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借着出口的月光, 我冷着脸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的朝原随云瞅了瞅——我的剑还架在他的脖子上, 没动过,我的左手也还按在他的胸口上,没挪过……我神情冷冷的, 想一挑眉……忍住了——我觉得,你现在最应该关心一下的, 是我想干什么才对吧?
只是,我刚眼神一冷, 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就突觉腰侧又被人轻轻捏了一把,当下就控制不住的突然微微一个哆嗦——我从来不知道,自己, 不, 应该说是无花的腰部居然这么敏感……以前都没人有机会,或者说没人敢冒着生命危险来验证这一点的!而且, 原随云手里的那把匕首实在太利了, 我刚刚只下意识的这么微微一哆嗦,就听见嗤啦一声轻响——身后与匕首相接处的衣服显然是给割裂了!
不过此刻,原随云的颈上也已经被我的剑锋压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痕,星星点点的细小血珠正缓缓自那一道渐趋鲜明的红痕上渐渐沁出,为我手中这柄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寒光的长剑点染了丝丝缕缕的淡薄血色……我绝对不是被摸的手抖!
映衬着颈子上那美丽却又莫名的诡异可怖的血色, 原随云却忽然手指微微屈动——趁我不注意又在我腰上轻轻拧了一把,害的我差点条件反射的直接就在他胸口上反捏回去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不幸事件,要是原随云是女的, 大家还都能理解我食色性也,犯了天下男人都有理由去犯的错误,可他偏偏个是男的——我这要是真的一个控制不住在他胸口上乱捏,恐怕就没人能够理解我了……最主要是叶孤城绝对不会理解的!
原随云却完全感受不到我现在的心情,他忽然微微的笑了起来:“身体绷的这么紧……无花,你在紧张?”
我:“……”我的确是在紧张,也由不得我不紧张——他手上那把锋利的匕首已经穿透了我的外衣,现在正正顶在我后腰……的裤腰带上。古代的裤子可不像现代那样还有松紧带这一说,所以我现在其实……随时都有可能掉裤子。
尽管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压力,但是输人不输阵,我冷冷道:“心跳这么快,你也在紧张。”
原随云淡然而笑:“你怎么知道?”
我:“……”我摸胸摸出来的!
在我的沉默中,原随云笑了,而且笑的异常的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就好像他此刻并不是在一个步步机关,遍地陷阱,几乎不见光明的阴暗秘道里,而是在一个春光明媚尽是琼花玉树的花园之中,而他面前的也并不是刚刚才被他接连暗算了好几把,险些提前game over,要报仇都得花钱读档重来,此刻正怒气冲冲的准备报复他的对头,而是他满怀着喜悦在期待,然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贵宾——他几乎是在叹息着道:“无花,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想想不久前那铺天盖地的暗器雨,还有那条扯在出口那里,专门阴人于无形的细线——令你失望的下场实在太严重了,我相信我刚才只要稍一失足,或者说发挥失常,立马就能变成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筛子……管保连个全尸都剩不下!憋了满肚子的怨气,我答起话来自然也不可能多么委婉动听:“你的期待实在令人承受不起。”
但是我的怨气似乎一点也没带回来什么应有的反响,原随云依旧微笑着,嘴唇开阖间,温热的吐息却一阵阵的不住喷洒在我的脸侧:“……自我听到你的名字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想,妙僧无花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传闻中,你乃是佛门中的名士,不染尘俗的高僧……却偏偏与楚留香这等人物成了朋友。……不过,楚留香倒的确不是一个平庸之辈,尽管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他。”
……我一时没忍住:“因为他比你英俊?”
原随云:“……”
就算出口外的月光还没照到这里来,但是这么近的距离,我这双已经开始有点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能清楚的看到,原随云同志他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见到他这般反应,我正色着沉声道:“……我说中了?”
