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二十七号是任务日。雅*文*言*情*首*发营员们在中午出发,自278号公路出城,于下午的时间到达了新泽西。大巴最终停在了派恩兰国家保护区旁的一片空地上,能远远的望见一大片杉树。
这次的任务,是拍摄跑车的平面广告。原本男人们对被载到市区外还有些怨言,等到真看到车子实物了,一个个的都把废话吞了进去。
平面的车辆广告不比电视广告,不用模特绞尽脑汁的经由创意来展现车辆的性能。他们要做的,无非就是成为一个“不会转移车辆闪光点的装饰品。”但是一看到那辆最新版的道奇蝰蛇str-1o时,男人们还是露出了蠢蠢欲动的表情。
这辆车真算下来,并不算贵。然而性能真的是足够出色,外形也够亮眼,能唤起男人心中那些极野性的成分来。对着这样一辆车,多数人的表情都是渴切的,只是骆林的表情却有些怔怔。
他知道这辆车是道奇蝰蛇,甚至还能说得出扭矩,排量和百公里加速耗时。然而这不是说他有兴趣,只是当年做佣人时,很是辛苦的背过资料。
说起来,他的确是驾驶过这样的车子——当时他被某个人借出去,给别人做了代驾。那时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生怕有了擦撞,自己该是赔不起的。
没想到现在竟然要拍摄这车子的广告——骆林觉得这样的场景转换既不可思议,又可笑。
……
拍摄时,分给模特们的衣服都是统一的黑色套装,打摺领带上印了暗色蛇纹。男人们换着姿势和车子贴在一起,不管是倚着车门还是站在引擎盖前,都尽力的昭彰着身上不羁的气质。
这样的户外广告拍起来,大概是过瘾的吧。骆林能看见里弗斯猫着腰踩上了跑车的车顶,然胡故作妩媚的侧身盘起腿。西斯头痛的对他大叫道:“里弗斯,你是要开车,不是要和车□!”
然后里弗斯便爽朗的笑起来,眼神和骆林的轻一交汇,然后不着痕迹的移开来。
……待到骆林自己坐上了那车子,他长呼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将手放上排挡的一刻,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
这次的任务说起来有些平淡。多数人想要摆出出彩的姿势,可惜看上去还是有些怪异。汽车广告的受众和时装广告的受众毕竟不一样,并不是夸张的表情和体态就能赢得潜在客户的好感。
正因为如此,当看到特拉维斯身体大开着,仰倒在引擎盖上的照片时,罗翰很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样的动作把车标都挡住了,好像你在用身体来帮这辆车挡子弹一样。类似的照片如果出现,只会让人觉得不伦不类。我希望你玩的愉快,特拉维斯……但是这样的广告……算了,来讲下一张吧。”
……既然奇怪的动作不能加分,除却适度的创意,最终看的还是模特个人的气质是否和车辆相合。说起跑车再说起道奇蝰蛇,第一印象大概是和“不羁”这样的形容词有关。然而这样的表情一旦过界便会让人联想到不良分子的低下,很是需要认真把握。因此在这一任务中容易获得高分的,必定是会懂得表演的人。
在骆林拍摄时,他请摄影师选择了一个特殊的拍摄方式。相机被摆在了车子的后侧,然后拍摄到了后视镜里,骆林正视前方的脸孔。他没有笑,只是凝视着前方,看起来也显得眼神锋利。
只可惜这个角度取不到车辆该展现的部分,有些过于的偏。而骆林的表现和最优的几个人比起来,果然还是有些差距。
那么,最后的赢家是谁?
几乎是毫无意外的,这荣誉给了阿尔弗雷德。在他的照片上,他站在草地上,右手撑在引擎盖上,然后俯下了身。在他的左手上,他捏着一只青灰花纹的蜥蜴,凑近了车子的前脸。他对着车子低下头,似乎是笑的很开心,却也同样带着不以为意的感觉。仔细一看,你会发现他的笑有些——怪异。足够潇洒,欣喜,却也带着些适度顽劣和残忍。
这样的表情和他的动作一起看来,似乎是他要将手中的蜥蜴送去给这车子喂食——蝰蛇的食物除了老鼠和鸟,的确还包括这种爬行动物。看上去,他是真正的将这辆车,视作了有生命的爱宠。
在阿尔弗雷德接受罗翰的赞扬时,骆林听见那法里奥困惑而不满的说:
“为什么他就找得到蜥蜴?他哪来的时间去抓那种东西……嘿,这对我们也太不公平了。”
劳尔冷冷的插了一句:“只怕你看到了蜥蜴也不会想到把它当道具吧?真是有够可笑。”
阿耶斯提斯没有情绪的开口道:“……曼森说过,他是在临时帐篷里换衣服时,发现那蜥蜴趴在地上的……呵,为了避免争端,我们现在的确应该跳过这个话题。”
特拉维斯开始小声抱怨,说为什么连这个一直不开口的家伙也来偏袒阿尔弗雷德。骆林却注意到了阿耶斯提斯只用了姓来称呼阿尔弗雷德,而他说话的口气,也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被什么想法促使着,骆林走到阿耶斯提斯身边交谈起来。而阿耶斯提斯在沉吟片刻后,无奈地对骆林道:
“这事情告诉你应该没什么问题。这地方的原生蜥蜴都是变温的,这时间应该在冬眠。阿尔弗雷德拿着的那一只……应该是一直待在温暖的地方才对。”
骆林蹙起眉毛:“你是说……他也许有事先准备的可能吗?”
