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咬上你指尖 > 52、第五十二下全文阅读

楚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裹紧了被子, 闭眼酝酿, 不仅没有睡着, 反倒还越来越清醒。

窗外下着雨,有绵密的沙沙声。往常楚喻都不会注意到,但今夜却觉得尤为烦人。

吵死了。

楚喻将被子往上拉,猛地盖住了脑袋。

他又想起陆时站起来,把寝室门打开, 让他先回去,今晚自己睡的画面, 手蓦地拽紧了被子。

自己睡就自己睡,以前十几年, 我都自己睡的。

心里像是被湿棉絮堵着,憋闷地难受。

他又将被子往下拉, 只露出眼睛来, 盯着墙壁看。

这面墙的另一边, 就有陆时。

楚喻自己也掰扯不清楚心里的想法,就觉得很难过。

他觉得, 自己估计是矫情了。

陆时对别人, 疏离冷淡得厉害,要不就是动手利落,凶得要死。

但陆时对他,虽然话不多,表露的也不多, 楚喻却能确定,陆时是真的撤开防备和隔膜,任他依靠,任他依赖。

陆时冷淡又难懂,但对他,是真的很好。

但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楚喻才觉得好难过。

他明明什么话都还没说,陆时就把他推出宿舍,关上了门。

陆时不信任他。

翻身,楚喻更换姿势,不盯着墙了,改盯着窗边的鹤望兰看,然后发现,他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浇过水了,全是陆时在照顾。

视线转向书桌和置物架,所有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乱放的纸笔漫画书,陆时都会帮他收拾好。

楚喻此时绕回去看,才发现,什么叫润物细无声,什么叫不动声色一寸一寸深入,陆时就是。

自己甚至已经到了,睡觉时总想攥着陆时的衣角、手里没东西,就感觉空落落不习惯的程度。

楚喻知道自己,不管面对谁,都下意识地把界线划得清晰,打心底里,他害怕,害怕全心全意地去信赖一个人、朝一个人索要情感,最后会得不到任何回应。

比如他妈妈。

他一直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但对着陆时,他这根界线,就像是用轻烟画出的一样,小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他甚至自己主动地往前跨了一步,告诉陆时,你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

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

这么一想,好气啊!

但再气,也就一两秒的事情。

楚喻又委屈上了——我都把自己卖的这么干净了,陆时你特么到底还想我怎么样?

迷迷糊糊的整晚没睡好,做了一连串的梦,醒了,半个画面没记住。

楚喻绷着脸,自己换好衣服,把暖宝宝塞进口袋里,去教室。

下楼时,正好碰见梦哥。梦哥手里捏着一个玻璃瓶,苦大仇深。

楚喻好奇,“你这什么表情?脸都快皱成花卷了。”

梦哥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子,“我妈给的,燕窝。知道什么是燕窝吧?燕子吐的口水。老子想想就膈应的厉害,真不知道这玩意儿吃了能补个啥!”

“阿姨让你喝燕窝补补?”楚喻跟着思考,“是不是想让你……滋阴养颜?”

“嘿,有道理!果然多一个人多一份智商!”梦哥被点醒,“校花,你这么一说,真的有可能!”他左右看看,没熟人,小声道,“我这周末回去,被我妈诈出来了,发现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以为自己会被爹妈双打,没想到我妈着急的要死。”

“着急什么?”

“着急我这长相,追不上女生,会被嫌弃。还说现在的女孩子,好多都不喜欢我这种魁梧肌肉款,喜欢那种花美男!”

梦哥纳闷,“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妈才让我吃吃燕窝,养养颜?”

楚喻觉得,逻辑完全没问题。

两人把迷解了,梦哥开开心心地把燕窝吃完,想起来,“咦不对啊,校花,陆神呢,怎么今天没跟你一块儿?”

楚喻表情管理得挺好,自然地回了一句,“怎么就不能跟我不在一块儿了?”

“我这不是奇怪吗,陆神没跟你一起,真挺神奇。你跟陆神,都快黏一起了,但凡你或者陆神是个女的,老叶就得找你们谈话了。”

楚喻没反应过来,“谈话?谈什么?”

“早恋啊!”

梦哥长长叹气,“唉,我其实挺想老叶找我谈话的,我想早恋,我想牵手,我想送出我珍藏十几年的初吻,但我特么的就是没机会!”

楚喻有点出神。

梦哥还在叨叨,“说起来,昨天我喜欢的那个女生,把我约去小树林了。我还忐忑了好久,给自己做了一大堆心理建设。没想到,她认认真真地给我讲了一个小时的导数!”

