你跟鸳鸯姐姐两个救了她,她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敢拿你怎么样,你要真的对我也有心,不如我就去说,保管她不敢说什么,顺顺利利就要过来了。”
花惜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先前还当看戏一般,望着贾琏那张帅脸,有赏心悦目之感,但是现在,却觉得糟心起来,连看也不能看一眼,正忍不住要发作,豁出去将贾琏大骂一顿叫他死了心,免得他真的犯浑了去求凤姐……
一刹那,花惜心头念头转来转去,正在极其揪心复杂之时,忽地蹦出个想法来,一时灵光闪烁。
贾琏见花惜不语,只以为她是意动了,心头忍不住大喜,正想借着这个机会吃点豆腐。手伸刚出去,却见花惜伸手,将他的手及时推开,便说道:“二爷,你这话是真的呢,还是假的?”贾琏怔了怔,随即说道:“自然是真的。”
花惜眼珠一转,便说道:“二爷这念头却是想差了。”贾琏说道:“为何?”花惜说道:“一来,我对二爷没什么心思……”贾琏一皱眉,说道:“什么?你心上有了人?哦……我知道,定然是宝玉了!”面上便略带一丝恼色,又说道:“不过不打紧,只要你……”
花惜赶忙摇头,说道:“二爷不要急,此路不通,自有更好的路等着二爷呢。”贾琏发呆,说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花惜便说道:“二爷要了我又有何用?我样子也不如平儿姐姐好看,能耐更不如琏二奶奶,二爷这样的人品,总该找个跟二爷差不多,能跟平儿姐姐,琏二奶奶比肩的……”
贾琏心急如焚,说道:“好姐姐,我怎地不懂你说什么?”花惜看看左右无人,便说道:“我有件机密的事情要告知二爷,只不过,这件事我不好说,只叫二爷先跟我发个誓,日后别说是我说的……我才好跟二爷透露,这件事对二爷却是有莫大好处的。”
贾琏见她一副神秘兮兮之态,被她撩拨的心痒难耐,便说道:“究竟是怎样,你快说给我……好,我便发誓,——我绝不对人说这件事是袭人姐姐说的,倘若我透露了,就叫我……失足落入那水塘里,变作个大王八。”
花惜噗嗤笑起来,一笑之下,越见那娇媚可人之态,动人心魄的,贾琏更是看呆了眼,一时之间色授魂与,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