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 雍正皇帝越想, 弘历那阴沉的脸色就越是历历在目。这天中午,雍正在养心殿东五间跟衲敏一起吃饭。衲敏瞧出他脸色不好,随口问了句:“皇上可是没有休息好, 看着脸色不太好呢!”说完就后悔地想把话吞回去。谁不知道雍正四年大选之后,后宫添了好几个“佳人”。现在还有人在西四间随时候着。这时候问皇帝没休息好, 不纯粹自个儿找事儿嘛!说轻了是皇后没有容人之量,说重了那可是嫉妒。够上七出之条了。
没等雍正回答, 衲敏就急忙补救:“要是因为国事, 皇上您就不要说了。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只希望您以龙体为重,切莫太过操劳了。”
雍正摆手,“倒不是国务。这件事, 皇后知道也无妨。”说着, 就把对弘历的怀疑说出来。大概是怕皇后过于忧虑,并未提及其他皇子。
衲敏想了想, 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着雍正说:“皇上您多虑了。弘历这孩子,今年已经十七岁,又定了亲。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候,他能有什么烦的呢?要说烦,只怕是因为媳妇还没娶到家, 才烦吧?叫臣妾看,眼下,也是该定日子了。前几日臣妾还想着要跟您讨个主意, 偏又忘了。正好今日提起来。您看,是不是叫钦天监算算,什么时候合适呢?”
雍正坐着想了一会儿,便说:“是了,还是皇后想的周全。熹妃一个亲娘,都没听她说过一回。朕一会儿就传钦天监来,算个好日子。至于一切准备,去年赐婚的时候,内务府、工部就开始备着了。接下来,皇后只怕又要操劳了。”
衲敏撇嘴,心想熹妃可真够倒霉的。关心弘历吧,有人说她拉拢皇子;不关心吧,又说她不慈爱。做娘做到这份上,还不如学乌雅氏太后对雍正,什么都不管来的顺心。琢磨琢磨,对雍正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操劳的。不过是掌宫嫔妃跟我说声,把事情都办好了,我揽个总、说两句话罢了。不过皇上,熹妃妹妹毕竟是弘历的生母。如今,儿子要成家了,总要跟她说一声。再说,熹妃掌宫数年,凡事都比较熟悉,要是由她来操办,不仅臣妾能偷个小懒;事情也一定会办的更加稳妥的。”说完,又补充,“就请皇上看在臣妾爱偷懒耍滑的份上,帮臣妾这一回吧。”
雍正听了,不由失笑,“你呀!罢了,既然你这么说,就叫熹妃出来管事吧。”想十一、十二也都两岁了,总不能老让熹妃在屋里静养。
衲敏笑着叫来王五全去钟粹宫传话。王五全听完,答应着退出门外,还未走出东五间廊下,就听外头一阵娃娃哭声,越来越大。王五全抬头一瞅,奶嬷嬷怀抱着十阿哥,跟后头有狗追似的,一路小跑。再往后看,可不是有“东西”追嘛!后头跟着固伦公主,一路紧追。最后面九阿哥一面喘气一面跑,还一面喊:“妹妹,别闹——”再往后就是一串伺候的宫人太监嬷嬷们,整个一“马拉松”赛跑。
走近再看,这哪儿是十阿哥啊!分明是十“公主”嘛!一身粉色长裙,还镶上西洋蕾丝花边。脑袋上扣着一大朵牡丹,娇艳欲滴。两只脸蛋儿,一边涂上大红胭脂,一边抹上绛色朱粉。小嘴唇上是紫色膏状物,似乎还在一点一滴往衣服上滴。
王五全当即就要笑出来。十阿哥见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被人看见了,当即“哇”的一声,哭的更痛了!别看这娃两岁不到,也知道自个是男人。如今这么一身装束,不伦不类,就差跟高无庸、王五全这等为伍了。能不伤心嘛!
小十宝宝哭的痛快,可累的抱他的奶嬷嬷浑身无力。从景仁宫一路跑来,又要躲避这么多人,就算这个奶嬷嬷年轻,也走不动了。当即勉强抱着小主人站在养心殿后院喘气。
固伦公主一路咋呼,终于赶上来。一把拨开王五全,蹦到弟弟跟前,“宝宝你跑什么呀?我还没画完呢!来来来,我给你画个眉毛啊!保证弯弯的像那天上的月亮!”说着,高举着手中眉笔就往宝宝脸上捣鼓。奈何身板小,够不着,便对着小十的奶嬷嬷呵斥:“混账,本公主给弟弟画眉毛,你个奴才不说在一旁帮着,反倒处处为难,是何道理!仔细我把你拉出去砍了!”
奶嬷嬷一脸为难,不是得罪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如今,她突然就羡慕起九阿哥的贴身嬷嬷了。看看人家,过的多好,从来就不担心小公主给九阿哥换衣服。
九阿哥身后几个嬷嬷留意到这边同事发来的羡慕眼神,不由个个暗自唏嘘。我们不比你强好不好,这个固伦公主,可是天天去九阿哥屋里折腾。她是不给九阿哥穿衣打扮。问题是,她跟九阿哥抢衣服穿啊!你说,一个金枝玉叶,整天想着穿阿哥的衣服做什么呢?
听见院子里喧闹,衲敏急忙跟雍正说一声,扶着碧荷出来查看。还未明白事情原委,一看到小十宝宝那副尊容,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宝宝问:“固伦公主,又是您的杰作吧?”
宝贝咯咯笑着嘭地蹦到衲敏跟前,拉着衲敏袖子摇晃:“皇额娘,好看吧?好看吧?”