阿耶斯提斯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光我说的话算不上证据,毕竟我们不能排除他撞大运的可能性……但是真说起来,他怎么事先准备?lgm的保密工作没有弱到他能轻易拿到消息的份上,除非是官方故意泄露内幕给他。真是那样的话,我们更没有发言的余地。”
骆林心知阿耶斯提斯对这次的训练并不非常上心,可他思考的方式的确比其他多数的模特都周全。他的设想很可能是对的, lgm想将阿尔弗雷德捧成冠军也很合理——但是骆林却隐隐的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
是哪里?
……
拍摄和点评环节结束后,太阳已经落山。西斯发布通知说,他们会在临时帐篷前的空地上点起篝火,让男人们能够在这自然里好好的享受片刻安宁。不仅如此,烧烤要用到的食材被一箱箱的从车上搬下来,连带着烧烤架和木炭一起。他们要享用烧烤大餐了!男人们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并没察觉这晚上还有如此安排。
除却依旧凛冽的寒意不算,这些营员们兴致勃勃的投入到了晚餐的准备过程。烧烤架被利索的搭起来,炭火不一会儿就变得通红。在原本的分工里,骆林只需要将食材一一分类分配。然而特拉维斯苦着一张脸冲着骆林跑过来,向他扬了扬手中乌黑的物体——“骆林……求求你了来帮我烤肉吧!那法里奥做的这种玩意儿根本没法吃!!我觉得我会因此得不孕不育症的——”
骆林对于这种不知所云的发言很是哭笑不得,擦了擦手就赶过来帮忙。小羊排,牛后腿肉和香肠……骆林低下头仔细的翻烤着食物,热气熏烤着他的脸,一滴汗落下来,在火炭上发出“嗤”的一声。
“骆林我不要吃鸡皮……”
骆林将鸡翅划开再用签子将皮挑掉,然后递给了特拉维斯。特拉维斯愉快伸手接过:
“看到它我就觉得自己饿了三个月,这可真的和那法里奥的作品没法儿比……可惜鸡皮被扔掉了,不然味道会更好。”
骆林“哎”了一声:
“你不是说……”
特拉维斯疑惑的看过来,骆林忙低下头:“没什么,就是听错了。”
……的确是听错了。
站在自己面前,说,“骆林我不要吃鸡皮……你自己吃掉算了”的人,不是特拉维斯。
明明是十年之前的事情。那个孩子,用中文这么和自己说着。
骆林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幻听很是可笑。他抬起手,拭掉额头上的汗,表情带上了些不自觉地自嘲。
……
晚餐吃完之后,男人们三三两两的在篝火边坐下趴下,相互聊着天。骆林看着温暖的篝火,却没有太多的倦意。
他在认真回想今天的这次任务——他真的不喜欢阿尔弗雷德,一点都不。但是这个人的表演,的确非常精准。
那是一种角色的带入。能够瞬间让阿尔弗雷德变成一个和往常面貌不同的人。
不管他是否得到了先手消息,你无法否认他的表演是出色的——像是戴上了设定好的面具,完美无缺。
骆林垂下眼睛,思考着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应该是怎么表现才好。的确,之前几次的任务里,他也进入过所谓无我的境界。但是那种感觉似乎很难抓住,总是需要这样那样的契机——只有他的心情平和且放空一切时,他才能进入角色。
骆林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这就是问题所在吗?因为太在乎,对于结果太不安——以至于过于想要让自己变得“不同”。但事实上他要做的,反而是忘记他自己吗?
——暂时性的成为“别的人”。成为一个构想中的角色,从而扔掉自己性格中的束缚。
骆林站起来,离开了篝火映照的范围。卢克好心的提醒他:
“注意别走太远!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我们不回纽约,要住在——”
接下来的句子骆林没有听见。他已经走到了林地的边上,对着头顶上的月光,他长呼了一口气。
……
那天骆林在杉树林里寻了一块石头坐着,看着溪水间林叶的影子和碎裂的月光。那时他听见的鸟的啸叫,在很久之后都记得清楚。
待到他把脑海里该理清楚的东西都理清了,他这才又起身往回走。
来时他没有进这林子多深,现在只需向着树木变得稀少的地方走过去。依旧是来时的那条路,但是偏了些许——他现在正对的不是帐篷,而是下午拍摄广告是面对的那辆车子。
月色下,引擎盖反射出一道冷清的光。骆林将外套的前襟正了正,不自觉地向这辆车走过去。
——如果这任务再来一次的话,自己做出的的表情,会是怎样的?
