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尽后宫这件事情, 肯定是会有人反对, 而且反对的力度绝对不清, 这一点燕秦早就知道,不然的话, 也不会拖到现在。
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 竟然会有言官反应激烈到这种地步,而且那官员根本是让人猝不及防,一看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一点征兆都没有,谁都来不及拦, 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人一边喊着,一边往柱子上撞。
人撞得很用力,半点都没有掺水分,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言官便倒在地上, 头破血流, 从他额上流出来的鲜血, 把金銮殿上铺着的红地毯染得更红了。
站在金銮殿上的,也有太医院的太医。燕秦微微侧过脸去, 这纷纷太医:“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看看他的情况。”
这撞柱的言官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比起其他御史台大夫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清流, 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他竟然表现得比谁都激烈,简直是豁出去连命都不要了。
燕秦记性好,但是因为对那些妃嫔不够关注,也不记得是不是后宫里有什么人同言官有关系了,便低声问摄政王:“王叔,那言官可是有女儿也在此次出宫的名单中?”
皇帝才刚开口,就发生这种事情,摄政王的脸色也很是阴沉,不过和小皇帝说话的时候,他神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没有,这官员家中只有两个儿子,并无女儿。”
就算是有女儿,言官也很少愿意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的,毕竟言官就靠怼皇帝吃饭,博得清名,若是自己的女儿也入了宫,很多话他们就得掂量着说。
既然只有儿子,并无女儿,那这言官撞柱子干什么,搞得这么血腥激烈,实在是教人不喜。等这言官醒过来,伤养好一些,他也要好好地责罚一番。
但燕秦的想法是注定实现不了的,因为那太医上前诊脉查看情况后,神色十分凝重地向皇帝禀告:“陛下,这位大人,他驾鹤西去了!”
这下子,燕秦和摄政王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一个言官都用死直谏了,剩下的反对的官员当然也不能闲着,一个个得宛若唱大戏的俯身,老大一把年纪了,各个作势要去撞柱子。
当然了,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们没有一个成功的,都被人拦下来了。劝阻声,呐喊声,哭嚎声,混做一团,好好的金銮殿,顿时吵成了菜市场。
燕秦越看越生气,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在吵闹的声音升到一个小高/潮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闭嘴!”
龙颜大怒,该安静的朝臣们都安静了下来,燕秦从龙椅上站起来,目光如刀一般扫过那些作势要撞柱的大臣,又冷冰冰地道:“放手!”
捉住那些大臣的人根本不敢放,生怕人就真的撞死了,皇帝又道:“孤叫你们放手,耳朵聋了吗,谁还想去撞,尽管让他们去撞,撞不死的,拖出去五马分尸,免得在这里装腔作势。孤的大燕,不缺几个动不动用死来威胁孤的臣子。”
暴君啊,这就是暴君所为!言官们差点要喊出声来,又怕小皇帝真的要他们去死,毕竟大家都惜命,敢于真撞的人不多。
而且天子正在气头上,万一他们撞昏了没死,天子真的让侍卫拖他们出去五马分尸怎么办?
一时间,闹哄哄的金銮殿又重新安静下来,那些闹着要撞柱的人也乖觉了。
一群贱骨头,非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才懂得配合。燕秦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在心里控诉着自己的暴行,指不定现在正骂着暴君呢,那又怎么样,暴君总比窝窝囊囊的仁君强多了。
先前摄政王强压的政策,也不见这些文官敢在摄政王面前大放厥词,就是看他宽和,环境宽松了些,便蹬鼻子上脸起来,忘了谁是君,谁是臣。
燕秦的目光在朝臣们的面容上来回梭巡:“孤知道,你们心中一定在想,孤不听劝谏,是暴君所为,皇后妖言惑众,哪怕是送走皇后,也不能送走后宫的其他人,孤说得对不对?”
朝臣们便道:“臣等不敢。”
燕秦一拍龙椅:“你们嘴上说着不敢,都敢拿死来威胁孤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燕秦又道:“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帝后相合,才能兴邦。朝臣不娶公主,不抛弃糟糠之妻,乃为佳话,怎么孤现在只要皇后一个,皇后就成了祸国的妖后了?还是说,诸位朝臣,口中说着尊重发妻,嫡庶有别,都是在说屁话?!一个个道貌岸然的,竟是悉数存了宠妾灭妻的心思?”