衲敏无奈,这是这个月第十次了。今天才初八好不好!看来,宝贝这个“好”爱好,是不能再宠着了。当即沉下脸,“宝贝——”
宝贝一看不妙,小腿儿往后移两步,冲身后大喊:“哥哥——”
只见小宝一路跑一路喊:“哎——来了——”早知道就不去公主所找姐姐们要吃的了,又错过小十化妆的一场好戏啊!
衲敏扶额,天,老娘还没开骂呢,就来了个护花使者!只见小宝腾腾腾凑近,躬身施礼,不等衲敏叫起,就蹿过来抱着衲敏的腿,小脸可怜兮兮地往上看,“额娘——”
衲敏故意拉下脸,“叫老天爷也没用。你妹妹太过分了,今天我非教训教训她不可。要不然以后就无法无天了。看把你弟弟画成啥样了。”说着,就叫去传固伦公主的教养嬷嬷。
小宝兄妹互相看看,见母亲真的火了,如今别无它计,只得使出杀手锏,一齐张大嘴,两声大吼,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把满院子人吓一跳:“阿——玛——”
别说,这一招还真灵。话音未落,就听东五间内传出一声威吓,“又闹什么?”
紧接着,明黄色龙袍就随着雍正步伐,移到廊下。衲敏叹气,招手抱过来小十宝宝,往雍正怀里一塞,“您自己看吧!”看你还宠闺女不!那么多公主格格,就她这个样子,都是你个“女控”给惯的!
一到雍正怀里,小十也不哭了,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向亲爹展示自家姐姐的“杰作”。脸上的脂粉因为泪水冲刷,一道一道的,支离破碎。再给小十小手一挠,更是糊成一团。衲敏看了都替宝宝义愤填膺,心想这回雍正可不会再护着宝贝公主了。
哪知雍正端详半天,最后,还是笑了,招来宝贝,耳提面命,“你呀!这种紫色胭脂颜色,最不能和红色搭配了。更何况这牡丹花下面还有绿色的叶子。记住,以后实在想用紫色,要与金色一起搭配。懂吗?”
此言一出,不仅衲敏,就连满院的宫人太监,都觉得雍正皇帝好生过分。衲敏又急又气又好笑,抱过小十,“走,他们都不给咱们主持公道。咱们自己玩,不理他们。”也不理雍正,领着人望景仁宫而去。
直到皇后凤辇出了养心门,雍正这才拉过来固伦公主,点点她鼻子,“以后不许那样欺负弟弟了。你要真的想做衣服化妆,阿玛这里还有几只小狗。你什么时候闲了,可以过来玩。但不能拿弟弟来试。懂吗?”
固伦公主本来不屑于跟雍正皇帝共用“服装模特”。但一想皇帝的御用模特,不用白不用,反正不要钱,犹豫一下,便很爽快的答应了。
于是,雍正皇帝与本朝唯一的固伦公主就此展开了长达十年的“服装设计”大赛。最后,还是皇后借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公主放水,公主才得以险胜。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话说雍正皇帝当日召见钦天监,命算出今年吉日,还要为四阿哥弘历举办婚礼。叫来内务府、工部,说四阿哥婚礼就在皇宫重华宫举办。一时间,重掌宫务的钟粹宫里,人来人往,贺礼不断。
然而,还没等到钦天监将今年吉日报上去,谦嫔那里就传出十二阿哥病重的消息。紧接着,裕嫔身边的十一阿哥也不见好。太医们得了皇帝、太后、皇后三方旨意,于两宫之间来回奔波。接连数月,十二阿哥昏厥过去八次,十一阿哥昏厥六次。平均每月至少一次,每次太医都向上报,说实在无能为力之类的话。弄得整个皇宫都愁云惨雾,雍正甚至连圆明园都没心情去。
要是别人,或许耽误不了弘历大婚。可十一、十二毕竟是弘历同母弟。雍正亲自叫来太医问话。又找来弘历分析明白,父子俩连着几天也没弄出结果。最后,还是乌雅氏太后亲自出马,把弘历大婚放到雍正六年二月初二。钦天监一算,是个好日子。这才暂告一段落。
宫外三阿哥府,弘时抱着儿子永琛逗弄,一面跟董鄂氏说:“福晋,你可是没看见,老四那脸色有多难看!哈哈,看来呀,等咱儿子会跑,他那媳妇儿还未必能进门呢!说来也怪,就算没有嫡福晋,弘历身边,也不缺女人呐!怎么这都两三年了,就没一个怀孕呢!”说完,就冲董鄂氏眯着眼睛淡笑。
董鄂氏微笑,“人家后院的事,妾身怎么会知道呢!”说完,抱着怀里二格格朝弘时意味不明地笑笑。
弘时微微眯眼。“可不是,弟弟后院的事,不是咱们能插手的!”哼,要不是皇额娘叫咱们常去看母亲,母亲又借机将手头积攒的势力悄悄递给媳妇。谁能知道害死永|的真凶竟然还有熹妃母子?弘历,你娘跟别人合伙害死了爷的儿子,爷就叫你“儿子”偿命!
日子兜兜转转,似乎眨眼间,雍正五年就过去了。过了元宵节,就要给弘历办喜事了。
衲敏本就是个“后娘”,对弘历的婚事完全是甩手不管。怕太后和雍正说她,便每次见到二人就照熹妃汇报的话全盘照抄。太后不喜熹妃一副小家子样,不高兴管。雍正则是开始打算对回疆用兵,加上“秘书长”张廷玉病了,压在他身上的业务量骤然猛增,没心思管。只要皇后表现出一副慈母样子,对于背后之事,他也不懒得计较。如此一来,居然给衲敏混过去。
哪知,皇宫里头混过去了,皇宫外面,偏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