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如, 你出去。”廖司言看他这副贼眉鼠目的样子, 心里就格外来气,干脆将外套脱了下来,放到外间的椅子上, 然后开始挑选刑具。
廖司南犹豫不决:“二哥……”
“你出去等着,我知道该问什么, 回头我都告诉你,如果有遗漏的, 再来问一次就好。”廖司言语气十分坚决, 不希望她留下来。
小九也说道:“大小姐,我陪您上去坐一会儿,咱有的是时间, 不着急。”
廖司南只好点了点头, 一步一回头地上楼去了。
刚走到一楼,就看到苏哲也正匆匆走来, 便笑着打了个招呼:“苏大队长。”
苏哲也笑了起来, 点点头:“瑾如来了,是在审问沈玉山吗?”
“嗯,二哥在下头问,让我上来等一会儿。”
苏哲顿时心知肚明,便说道:“不用担心, 你二哥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点小事儿难不倒他,你就静心等一会儿好了。要喝茶吗?”
廖司南摇摇头:“不麻烦了。”
苏哲一边说着, 已经打开了旁边办公室的门,笑着看向两人:“进来坐吧,在门口待着多无聊,风还大。”
廖司南盛情难却,便抬脚走了进去,笑着道谢:“真是太麻烦苏大队长了。”
“是瑾如太客气了。”苏哲从抽屉里拿出茶灌,一边利落地沏着茶,一边说道,“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巡捕房的失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廖司南摇摇头:“苏大队长别太妄自菲薄了,这事儿也说不上怪谁,实在是,太突然了。”廖司南笑了笑,“服装店和百货行那边治安一向好,青天白日的,又有陆都督坐镇,哪里想到他们竟会如此大胆?”
“也是。”苏哲点了点头,将热茶递了过去,又递给小九一杯,“九爷也坐下来歇歇吧,在我这里,还能出什么事了?”
小九瞥他一眼,没作声。
廖司南看了看两人,笑了起来。
此时,靳明乔正在另一间全封闭牢房里,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已经浑身是血的男人,眼帘抬也没抬一下,声音十分冷漠:“说吧,关于宝藏,你还知道些什么。”
胡连一已经被折腾得气息奄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就一股脑儿都兜了出来:“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后,我们将当年所有有可能知道这事儿的,跟这户人家打过交道的人,最终也只是知道,大概在二十几年前,有位东瀛来的贵客,从这家得到了一枚神奇的宝贝,治好了他的恶疾。但是这位贵客却恩将仇报,企图将那个宝贝据为己有,导致这户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靳明乔神情丝毫未变,又问道:“宝藏的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不知道,我们见过的几个相关的人,都说是这家人祖上留下了巨大的宝藏,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身上的?”靳明乔心里很多疑惑,他的身世,他自己找了这些年,都一无所获,怎么反倒是胡云良,竟然能通过这些七歪八拐的线索,查到他身上来了呢?
“金扣。去年的时候,有个商人,从重阳城买了布料运到北方去卖,我正巧碰上了,买了他两匹布,送给我母亲,我让他送到家里去的。后来再次相遇,他就跟我说,大帅衣服上那颗别致的金扣,曾经在靳大帅府上也见过。”
“那颗金扣,就是我们最初得到消息的时候,从一个年轻人手里抢来的,他的祖父,曾经在那户人家里做过管事的。”
靳明乔终于抬起眼来,目光阴冷:“那个年轻人呢?”
“死了。他企图逃跑,被我们的人打死了。”
“金扣现在还在胡大帅手上吗?”
“在,大帅一直随身带着,他觉得那是要挟靳汉生的唯一证物,从来不让别人碰,每天睡觉前都要看上几遍,我想讨过来多看两眼都没有机会。”
“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了吗?”
