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敏想了想, 嘴边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要说郭敬安是刑部侍郎, 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家弟弟跟着个强马?虽然那强马是他“媳妇”,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可是,要是郭敬安自己逃走, 跟家里再也没有联系不知道,也不大可能, 毕竟,他得中进士, 并能在御前任职, 可见也是有些本事的。这样的官位,怎么也要衣锦还乡才是,这么多年都没跟家里联系, 实在说不过去。如此一来, 衲敏自己也不确定孔郭郭的爹是否就是那个刑部侍郎,自然不敢问为什么现在才知道他在哪里。
孔兰珍多年来, 强装刚强, 却在今日见了衲敏外柔内刚的模样,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当年太过强硬,才吓坏了郭郭她爹。让他到现在都不肯找自己。今夜又跟衲敏说了这么多,心里郁结之气, 疏导大半,遂嫣然一笑,“早点儿歇着吧!明天又该忙了!”
衲敏点头, 看着孔兰珍一身轻松地推门进屋,笑着摇摇头回身进了西屋。
碧荷早在门后等的不耐烦了。见衲敏回来,急忙压低了声音问:“主子,没事吧?”
衲敏摇头,困的眼都睁不开,“管他有事无事,明日再说!”倒头睡着。
碧荷撅嘴,一跺脚,也径自睡去。
山村外,一对粘杆处侍卫身披兽皮,手执弓箭,牵着猎犬,一路走一路用暗语商量:“头儿,是这儿吗?咱可是找了一夜了,怎么还找不着山村入口啊?”
“他母亲滴!你问我我问谁?不是说这就是一个七岁娃娃干的?怎么连太极八卦阵都摆出来了?你家七岁娃娃会摆迷魂阵啊?”
“我看不会,我儿子十岁才知道老子跟孔子不是哥俩儿!”
“贫嘛贫!干活儿!再出不来,别说棋盘山山村,咱们这帮老兄弟,先得饿死在这山沟里!真是的,怎么连只耗子都没瞅见?好歹给咱塞塞牙缝呐!”
不远处,树棵子里,赵三嘿嘿冷笑,假扮猎户也不专业,叫老子一眼就看出破绽,得了,哥几个就在这里头好好过吧!这秋日景色,好哇!站起身来,哼着小曲儿,扛着粪叉,全然不顾里面众人焦急,乐颠颠地就走了。
“山丹丹那个花开咧——红个艳艳——”
一大早,孔兰珍就得了信儿,知道有人来闯山门。只是,这才来的人,与往日大不相同,单是远远一眼,就看出这帮人身上功夫不弱。顾不得准备去京城的行李,拉上赵三几个人,就到山村外头加固防御。
碧荷悄悄候着他们出去,溜进门对衲敏说:“主子,看样子,是有仇人上门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省得当靶子。”
衲敏蹲在地上,一只手往铁鏊下塞柴火,一只手往上摊煎饼,头也不抬,“关咱们什么事!上次你不也打听清楚了,这个棋盘山这么多人,身上,从来就没有人命。就是仇人找来又怎么样。大不了,咱趁乱溜出去。再说,你有把握出的了那村外的迷魂阵?”
碧荷无语,只得见机行事。
王五全大清早起来,就帮着郭敬石往院子大水缸里挑满水,又到东边来给皇后请安,挑水劈柴,一阵忙活。孔老汉见自己活计叫人家干了,也落得清闲,便从腰里抽出旱烟,靠在门上一个劲儿抽。孔郭郭一大早起来,不见母亲,以为又去忙了,便自己穿好衣服,巅巅地跑到西屋去逗小十。
哪知西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孔郭郭问了姥爷,又急忙到厨房。山村厨房,自然不如皇宫,不过是上头搭个棚子,四角支个柱子。倒也方便往外冒烟。还未蹿到棚子下头,就闻到一股香味儿。孔郭郭几步跳过来,就见小十正抱着个煎饼啃。一旁的大婶和碧荷姐姐忙着摊煎饼,顾不上跟她说话。
孔郭郭虽然年幼,性格活泼,但也不是像宝贝公主那般蛮横无理。虽然看见小十吃东西,她也很眼馋。但四下瞅瞅,别人都在忙,她姥爷还没吃,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吃了,只得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衲敏冷不防扭头看见孔郭郭立在身旁,一脸馋相又不敢伸手去拿,不由好笑,卷好一个煎饼递给她,“吃吧!洗手了吗?”
孔郭郭乐的眉开眼笑,伸手接过来,一面吃一面说,“洗了,我脸也洗过了,不信你看,白白的呢!”
衲敏、碧荷一阵笑。孔老汉也闻着香味儿过来,“哟,有好吃的也不叫我老汉一声,我可不管,先下手喽!”说着,左手抓一卷,右手抓两卷,就着盆里大葱,乐呵呵蹲到大门外吃去了。
衲敏见王五全也快忙完了,索性叫他也洗手先吃。出门在外,不必太过计较规矩。
碧荷笑笑,“反正就剩这一点儿了,不如我跟王五去吃,您自个儿做?”
衲敏点头,“去吧,我这马上就好了!”