宠妾灭妻,嫡庶不分,最是为人诟病,甚至可能还会落得治家不严,断了仕途的结局。皇帝把话说得这般重,着实叫这些臣子受不住了。
没有吭声的还好,方才一个个叫嚣着反对意见的,这会已经是汗如雨下,战战兢兢:“臣等绝无宠妾灭妻之意。”
燕秦冷哼一声,重新坐了下来:“你们既然没有这个心思,那就说说看,这人说的,妖后媚上,除了这个后字,哪个字是对的?”
有老臣站出来,颤颤巍巍地说:“臣等没有觉得皇后是妖后,也不曾想让陛下废后,只是皇室子嗣艰难,多子多福,为了大燕江山着想,怎么能散尽后宫”
这话就说得中听多了,但燕秦又反问他:“可如今大燕江山不是有了继承人吗?”
老臣也不敢明着说,这婴儿这么小,能不能顺利活到继承皇位还另说:“只是以防万一,再说了,自太/祖皇帝以来,大燕便没有散尽后宫的先例。”
皇帝这散尽后宫,就已经牵扯了许多人的利益,而且按照皇帝今天说话的口吻,肯定秀女也不会再选了,这绝了多少人的希望。
燕秦眼带讽刺,语气也颇有嘲讽之意:“祖制祖制,你们尊崇的是祖制,还是孤这个皇帝?祖制里好的,自然要保留尊崇,不好的,便应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再说了,老祖宗那时候的大燕是什么样子,这满朝文武是什么人,现在的大燕又是什么样子,站在这金銮殿上都又是些什么东西,你们处处要比,拿先拿自己比比好了。”
皇帝看起来还没有消气,语气相当得激动,声音也格外的高昂,这话显然说的是气话,但即便是气话,从天子的口中说出来,也很难让人就这么不当一回事。
满朝寂静,无人再敢高声言语。
燕秦也清楚得很,这些人不吭声,只是因为他一时间的强压,等到早朝过后,朝臣们退下去了,便会小心翼翼地来试探他的想法,千方百计地来劝阻他做这个决定。
但也不要紧,只要现在这点安静就够了。发了一通脾气后,他又冷漠地道:“言官吴永污蔑皇后,扰乱超纲,其罪当诛。”
一句话,就把言官的死,以死谏君定性为畏罪自杀,兴许一一旁记录的史官会用寥寥几笔把这一切记下来,可能还那言官一个“清白”,但谁在乎呢,那是之后的事情了,百姓耳中能够听到的版本,那就是这个言官活该,编排皇后,嫌自己命不够长。
发了一通脾气,燕秦又靠在龙椅的靠背上,很是疲累地说:“罢了,今儿个早朝便到此为止吧,散朝。”
太监尖细得嗓音又在太和殿的上空响起,宣布着散朝。燕秦和摄政王先后下了高台,离了太和殿,剩下那些朝臣,等送走了皇帝,交头接耳一番,也纷纷散了。
那言官的动作确实突然,燕秦又命人好生查了一番,怕自己夜长梦多,也不等朝臣们劝谏什么的,雷厉风行地把后宫给散了。
暴君做起来还是很容易的,把这些个宫妃全送出去,也就完事,彻底清净了。
但是这散尽后宫带来的后续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弭,大燕又出事了。真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且这一次的出事,不是什么儿女情长,也不是什么朝臣被刺杀,是真的出了大事。晋国的军队,在边疆和大燕交战,打得大燕节节败退,消息传到燕秦耳朵里的时候,九幽十二城,已经丢了三座城池。
晋国的将帅,非常的勇猛,也算是战场上的连胜将军了,唯一战败他的人,便是大燕的摄政王,但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这些年来,大燕重文轻武,骁勇善战的将帅已经不多了,虽然不断有新鲜血液注入,但都是没上过战场的,经验不足。
况且晋国此次来势汹汹,野心直指大燕国都,甚至叫嚣着要摘下燕秦的脑袋。面对这样的情况,大燕能忍吗,自然不能。
而目前的这种情况,最好上战场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