“没了,邵东林,就是那个布料商人,是最后一个。本来不关他的事,我也觉得他不可能知道这些事,但是大帅害怕他把金扣的事情说漏了嘴,就把他也弄死了。”
怪不得!邵东林死在明海城和兴余城的交界处,身上丢了钱物,几百担粮食却没有少,原来是胡云良临时起意,动的手。
“那家人,姓什么?”靳明乔站了起来,问出来最后一个问题。
“明,姓明,那家灭门前,有个小少爷,叫明瑾。”
靳明乔走出去的时候,吩咐身边的人:“找个好一点的医生,给他看看,不要吝啬用药,务必不要让他死了。胡大帅回来的时候,要完完整整把胡大少爷还回去。”
“是。”
靳明乔也没再停留,转身就向着另一间关押沈玉山的牢房走了过去。
他进去的时候,廖司言也刚好审讯完毕,看到靳明乔进来,便擦了擦手,穿上了外套:“靳爷,您也忙完了?这时间还真是刚刚巧。”
靳明乔点了点头:“瑾如上去了吗?”
“她怕黑,也见不得血,我就让九爷陪她上去坐一会儿了。”
靳明乔也立刻转过身走了出去。
沈玉山耷拉着脑袋,像是死了一样,被拴在那里,听到开门的动静,才费力地抬起头来,声音嘶哑:“二少爷,我都说了,您可不可以手下留情?”
廖司言嘲讽地看他一眼:“你说呢?”
给他父亲带了绿帽子,这对狗男女还想拿着廖家的钱快活去,做什么白日梦?
看到靳明乔走进来,廖司南立刻就站了起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抬起眼来看着他的脸色,似乎也不是很差,看来结果并没有很坏,便有些放心了。
“我没事。”靳明乔握着她软软的小手,看到她满脸都是担忧和关心,心里的阴郁顿时消散了一半。过去的事情他无力改变,也无力拯救,但是近在眼前的人,他一定不能再错过。
廖司言也跟在后头走了进来,撇了撇嘴,阴阳怪气:“这还没嫁出去呢,眼里就看不到你二哥了啊?”
靳明乔瞪他一眼,怎么会有这么煞风景的人?
廖司南倒是大大方方,嘿嘿一笑:“看到了啊,又健康又英俊。”
廖司言:“……妹妹你说的太对了!”
靳明乔知道她担心家里的事情,刚好苏哲也不在,便让小九去门外守着,这才问道:“沈玉山那边,问的怎么样了?”
廖司言叹了口气:“倒是问出来了。严咏梅生怕廖司童从此恨上她,便说蒋红颜的死是母亲造成的,都是因为当年母亲容不下已经怀孕的蒋红颜,将她逼死了。现在,廖司童正兴致勃勃筹划着要报仇呢。”
廖司南眼皮一跳,果然不是错觉!廖司童最近的行为很诡异,她一直觉得事出有因。廖司童跟她互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彼此之间争风吃醋也没少过,反正最终都是父亲给找补回来,廖司南倒是还真没吃过亏。
廖司童也未必不知道,但是父亲明面上至少做到了,对两个女儿都很宠爱,她意见也就不会那么大。而且,她是被严咏梅带大的,跟母亲交集甚少,按理来说,她的确会不喜欢段秀婷,但绝不会恨她。
至于害死三哥和父亲,廖司南就更加觉得奇怪了。没了父亲,廖家的当家人就是二哥,再怎么也不会如父亲对她那么好,能吃饱吃暖就不错了,她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如果是为了复仇的话,廖司南却是能理解了。
她从小就不受重视,自己也没有一技之长,更加不爱学习,本来就阴暗空虚的很,乍一有了让她去做事的理由,肯定正热血上头。
至于她对蒋红颜有多少真心,那谁知道呢?必定是个从来都没见过面的死人。
“哦,对了,二哥,蒋红颜是谁?”廖司南一直没来得及问,“沈玉山的意思,廖司童到底是不是爸爸亲生的啊?”
“是蒋红颜生的,那就肯定是父亲的女儿。”廖司言舒了口气,“我知道得也并不是很详尽,只知道当年,母亲还怀着你的时候,父亲跟蒋红颜好上了,那时候蒋红颜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在茶馆唱弹评的。”
“那段时间,父亲很少回家,母亲也察觉到了什么,发了狠话,绝对不会让蒋红颜进门。”廖司言叹了一口气,“后来,蒋红颜不知怎么的,就自杀了。再后来,就是严咏梅抱着廖司童进了家门。”
“哦,严咏梅跟蒋红颜是好姐妹,当时她们两人一起在茶馆唱弹评。”
廖司南仔细梳理了一下,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也可能是二哥说的太简洁了,她脑子里只留下了一个简洁的印象,细节补充不起来,也就无从得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靳明乔突然插话问道:“蒋红颜是为什么自杀的?她死的时候,你父亲不在吗?难道她怀孕你父亲也不知道?”
