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太完全没想到是自己家里人的问题, 听了杭丽君的解释之后, 也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衣裳真的是你们从连家铺的老板娘那里买来的？”
“千真万确！”杭丽君连忙点头，“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而且, 您看，”杭丽君将衣裳翻开来, 指了指衣领上的污渍，“也只有天天被人穿在身上, 才会出现这样的污渍, 这一件仿冒的，从您退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咱们店里放着, 还崭新呢。”
秦太太也看到了那些污渍, 皱了皱眉，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但就算秦太太认同了这个事实, 她也没打算将偷她衣服的婆子供出来, 这毕竟是她的家务事，家里的仆人手脚不干净，她脸上也没光。
秦太太踌躇了一会儿，说道：“这事儿的确是我的错，怪我没看清楚, 那日觉得衣服穿在身上不太对劲，就赶紧来换了，没想到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麻烦。这样吧, 这些要换的衣裳，我买下来，算是给你们赔个不是。”
杭丽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谁特么要你的钱了！
廖司南也听到了她的话，走过来握住杭丽君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笑着看向秦太太：“这倒是不必的，咱们开门做生意，这样的情况也不稀奇。况且，也不是因为秦太太换了衣裳，她们才来换的。”
秦太太看着她：“那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了是吧？”
廖司南笑着点了点头：“与秦太太有干系的，也不过是这件卖给了连家铺子老板娘的旗袍。以及，这个偷换了衣裳，让秦太太以次充好来换取新衣裳的恶婆子。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这店铺的声誉，跟性命也差不多了，所以这种行为，必定不能姑息。”
秦太太便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算是老顾客了，掌柜的有话就直说，这点钱我也不是付不起。”
廖司南摇了摇头：“钱不重要。秦太太怕是误会了，就因为您是咱们的老顾客，也算是半个长辈了，所以才喊您来，提前把这事儿说清楚。”
这话说出来，秦太太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廖司南这才将那些要换的衣裳全都拿了过来，抖开来给她看，又接着说道：“这些衣裳，全是仿冒的，没有一件事出自咱们店里。秦太太，您想想，要是今天咱们吃下了这个亏，亏了钱事小，这铺子，还能开下去吗？”
秦太太愣住：“全是仿冒的？这么多？！可是，她们不是都有收款条么？难不成这也可以仿冒？”
“收款条有咱们铺子的印章，自是无法作假，但是，这衣裳，只要找到同样花色的料子，找人制作一件出来，不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吗？但唯独这料子，她们不舍得这么高的本钱，所以才让我们轻易辨认出来了。”
秦太太抿着嘴不说话了，至此，她也知道事情不是赔几个钱就能解决的了。而且，这事儿她还真的脱不了干系了。
秦浩风这时候也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说道：“秦太太莫怪，只因事关重大，咱们已经报了巡捕房，这会儿估计那些人正在各处找咱们店卖出去的那些货真价实的衣裳呢。”
秦太太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索性我今个儿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在这儿等着，若要我指证的话，尽管说。”
廖司南这才盈盈笑道：“那倒是不必的，不过巡捕房迟早会去太太家里，问那个婆子的事情，希望秦太太能帮忙指证一下。”
秦太太点了点头：“这倒好说，做出来这种事，我没有证据，也不好赶人，要是被巡捕房抓了，我也就顺便将她赶走了。”
送走了秦太太，廖司南才小小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外面的吵闹声总算是小了些，秦浩风出去一看，果然是二少爷带了不少人过来了，正在店门口守着，一个都不让走呢。