碧荷轻笑,“那感情好!”嘴上这么说,可不敢真这么干,还是老老实实陪衲敏把面都摊完,才端着一大盆的煎饼、大葱,到院子里大石头上吃饭。
衲敏还要再做一锅汤,谁知孔郭郭早就往锅里添好水,乖乖坐到灶前烧火。衲敏一面帮着往一锅滚水里洒玉米面,一面感慨:“到底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孔郭郭听了,咯咯笑说:“我娘说,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将来,棋盘山都靠我当家,我当然要多学些啦!姨姨,你摊的煎饼真好吃!能教教我吗?”
衲敏不由失笑,碧荷则从院子里几步过来,接下衲敏手里的活儿,嘴里嚼着满嘴东西,支吾不清。孔郭郭听了,笑着安抚:“姨姨你别担心,这外头是我爹当年教我娘的太极八卦阵,不会伤人,就是迷糊迷糊,进不来的。你们要想出去,我带你们出去就行。反正也是我把你们弄来的。”
碧荷斜眼,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哦?小丫头,你就不怕我们走了,没人给你当小女婿?”
孔郭郭嘎嘎大笑,“我那是闹着玩儿呢!反正也没事儿干!闲着也是闲着!别说我没打算拉女婿,就你们家那个鼻涕虫,我还看不上呢!”
小十本来乖乖地坐着,叫王五全喂他东西吃,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对这个小丫头睁只眼闭只眼,横竖不理。哪知,这才过了一夜,她就不认账了。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哼哼两声,看也不看孔郭郭,两手捧着卷煎饼,自己回屋吃去了。
王五全跟着伺候。衲敏则是权当没看见。眼前的事,才叫人头疼呢!
承德避暑山庄,怡亲王在侧殿不住来回踱步。派出去的人早就该回来了,怎么如今什么消息都没有。怡亲王妃兆佳氏坐在一旁,忍不住埋怨:“四嫂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这么多奴才,任她打,任她骂!何苦跟自己过不去。还带着十阿哥。如今,也不知道到哪儿了?连粘杆处和大内侍卫都找不到。真真是急死人了!”
十三看兆佳氏一眼,“你平常跟四嫂一起,就没听她说起什么地方?”
兆佳氏仔细回忆,最终还是颓然摇头,“四嫂她,还真没说过什么。就是说喜欢吃面食。面食,那应该是北方。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也不过两天时间,她又带着十阿哥,能去哪儿呢?”
十三叹气,拿出雍正传来的密旨细看,无疑,是碰上棋盘山的强马。可是,林海茫茫,究竟在何处呢?会不会,遭遇不测呢?想到这儿,十三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四嫂在四哥心中的地位,别人或许只觉得“宠”。但他看的清楚,四哥对四嫂,可谓用心至深。如果四嫂出了什么事,整个朝堂恐怕都要掀起一阵风波!唉,四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个武氏,就那么重要吗?四嫂是和气不假,可和气并不代表没脾气啊!
滚滚车马,喧哗而有序。明黄罗伞之下,帝王坐在御辇之内,眉头深锁。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山寨,居然有这么难过的机关。接连挡住几波粘杆处侍卫。看来,是该除掉他们的时候了。这样的力量,决不能留在民间!只是,如何才能保护皇后母子不受伤害呢?
孔兰珍看着在太极八卦迷魂阵里上蹿下跳、爬高蹦低的一帮人颇为无语,摆摆手,“放他们回去吧!咱们也该准备搬家了,这地方,是没法住了!”
赵三还要再说,孔兰珍直接说他:“眼看着村里又要添下一代人了,总不能老让他们呆深山老林里吧!好歹还是要出去见见世面的!”
赵三这才闭嘴。是呵,他家老大、老二都十来岁了,打猎什么的都挺在行,可对集市什么的,都不知道。一两银子换几个铜板都弄不清,这怎么能行!看来,老大说的对,孟母三迁,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天,当粘杆处、血滴子通力合作,终于将这劳什子的太极八卦迷魂阵打开活门,顺着林间山路一路潜行,终于摸到传说中的棋盘山山寨时。只见山门大开,人迹罕无。一行人不敢从大路进村,猫着腰、低着头,上房的上房,爬树的爬树,溜进村子里,排查半天。最后,找到两头猪,一只羊,还有半块煎饼,摸着还热乎。至于人,则是半个全无。
血滴子佐领恨恨地咬一口煎饼,“他母亲滴!又给蹿了!”
粘杆处佐领则一把抢过煎饼,拿块帕子包好塞到怀里,嘴里说:“回去给主子看,也是证物!”开玩笑,跟碧荷共事那么长时间,他会看不出这是皇后主子做的吃食?
等这一伙儿人终于骂骂咧咧、大大方方地从山村撤出时,村口牲口槽里,突的冒出一个脑袋,嘴里吐一把干草,一面骂骂咧咧,“他母亲滴!钱六儿,你家的牲口吃的也太差了吧!干草就干草吧,还有石头!”
大树洞里,钱六盯着鸡窝头钻出来,“爱吃不吃,不吃给我家驴省着!”
孔兰珍领着大伙儿从枯井下爬出来,召集众兄弟,“快走!去京城!”
不出半日,临近木兰围场的雍正就收到了已经凉透的半块煎饼,煎饼上,两颗牙印显得极为晃眼。雍正帝大怒:“把那两颗牙,给朕拔喽!”我媳妇儿做的东西,我还没吃,就叫你给抢先了!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