兄妹两人均是愣了一下,廖司言连忙坐直了身体:“如果严咏梅当时说孩子是她生的,那也就意味着,我爸同时包.养了这两个女人?!”
廖司南也歪了歪嘴角:“这个,不大可能吧?”
虽然廖延龄是没什么节操,而且大男子主义,要不然也不会在段秀婷怀孕的时候出轨了,但是这个人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他也不是好色的人,□□这种事,在廖司南想来,跟她爹那张正直的脸,还真的没法儿联系到一块儿。
廖司言站了起来:“我再去仔细问问,瑾如,你快些回家去吧,晚上我再跟你说。”
靳明乔也说:“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廖司南只好点了点头:“那二哥,我先回去了,你要小心些。”
回去的路上,靳明乔看着她焦躁不安的样子,便问道:“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别想那么多了,只要是发生过的事情,必然会留有痕迹,我这就帮你查查去,看看沈玉山和严咏梅,十几年前到底做过什么。”
廖司南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然后笑容瞬间黯淡下来,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反正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知道了也没什么大的帮助。可是最近这两天,我总觉得,廖司童看三哥的眼神儿不对劲。”
靳明乔一听这话,也讶异地皱起眉头,却也知道廖司南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便握住了她的手:“到了酒店再说。”
廖司南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进了房间之后,廖司南才又说道:“靳爷,你最近都打算让三哥去做些什么事情啊?”
“倒是没什么很重要的,就是打听一些消息,盯着胡云良父子。”靳明乔看着她,“我也想过,他才刚毕业,难免经验不足,所以,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敢让他一个人去做。”
廖司南点了点头,再次抿起唇。这么说的话,那三哥去做的事情,很可能就不是为了靳明乔,而是为了家里人。
“跟你二哥说过没有?”靳明乔又问道,“你还小,家里的事你可能有些不知道,问问你二哥,他或许能想到点什么。”
廖司南想着,也只能这样了,便笑了起来,暂时将这件事压到了心底,推搡着他进了卧室,关上门:“我给你看看新衣裳呀。”
“嗯,好。”靳明乔看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也微扬了唇角,顺从地跟着她走了进来,坐到了沙发上。
廖司南紧挨着他一起坐了下来,然后打开了位面商店。
靳明乔并不能看到界面,从他的角度来看,廖司南仿佛是在对着空气指指点点一样,不一会儿,就有个包装袋突然掉落到了两人身上。
“就是这个了,我特意给你定做的,看看号码合适不。”廖司南先关了商店,打开包装袋,将里面的背心拿了出来,抖开来,“去试试呀。”
靳明乔盯着这件小背心看了一会儿:“这个,怎么穿?”
“就这样,套进去就行了呀。”廖司南往自己头上套了一下,给他做了个示范,“本来就是穿在衣服里面的。你平时也要穿着,万一有突如其来的危险,也能缓冲一下。”
靳明乔捏在手里,抻了抻,弹性出乎意料的好,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弹性这么好的衣裳,但是这么薄,就很怀疑:“这种东西,能挡得住子弹?剪刀剪一下就坏掉了吧?”
廖司南看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就去工具箱里找了一把剪刀过来:“试试呗,如果坏掉了我就去退货,我认识的商人,信誉都很好的。”
靳明乔接过剪刀,认真地剪了半天,发现还真的剪不烂,就觉得稀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
廖司南笑得眉眼弯弯:“质量很好的,对吧?快试试呀。”
靳明乔脱下外套的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过来:“要穿在最里面吗?”
廖司南捧着脸颊,正美滋滋地准备着看美男的身材,连忙点头:“对啊,要贴身穿才好。”
靳明乔犹豫了一下,突然扯过毛巾,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打了个蝴蝶结。
廖司南不服气,嘟了嘟嘴:“我看看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
靳明乔回的十分冷漠:“等哪天你也给我看了,就都给你看。”
廖司南:“……”这算不算求婚?