骆林这么想着,一路低着头。然后他发现在对面,有人也正向他——向这辆车走来。
就在那时,那个人扬起了手中的钥匙开了车锁——这会是这个人的车么?
骆林抬起头。
他看见段非穿着lgm的制服站在他面前。然后段非说: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
后来骆林被段非拉上了副驾驶的车座。这变故发生得太快,骆林还没反应过来时,段非已经踩下了油门。
“停车让我下去。”
骆林这么说着。
“……不管是坐大巴和坐跑车,到的地方一样就可以。我的工作就是负责把这车子开到lgm交待的地方去。”
段非直视前方,加大了油门。
骆林道:“我不管你怎么说,我想要回去。他们还在等我。”
段非看了他一眼,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用英语道:
“山科尔先生你好,我是段。我在开车去目的地的路上,对,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遇到了训练营的参加者骆林,他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我想先让他乘这辆车离开——不,他没有其他的需求。那么能允许我这么做么?好的,非常感谢。”
骆林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做法不可理喻一般,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什么身体不适。够了段非,你何必一定要拉我上来……”
段非调了一下后视镜,过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知道。”
骆林没说话。
“你上次已经说过了,看到我会心情不好。我不是想逼你,也不是想你难过……但是这么下去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结果这一回看到你,身体自己先动了。”
段非咳了两声,继续道:“既然都这样了,我也没办法就那么放你下去。”
骆林微的摇了摇头,然后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然后他说:
“……这是去哪里的路?”
“大西洋城。lgm说你们的下一个任务要在那里举行,现在先过去住。”
骆林没再开口。而原本匀速行驶的段非,将油门一点点的踩下去。
终于待到时速达到了12o英里的时候,骆林忍不住叫出声来:
“不要开这么快。”
段非似乎是短暂的笑了一下,终于是松开油门踩上刹车:“……我还以为你会忍着不和我说话。”
骆林不看他。
“我一直都爱开快车,但是没出过一次事故。以前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提醒我不要飙车,拉我到那个无趣的赛车场去,白挨了我那么多打。”
“那时候你应该还是挺喜欢我的吧?你那么不想我出事。”
“现在呢?是因为你自己就坐在我车上,怕我和你同归于尽还是……”
骆林终于打断他:“……够了。”
段非又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从派恩兰到大西洋城的路程很短,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等到看到城市的灯火时,骆林下意识的长舒了一口气。
段非在这时将速度减了下来。
骆林一路看着窗外,现在听到段非说:
“……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知道你有多不想见我。但是我也知道我根本没办法让自己放弃你。”
“这他妈的……哈我又说脏话了。其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你说我们这样僵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有个转折点?”
“……我自己都看不到啊。”
“操……”
眼前是进城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加油站。段非在加油站前把车停了,趴到了方向盘上。
骆林向后靠在椅背上。在他身边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卡车的鸣笛。
那是过了很久,段非才又低声道:“……如果你这辈子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法放弃你……那我该怎么办呢。”
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口气过于软弱,段非露出了一个自我鄙夷的笑容:“听起来挺像报应的,挺好。”
他在自己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接着又发动了这车子。
骆林一直都没看他,只大概记得段非最后说了一句:
“可要真是那样,还不如死了。”
……
段非最终将车停在bata酒店的门前。他们是lgm人员里最先到达这里的——展现在他们面前的这座建筑,是营员们今晚要住下来的地方,也是大西洋城最大的酒店兼赌场。骆林自车上下来,走进大堂里,选了等候用的座位坐下。
他一直都没有回头,却是等了很久,才听见门外那辆车的引擎声渐远。
这酒店的大堂宽敞且金碧辉煌,空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香味。然而骆林却忽然觉得头晕。
——究竟现在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和段非一起相处了十年,又是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个地步。
就好比有的时候他禁不住也会迷茫, “重新开始”听起来很简单,为什么现在听了,只觉得那么难。
——你退一步,或者我退一步。这样就会互不牵扯,又或相安无事了吧。
可是没有人会退那一步。
真的是,没有办法。
骆林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脸。
……
和段非的又一次会面原本可以带给骆林更持久的冲击,可惜接下来的另一件事,让他不得不分心。
那是第二天早上,他在报纸上看到:
“breaking news——名主持酒后失言,rudo1f 集团继承人竟然已经订婚!”
只看这个标题,骆林不会觉得这报道和他身周的人会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认得出,在那报道的配图上,和那个标注为li11ian rudo1f的年轻女孩手牵手的,是阿尔弗雷德。
而半个小时后,阿德契科把另一本八卦杂志扔到了骆林面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显眼的黄色粗体字:“rudo1f未来女婿原是gay?知情人应景爆料!”
骆林这才发现,封面上那两个神态亲密的男人,竟然是张奕杉和阿尔弗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