梦哥脸上,又露出了一点迷幻的微笑,“可是我越来越喜欢她了,她给我讲知识点的时候,声音好好听!”

楚喻有点心神不宁。

他坐到位置上,后桌还空着,陆时没来。

章月山正在和李华争论期中考最后一题的解法,顺便感慨一句,“我差点题都没做完!”

李华回了一句,“这次数学卷挺难的,我做的慢,最后两道题解得很急,也不知道能拿多少分。”

梦哥听他们又在进行学霸之间的谦虚对话了,赶紧溜回自己座位上。

楚喻手撑着下巴,等前面话题告一段落,才问章月山,“班长,你觉得……我和陆时,关系怎么样?”

“你们?关系很好啊!”

“那……班长,你跟谁关系最好?”

章月山伸手去拍李华的肩膀,“当然跟我同桌!我们可是听过对方磨牙说梦话的人!”

李华扒拉了一张英语卷子出来写,嫌弃地把章月山的手掀开,“别吵,我在给自己写信呢!”

楚喻又问,“那……假如有一天,你们一起在外面吃饭,有一个女生来找李华要联系方式,你……什么感觉?”

章月山仔细想想,“那女孩儿漂亮吗?”

“漂亮。”

“当然是兄弟赶紧的,冲!有人看上你不容易,什么追女生十八招、约会五十条什么的,我马上帮你找,必须背下来!”

楚喻忽地就迷茫了。

章月山这样的反应和想法,才是正常的对吧?

但是,那天吃烧烤,有女生过来找陆时要联系方式,听见陆时拒绝后,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章月山敏锐,“校花,你是不是跟陆时闹矛盾了?”

楚喻摇头,“没有。”

章月山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直到上早自习,陆时都没来。

楚喻频频往教室门口看,一直没见人进来。

章月山从办公室回来,跟楚喻说最新消息,“陆神请假了。”

楚喻一怔,“请假了?我……我不知道。”

“估计事情发生的挺突然。”章月山详细说了说,“老叶告诉我的,陆神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昨天凌晨三点,连夜请假离开的学校。老叶担心他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问要不要陪着一起,陆神没漏口风,拒了。”

桌子下面,楚喻手指勾着书包带子,涩声问,“请了多久?”

“好像请了两天。对了,期中考卷子差不多批完了,今天中午就能排出名次,都不用猜,陆神肯定第一,就是不知道这次谁能拿第二。”

楚喻其实没听清章月山后面说的什么。那些声音钻进耳朵里,过不了脑子。他手指抓着书包带,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陆时天色大亮时,才从大巴车上下来。又照着地址找了许久,终于到了目的地。

二三十年前的老小区,自行车停到了过道上,银杏树长得高大,叶子快要落光了,只剩了几片在枝上缀着。

陆时爬楼梯到三楼,抬手,又隔了几秒,才把门敲响。

没一会儿,门打开,是一个老太太。她扶扶老花镜,问陆时,“打电话的人是你?”

陆时点点头,“是我,抱歉,打扰了。”

老太太把门推开了些,让陆时进来,叮嘱,“不用换鞋,我收拾行李呢,下午的飞机,到处都乱糟糟的,这地啊,估计还没有你的鞋底干净!”

陆时跟着进门,反手将门关上。

老太太洗干净搪瓷杯,倒了水,递给陆时。

见陆时的视线落在黑白相框上,道,“我老伴儿去了大半年,家里儿子女儿早几年移民,他们都不放心老太婆我一个人在国内,就让我也出国。我舍不得,我怕我老伴儿要是魂回来了,在这老屋子里一转悠,找不到我怎么办?

但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可把孩子急坏了,我琢磨琢磨,还是去吧,把老头子的照片带着,当他陪着我呢。”

陆时安静听。

老太太鬓发梳理整齐,她收了情绪,“人老了,总爱说这些有的没的,见笑了。你还在念书吧?”

“嗯,高中。”

老太太点点头,“你过来,是想问我什么?”

陆时从包里,拿出一个镶照片的吊坠,打开,里面是两张照片。一张是证件照,一张不知道是从哪里剪下来的,里面都是同一个女人。

“长得跟你有几分相像,她是?”

“是我妈妈。”

陆时问,“请问,您对她有印象吗?”

老太太拿着吊坠,透过老花镜,看得仔细。

许久才道,“你要是来问别的人,我估计没印象。但这个人,我还记得些。”

她回忆道,“这姑娘,我记得清楚。我和我丈夫,是做诊所的。那个时候,没这么好的条件,生孩子去不了医院的,只能来我们这里。

我第一次见她,是她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说要把孩子打掉。那时候,她怀孕都八个月了,怎么打?太危险了,不留神,会死人的。

我们就问她,说你丈夫呢?她就哭。”

“后来呢?”