廖司言匆匆走了进来，语气十分焦急：“瑾如，你没事吧？”
“没事儿，二哥，你这边怎么样了？找到没？”听到声音，廖司南立刻就走了出去，低声跟二哥交谈起来，“那些衣裳，找到没有？”
廖司言拉着她上下看了看，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找到一部分了。剩下的晓光还在帮忙找，你别担心。”
“巡捕房那边呢？”
廖司言话音刚落，李巡捕的大嗓门就在门外响了起来：“都老老实实地站好！在这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敢多走一步，就当成嫌犯一并处理了！”
人群的喧闹声也渐渐消停了，但仍是有人不服气，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巡捕大人，出了什么案子？这不是服装店以次充好，欺骗客人吗？我们只是路过，看个热闹而已。”
李巡捕冷笑一声：“只是看热闹你怕什么？等会儿案子解决了，自然会放你们走！”
这下，终于没人敢说话了，都老老实实站在那儿，门口一下子就安静了。
廖司言兄妹和杭丽君这时候也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秦浩风，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几件衣裳。
李巡捕立刻就走上前来，问道：“二少爷，现在开始吗？”
廖司言问道：“那几位师傅都到了吗？”
“到了到了，少爷，在这儿呢。”
廖司南循声看了过去，是二哥院里的临沭，正带着几个年岁不小的裁缝师傅走过来，正是明海城比较有名的几家裁缝铺子里的老师傅。
这下人都到齐了，廖司南轻轻舒出一口气，跟杭丽君一起走上前去，说道：“这是今天的几位客人拿来要退货或是换货的衣裳。若是咱们店里出了纰漏，给客人造成了麻烦，或是衣裳出现了质量问题，退换都是应该的，但是这些却不同。”
廖司南将这些衣裳给了几位老师傅，每人一件，然后看着杭丽君也给了各位师傅每人一件，才继续说道：“这些要求退换的衣裳，我们一拿到手，就知道，这不是咱们店里的衣裳。如果只是一件两件，我们也会想着，可能客人拿错了，毕竟款式花色都一样。但是这么一大批，这三天来要求退换的，竟然有二十多件，这就是，有预谋的了吧？”
廖司南看向那几个来退换货的太太，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假装没有看到她们突然惨白的脸色，转向李巡捕，问道：“如果是有人拿着仿冒品恶意来退换货，这算不算行骗罪？”
李巡捕连忙回道：“超过五十大洋就算了。”
廖司南笑着看向面前看热闹的人群，说道：“既然大家伙儿都这么喜欢看热闹，那就耽误各位几分钟的时间，来给咱们做个见证人。这几位老师傅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了，由他们来辨认衣裳的料子，各位应该没有异议吧？”
几位老师傅这时候也开口说了：“布料完全不一样。我姑且认为这些好料子是廖掌柜家的，那另外这一件，不光是料子上差得远，连走线和针脚，也差远了。”
这时候女店员走了过来，将老师傅手里的两件衣裳都展开来，给众人看：“梁师傅说的没错儿，左边这件是咱们店里之前卖出去的，右边是几位客人拿回来要退换货的。”
围观的人们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窃窃私语地讨论了一会儿，才有人问道：“廖大小姐，您的意思是说，有人从店里买了衣裳，又另外找人做了一件仿冒品，然后拿着仿冒品来退钱换货？”
“正是这样。”廖司南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的人，我也就不能手下留情了。卖出去的衣裳，来退货的这二十三件，已经找回了十五件，剩下的还在找。这十五件，全是以对半的价格卖给了别的不知情的人，然后又把次品拿到店里来退钱。”
“这……”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噤声了，相互看了几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事情发展太快，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只是看个热闹，竟然牵扯到案子里面去了。
连李巡捕都有些愣，张着嘴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二十三件，金额估计在三千大洋以上了，这可是重大行骗案件啊！
