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凤姐儿的话, 黛玉这里虽为着探春担忧, 却也知道此事自己不宜深管。不说别的,单是德妃那里就说不过去。
小叔子想要个包衣出身的丫头,这事儿怎么着也轮不到做嫂子的拦着。再者荣府什么心思?恐怕是巴不得明儿就将探春送了过去的。既是这样, 自己又何必自讨不快呢?
果然不过几日后,探春便被一乘小轿子送进了贝子府。
荣府里头贾政夫妻两个自是兴头, 一个女儿是宫里的贵人,一个女儿又进了皇子府里。说出去, 这也是一份荣耀不是?便是甄家, 如今在江南何等威风?女儿被赐进了贝勒府里,正经的名分也不过是个府邸格格而已。
贾母虽然素来觉得探春乃是身边儿几个孙女中最为出挑的,前两年还想着替她结门好亲, 只是毕竟婚姻大事, 父母做主。自己到底隔了一层,既是她父母亲都同意了, 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的。
倒是宝玉, 得知此事,大闹了一场。只说好好的女孩儿,竟要去给人做什么妾室,没的毁了那天地钟灵之气。惹得贾政大怒,险些一顿板子打上。到底还是贾母出面, 呵斥了贾政一顿方才罢了。
黛玉得知了消息,沉默了很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年关又到了, 黛玉去年在这个时候撂了挑子,将家事都交了给李氏。今年却不行了,只得自己亲自料理。登门送礼的人不少,既有胤g旗下的门人的,也有朝中一些官员的。黛玉揉着眉心看了半日礼单,直到听了外头请安的声音时才抬起了头,发现天已经黑了。
将厚厚的一摞子礼单分门别类地放好,刚要起身,胤g已经进来了。
黛玉见他脸色不大好,眼中颇有些疲色,知道如今在外头他是步步为营,万分小心的。对于他的压力,黛玉自然能够察觉到,只是她也知道,胤g虽然宠她,但是绝不愿意让她插手这些个事情。况且,她所知也的确有限。别说什么出谋划策的话了,便是简单的安慰,也不知从何处说起。
既然如此,自己便做好内宅里边儿的事情便是了,总是能叫他无后顾之忧,也是好的。
叫人抱了弘历过来,黛玉这里便亲自倒了热茶来端到胤g前头,笑道:“如今天愈发的冷了,也干燥的很。这个时候又没什么新鲜的菜蔬,饮食也是腻的很了。这并不是王爷常喝的普洱,我在里头加了些上好的□□,听说可以清热去腻,止渴生津的。我试了试,果然还好。王爷用一些?”
说着,轻轻揭开盖子,果然一股子菊香裹在茶香之中扑面而来。胤g伸手接了过来,见青瓷盖碗之中茶色微黄,茶水通透清澈的。放在鼻下闻了闻,方才喝了一口。细品之下,口齿留香。
抬眼见黛玉站在一旁歪着头看着自己,笑得眉眼弯弯,心里憋了一日的火气稍稍散去了些。不由得拉着黛玉的手坐下,笑问:“亏你怎么想到的?如今家里头事情还不够忙乱?倒还有心琢磨着这些个东西。”
黛玉睁大了眼睛,委屈道:“事情多着呢!可再多,也不如王爷的事情重要不是?我先在扬州之时,为着父亲调养,也时常会看些个医书。那《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上都说了,这菊花茶能平肝清目,对着头眩肿痛亦有功效,竟是个好东西呢。王爷不说赞我一声,倒要说我多事了?”
虽如此说,唇边却是一缕笑意。
胤g瞧着她略带些娇态的面容,笑而不语,只是那杯茶却是一点儿没剩,都喝了下去。
目光扫过桌子上头的礼单,胤g心内一动,问道:“这些个你都看过了?”