“后来这姑娘就走了,只是隔了两天,又过来了。还是跟我们说,想引产。我劝她,你长得这么漂亮,孩子生下来,不知道多好看。

但她看着精神状态很不好,我就想着,可能真的有什么难处。最后,我就说,你再考虑一个晚上,要是还想引产,就明天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她过来了。我们把可能会有的危险,全都跟她说清。这个姑娘点了头,躺到了手术床上。那个眼泪啊,一直流,把鬓角的头发都打湿了。

等我丈夫开始消毒,她突然坐起来,抱着肚子就往外面跑,一边哭一边喊,说不做了,不做了,不要伤害她的孩子。”

陆时喉咙发痛。

老太太说起来,满是唏嘘。

“又过了一个多月吧,大半夜的,她来敲诊所的门,满头都是汗。我一看啊,是要生了,赶紧把她扶进去躺着。她痛得厉害,但孩子就是不下来,可怜的,天亮了都还没生下来。

我给她煮了一个鸡蛋,她吃了,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要保孩子。”

老太太将吊坠还给陆时。

陆时张张口,说话,没发出声音来。

他无意识地收力,攥紧吊坠,手掌被扎出痛感,才哑着嗓音,说出话来,“她生下孩子后,还好吗?”

“挺好的,虽然生的时候折磨人,但之后就没受什么罪了。她抱着孩子,又哭又笑的,笑得真是漂亮。她坐月子的头几天,我还去看过,教她怎么哄孩子睡。”

老太太仔细回忆,“后来……后来,应该还没出月子,她就搬走了。搬走了也好,我估计啊,是因着街坊邻居的风言风语。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惯会嚼舌根,能把人脊梁骨戳折了!”

楚喻晚自习,被班主任老叶叫到办公室里谈人生,主要是他这次考试成绩比起上次,下降的有点多。

英语很争气,稳在年级第二上,其余科目的成绩,都挺惨。

楚喻态度好,端正坐着,认真听老叶念叨,一直到下课铃响。回教室,拎着空书包,楚喻慢吞吞地挤电梯下楼,回宿舍。

经过陆时的门口,他敲了敲门,里面安安静静的没声响。

楚喻垂下手腕,站了一会儿,回自己寝室。

他难得带了钥匙。

雨停了,但湿湿冷冷的,楚喻赤脚踩在地毯上,去关窗。

冷空气被隔绝。

楚喻拿了手机出来,坐地毯上玩儿游戏。

又忍不住想起昨天陆时说的话。

在脑子里一次次复盘,楚喻越想越觉得,陆时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发现,故意让他听到。

就算自己昨天,没有一个不小心按到播放键,陆时也会再找机会,放给他听。

然后告诉他,自己在监听方薇云的电话。

屏幕上操纵的人物又死了,画面停止。楚喻正想切出去,电话响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陆时。

多眨了几下眼睛,发现手机铃声还在响,楚喻才接通电话,“喂?”

穿过窄巷,停在一扇小门前,楚喻喘了口气——

陆时带他来过一次,当时是为了借重型机车,他勉强记得路。

站了一会儿,那扇门打开,陆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也就一天的时间,楚喻却感觉,陆时……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站在原地,看屋顶霓虹闪烁的光落下来,楚喻莫名地有些紧张,喊,“陆——”

话音只喊出口半截,他便被陆时抱住了。

陆时很热,身上是淡淡的酒气,手臂锁链一般,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楚喻没敢动,想问你怎么了,但没两秒,他就察觉到,自己手掌下面,陆时的脊背在微微颤抖。

有什么沾在颈侧的皮肤上,湿漉漉。

陆时在哭。

楚喻耳边,陆时声音嘶哑,“她生下了我,我却害死了她。”

她?

楚喻大着胆子猜想,这个她,应该是……陆时的生母?

思路被打断,倏而间,楚喻被陆时推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墙壁冷硬,楚喻出门时套了一件厚衣服,当了缓冲。

他下意识地喊,“陆时——”

陆时双眸深黑,压抑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手指捏着楚喻的下巴,陆时固执地让他对着自己的眼睛。

陆时的眼睛发红,楚喻却注意到他因为沾了眼泪,而被浸的湿润的睫毛,以及沾着湿意的眼尾。

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仿佛是怕楚喻说出拒绝或着让他不悦的话,陆时用手捂住楚喻的嘴,随后倾身,凑近楚喻耳边,满是恶意地哑声道,

“楚喻,我的血好脏,你吸了我的血,就跟我一起变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一个用椰子组成的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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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仙女们灌溉的椰汁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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