李巡捕很快回过神来，招手喊了后面的一个小巡捕：“你，三儿，赶紧回巡捕房，去报告咱们大队长，这么大案子，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听他这么一说，里头正喝着茶等着退钱的几个女郎立刻就煞白了脸，手指紧紧绞着帕子。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起初说话最凶残的那个才弱弱地开口说道：“廖大小姐这话就有意思了。我们就是因为衣裳的布料质量不太对才来换的。而且我们也有店里的收款条，怎么就能说，这些次品是我们仿冒的，而不是店里卖给我们的呢？”
杭丽君脑子转得快，看到这阵势，又听完廖司南的一番话，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冷笑一声，回道：“那还真是我们太仁慈了。早知道应该先让巡捕们过来，当着他们的面，把要求退货的衣裳拿给师傅们看。”
那几位退货的太太们相互对视一眼，还以为她们真的是没法说清楚这事儿了，所以又有了底气，说道：“杭大小姐也不要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了，咱们可没有承认，这些次品是咱们带过来的。你们的店员刚刚把衣裳都拿走了，说是要检查一下，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偷换了？”
“是不是，等人来了，您不就知道了？”廖司南笑了笑，懒得多看她一眼。
李巡捕有点心不在焉，这案子解决了，的确是大功一件，而且完全不用他出一点力，这种天大的好事，原本应该很兴奋的，但是此刻他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三五不时地转过头去看大路口的方向，从没有如此迫切地希望大队长快些出现。
路口很快?地又走过来几个人，李巡捕立刻转过头去看，心里有些遗憾又有些高兴，来的人并不是他们大队长，而是童晓光。
“童先生。”李巡捕立刻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笑容十分谄媚。
童晓光淡淡应了一声，带着人直接走了过来。他身后带着漕运的人，几个年轻人看上去身高马大，表情严肃，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这几个人中间还走来几个中年妇人，低垂着头，恨不能拿帕子将自己整张脸都捂上似的。
这时候围观的人群里，就有人说了：“这不是河桥下连家铺的胭脂店老板娘么？还有那个，是街头卖土豆饼的。”
“对对，我也认出来了，还有后巷卖茶叶的那家老板娘。”
被人认出来的那几个，头垂的更低了。但是又想着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像犯人似的对待？刚一抬头，目光触及漕运的大汉，嘴唇嗫嚅了一下，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廖司南和二哥也往前走了几步，跟他打招呼。
童晓光也没废话，指了指这几个妇人：“都找到了，就是她们，瑾如你跟她们对证一下，对不上的我帮你拷问。”
一听这话，那几个中年女人立刻一副被吓尿了的样子，不等问就主动交代了。
先是最前头那个又高又壮的，说是卖土豆饼的那个老板娘，往店里瞅了两眼，指着坐在沙发最左侧的女人说道：“我这件枚红色的旗袍，就是她卖给我的，她那天跟我说，有长期货源，保证是明星服装店的一手衣裳，让我多介绍些亲戚跟她买，还给我看了收款条。”
她一开口，其他几个人也纷纷指着那几个来退货的女人，说着自家从她那儿买了几件，花了多少钱……之类的。
一时之间，纷纷乱乱的，几张嘴一起说话，听得头都大了。
廖司南皱了皱眉，就听见身边童晓光说道：“谁再多嘴说一句，打一巴掌。”
门口瞬间安静下来了。
廖司南这才舒了口气，从胭脂店的老板娘问起：“她卖给你的衣裳，可带着呢？”
矮瘦女人连忙点头：“带了带了，这袋子里就是。”
廖司南将衣裳拿了出来，杭丽君也从一堆来退货的衣裳中间找到了仿冒品，两人各拿着一件，抖开来，站到了门口，笑道：“李巡捕，您看像不像？”
“太像了！简直就是同一件。”李巡捕点了点头。
廖司南笑了笑，这才说道：“哪一件是这位太太带来的，各位可都看清楚了？那现在，再请极为老师傅给我们鉴定一下，哪件跟咱们店里的衣裳，料子一样。”
几位老师傅轮流上前看了一遍，摸了摸，还拿到阳光底下看了看透光度，均指着廖司南手里这件说道：“这件，跟店里的是一样的料子。”