为了不辜负小姑娘的心意,靳明乔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将背心穿在了身上,然后又穿上了衬衣和外套,回过头的时候,廖司南已经将毛巾摘下来了,正乐呵呵地看着他。
“都看到了?”靳明乔慢慢地走了过来,双手撑在她后面的沙发背上,慢条斯理地问道。
廖司南眨了眨眼,笑的十分无辜:“看到了呀,为什么不能看?”
“好看吗?喜欢吗?”
“好看。”廖司南点了点头,视线依旧在他腰上游移,意犹未尽似的,“如果能多看点就好了。”
“那,总得交点儿福利吧?”
廖司南笑了起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停留了两秒,然后轻轻舔了舔,迅速移开来,正要嘲笑他的小心眼儿,突然就被整个儿抱在了怀里。
一瞬间,天旋地转。
廖司南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靳明乔正盯着她,目光沉沉。
“靳爷,你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吗?”廖司南伸出胳膊,揽住了他的脖子,唇角的笑容无声地扩大,眼眸里的恶作剧丝毫不掩饰,像个终于吃到糖的孩子一样,得意洋洋地炫耀。
这人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冷香,像是开在雪夜里的梅花,清淡却又无处不在,想要使劲去嗅的时候,却又闻不到了,让人忍不住四下去寻找香气的来源。
比如现在,廖司南就扒着他的胳膊,鼻翼动了动,那股冷香就再次窜进鼻孔里,然而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冷香却再次散去了。
靳明乔低头看着她,喉结动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抵住了她的唇齿,辗转反侧。原本还老老实实箍在她腰上的手,也不受控制似的,开始四下游走。
直到摸到少女顺滑的肌肤,靳明乔才猛然回过神,懊恼地闭了闭眼,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再次轻柔地吻了吻她,便打算起身,送她回家。
廖司南看着他,眨了眨眼,突然说道:“我可以的。”
靳明乔愣了一下,眼里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夜空中突然亮起来的繁星,晃得人眼都要花了。然后,靳明乔笑了起来,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嗯,等结婚了我一定不客气。”
廖司南猛地就红了脸,明明觉得很正常的事情,甚至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来着,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就觉得污了……
两人又腻歪了好一会儿,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靳明乔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地,说道:“走吧,先回家去,大概你二哥正等你呢。”
廖司南嘿嘿笑,她才不要告诉靳明乔,每次回家晚了,二哥都是一脸阴阳怪气,明里暗里地损他呢。
看她笑的狡黠,靳明乔就知道,廖司言肯定没少说自己坏话,心里就忍不住叹气,要是明天能结婚就好了。
一到家,果然,廖司言穿着大厚棉袄,一副老农民的样子,就堵在巷子口呢。
廖司南下车来,看到他也十分讶异:“二哥,风这么大,你冷不冷啊?会感冒的。”
廖司言指桑骂槐:“感冒了也比妹妹被野男人拐跑了强。”
靳明乔假装没有听到,给廖司南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快进去,外面冷。”
廖司南点了点头:“靳爷也要早点回去。”
靳明乔点头应下,看着兄妹两人进了家门,这才叮嘱司机往回走。
进了家门口,廖司言倒是没那么大意见了,也就不再提她跟靳明乔腻歪了一下午的事情,正要跟她说起来二次审问沈玉山的结果,廖司南就先开口了。
“二哥,你有没有想过,把严姨娘跟沈玉山暗中勾搭的事情告诉爸爸?”
廖司言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说,你忘了骆家的事情了?父亲一向重情义,严咏梅这些年也算是安分,从来不给家里添乱,也不去母亲面前作妖,安安分分将廖司童养大了。在父亲心里,她也是家人呢。”
廖司南点了点头,也明白二哥的意思。如果这时候说了,父亲一定会气急败坏去找严咏梅质问,拉都拉不住,说不定后面的事情就没法查下去了。
廖司言想要查的,无非是当年蒋红颜和严咏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跟蒋红颜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能找到一星半点的联系,说不定就能把她赶出去了。
而廖司南,也必须要知道,廖司童想要对三哥和母亲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