黛玉点点头,笑着将礼单推到他前头:“嗯。往年我没经历过,也不知道。只这两日光看礼单子,便觉得眼花了。”
说着,将礼单分了分:“我瞧着太乱了,今儿也没什么事情,便叫人拿了过来细看了看,也学着些个人情奉往的东西。这些个我都按着送礼人家分开了放着,明儿也好叫人去上了账,再做回礼。”
胤g听着,取过几张来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
黛玉不知何故,忙凑过去一看,却见上头写着的不过是些个上等的丝绸锦缎金玉玩器之类的,另外加了一部手抄妙法莲华经。礼并不出众,落款却是……年羹尧!
偷眼看了看胤g,见他面沉似水,不由得有些后悔。明明是想着要他回来好生松散松散的,如何就将这些个东西摆在了这里呢?
好在此时乳娘抱了弘历进来。黛玉忙接过来,抱在怀里,冲着胤g笑道:“王爷你看,小弘历叫着阿玛呢。”
边说着,边举起弘历的小手,朝着胤g挥了两下。
胤g知她心意,脸色缓了一缓。黛玉见了,赶紧又说了些今日小弘历的趣事,如何穿着厚厚的衣裳在炕上爬了;如何抱着自己的脚去咬着,却又要不着了;如何看着自己吃东西流吧唧嘴了之类。眼见着胤g嘴角渐渐有了笑意,方才放下心来。
胤g其实心里颇为恼火,年羹尧这个奴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才得了几年的势,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如今进京来了两日了,礼单都送了进来,人却还不见请安来。可见,在外头待得久了,心大了。
只是他忘了,任你如何心高,任你如何再有出息,哪怕位列三公,包衣奴才也还是包衣奴才。
右手抚着腕上的沉香佛珠,胤g心里有了计较,冷笑一声,将礼单掷在了桌子上:“这样眼里没主子的东西,爷不稀罕。明儿叫人退了回去。”
第二日,乃是休沐,胤g一早起来便进了书房。黛玉罩着他的话将年羹尧的礼单退了回去。只不到半日,年羹尧便飞马赶到王府来,求见胤g。
其时天正下着雪,雪片纷纷而落,不多时便在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年羹尧虽然进了王府,却在胤g的书房外头被拦了下来。
他本不是愚蠢之人,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封疆大吏,可见心思灵透缜密,才干俱佳。
可以说,这个年羹尧乃是胤g门人之中最有出息之人,胤g对他自然也是极为看重。
不过,胤g性子可以称得上一句锱铢必较。年羹尧既然胆大到不将自己这个主子放在眼里,那又如何能不给他点儿教训?也免得他飞的高了,真忘了自己的身份!
年羹尧恭立在书房的游廊下,不一会儿身上便披上了一层雪花。正值年底,一年中最冷的时节,饶是他穿着厚厚的皮裘,也挡不住丝丝寒意侵入。
雪下得愈发地密实了,年羹尧觉得身上似被冻僵了一般。只是,他自己也知道,此事说来乃是自己失礼在前,怨不得胤g生气。因此也不敢辩驳,想了一想,噗通一声,跪在了厚厚的雪地上。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开了。雍王府的大总管苏培盛走了出来,站到年羹尧前边儿,低声道:“年大人,王爷叫您进去。”
咬咬牙,年羹尧勉强站起来,苦笑道:“多谢苏总管。”
黛玉这里听着宋嬷嬷的回报,知道胤g叫年羹尧进了书房,微微松了口气。
年羹尧位高权重,他父亲年遐龄又极得圣宠。虽是包衣,但是势力不容小觑。年羹尧本人又极有军事才能,乃是胤g所能倚重之人。虽则此次行事失了规矩,胤g给他点子理所应当,也是必要的。否则,这个年羹尧只怕更加目中无人。不过,若是罚得重了,却也不好。
历史上的胤g,娶了年羹尧的妹子,年氏又极为得宠,因此夺嫡之中年羹尧能够坚定地站在胤g这边儿。如今,那个年氏据说是得了失心疯,被关在家里头了。
没了年氏,年羹尧还能对胤g忠心耿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