廖司南谢过之后，又将衣裳翻了过来：“虽然现在看来，似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不过我仍然愿意再提供一个证据从七天前开始，咱们店里卖出去的衣裳，全都在下摆的缝合部位缝上了一个标签，标签上面写着布料的成分，以及咱们店的招牌。而且，这个标签是一种特殊的纺织工艺，被拆下来之后就不能再用了，会一直脱丝。”
廖司南将手里这件衣裳上面的标签拿给众人看了一下，然后用剪子将标签拆了下来，果不其然，标签很快就脱丝得不成样子了：“各位如果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买过咱们的衣裳，尽可以自己看看。”
这时候，巡捕房的大队长总算是姗姗来迟。李巡捕赶紧上前将事情跟他简单说了一遍，年轻人的目光就移到了廖司南身上。
廖司南也正看着他，微微一笑。这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长相也还算英俊，比起普通人的话，不过在她二哥和童晓光的衬托下，就显得平平无奇了。不过这人气质很出众，自带一股贵气，存在感很高，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年轻人跟李巡捕说了句什么，便走了过来，看着廖司南，也微笑起来：“虽是廖大小姐为了自证清白，但确实也给巡捕房解决了一件大案子，苏某人谢过大小姐。”
苏？廖司南抬了抬眼，从他脸上的确看到了几分苏心洁的影子，心想大概真的可能是苏心洁的兄长。
“大队长客气了，后面的事情还要劳烦您。”廖司南也没多想，看到巡捕房的人带走了那几个前来退换货又闹事的女人之后，便招呼店员过来打扫门前的杂物。
被带走之前，有个女人突然开口说道：“廖大小姐，你的确很聪明，但是，这事儿也的确不是我们几个就能想的出来的，您就不想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个主意吗？”
廖司南笑了笑：“这是巡捕房的事情，我相信各位巡捕一定能查出真相。”
李巡捕也应和了一句，冷笑道：“还是多担心你们自己吧，这数额，可不算小，别以为你们是女人，就不用吃牢饭了。”
女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几个小巡捕推搡着走远了。
看热闹的人也一哄而散，那几个前一天还沾沾自喜，花了一半的钱就买到明星服装店衣裳的人，此刻也哭丧着脸，准备离去。
廖司南又喊了一声：“把你们的衣裳都带回去吧。”
那几个中年女子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一眼，胭脂店的老板娘先开口了：“真的给我们吗？”
廖司南点了点头：“本来就是你们花钱买的，至于从哪儿买的，我们也管不着。但是这衣裳，我们虽然是明星服装店裁制的，但不是本店卖出去的，不论出现什么问题，咱们都不担保。”
几个人听了，连忙将自己的衣裳拿了回来，一边回道：“不用不用……”
这天之后，服装店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但是很显然，生意依旧被影响到了，这段时间到店里来买衣裳的人，明显少了。
秦浩风既担忧又愧疚，拿着账本去找廖司南的时候，都有点开不了口。
廖司南却是无所谓的样子，认真看了看账本，计算了下这几天的收益，大约少了三分之一，的确是个大数目。
“这样吧，明天开始，上新料子，前三天来定制的优惠三成。”经过这件事之后，廖司南也有了些新的想法。
既然款式可以仿冒，料子也不是独一无二的，那这家店存在的意义，其实就没那么重要了。一开始她赚了些钱，不过是那些有钱太太们的新奇心理。
廖司南决定从位面商店购买布料，现在她也不怕出风头了，开店将近一年的时间，她也多少有些经验了，知道怎么应付那些来打探消息的人，然后她要把这家店，做到真正的独一无二。
秦浩风应了下来：“好的，大小姐，那我明天一大早就去找飞毛腿他们，帮忙发一发宣传单子，那我要跟顾客们告知，布料什么时候能运到店里？”
“明天上午我就找人送过去。这批料子我之前买下来的，准备用完这一批再上来着，现在情况特殊，就赶紧上了吧。”廖司南回道，“一大早你先去店里准备着，我把料子送过去再去学校。”
秦浩风应下。
“回去休息吧，不早了。”廖司南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秦浩风连忙退了出去。
廖司南这才回了卧室，打开位面商店，开始搜索各种稀奇又好看的布料。之前购买重阳丝的客人又给她留言了：“防护类的道具我又添加了几种，在我的主页挂着呢，我设置了只对你可见，你挑选好了，剩下的我再卖给别人。”
廖司南道了一声谢，便转到了她的主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