原随云:“……”
……他面部抽筋的反应好像更明显了,似乎都有了面瘫前期的征兆了。
我现在是非常愉快的看着平日里总是一派温文尔雅的原少庄主一口气没上来,在那里面部神经抽搐中——现在我算是已经充分的理解了西门剑神当年强迫陆小凤剃胡子眉毛时的心情了——天下无敌了,我心真是寂寞如雪啊!能有一个足够聪明多智,而又意气风发的年轻才俊给自己折腾的变脸,实在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但是boss就是boss,比起陆小凤的那种没心没肺,原随云则是另一种反应——蝙蝠公子显然是涵养极佳,绝对不是陆小凤这种放养的品种能比得了的,虽然一时不防中了招,但原随云显然是很快就把心态给调整回来了。他忽然叹了口气:“无花,你一定要如此么?”
我刚听的微微一怔,原随云便已继续叹道:“因为一个楚留香,自此便不得不以这种面目示人……值得么?”
他的笑容依旧带着那种教养极好的世家公子特有的优雅有礼,他的声音也明明依旧是和缓而又清朗悦耳的,但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莫名的带上了些许偏执、倨傲,甚至是疯狂的意味:“你有足够聪明的头脑,也有足够高强的武功,更有着世人难及的才华!像你这样的人,生来本就是该得到众人仰望的,没有人有资格轻视你!”
原随云本来因为失明而无神的那一双眼睛,此刻眼底却仿佛有两簇火焰在跳动着:“……我若将这秘道中的机关设的简单了,这才当真是对你的侮辱!”
我:“……”
……求侮辱!
我很想对他说,比起变筛子,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被人侮辱——求你侮辱我一次吧,最好多侮辱几次……这样不管什么样的boss我都能给一脚踹翻了。但可惜的是,这世上还有个东西叫面子。我只好换了一个话题:“你似乎,很讨厌楚留香?”
原随云毫不犹豫否认道:“我并不讨厌他。”
我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又羡又叹——楚留香这厮似乎真的是相当的万人迷,这属性要是安我身上就好了……但原随云紧接着又道:“……我只是很想让他死。”
我:“……”我确定了,这属性对男性无效——至少对英俊的男性无效。不过,蝙蝠公子这桥段现在应该还没开场吧?没道理原随云就上赶着非想杀楚留香而后快了,而想来想去,我只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于是,在仔细观察了一下原随云的年纪之后,我沉痛道:“我知道令妹必然受了很大的委屈……”
而原随云显然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难得有些愣愣的答道:“……在下并无兄弟姐妹。”
没有姐妹?……这不怪我,我是真的没看出楚留香那厮居然如此重口——我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口,接着沉痛:“……那个,我知道令堂必然受了很大的委屈……”
原随云还是没反应过来,他还是有些诧异的在微微皱眉道:“……家母已然仙逝多年了。”
我一愣——仙逝多年?这么说……“枯梅大师不是你的生母?”难道是原老庄主老树开花……她是你后妈?
原随云:“……”这下不用仔细看,光从他面上各部位明暗对比我也能看出,他这时候的脸色肯定不是青就是黑。
不过如果现在有光,我的脸色大概更不好看:“枯梅大师无恙吧?”
原随云顿了顿:“枯梅大师她……”
“无恙就好,”我下意识的朝他摆摆手,继续义愤填膺:“……我实在没想到,楚兄居然连令夫人也敢下手!”
原随云:“……”
听着黑暗中原随云明显是被噎的几乎是有一阵没一阵的呼吸声,我的心情更加的不好——真没想到他俩竟然真的是这种关系!这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不对,是枯梅大师和原随云这两人的话,那应该是一朵蔫吧狗尾巴花竟然插在了这么英俊的一堆牛粪上!再想想当初我冒着生命危险泡牛粪时,那简直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情况……真是就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原随云有一下没一下的停了许久,呼吸才终于又渐渐平稳了下来,定定的“望”着我——他这回没再给我开口的机会:“你我若是联手,楚留香绝难逃出生天……”
他说到这里时,我微微皱着眉,插了一句:“在说这些之前,我觉得我们有个很重要的问题绝不能忽略……”
原随云微微笑着——他笑的温文尔雅,而顾盼间又充满了绝对的自信,那种仿佛自骨子里透出来的无形的光辉不但好似照亮了整条掩盖在黑暗中的秘道,更让他的脸都像是在发着光……足够闪瞎一堆铁合金狗眼:“的确,楚留香很聪明,而且他的运气也的确是一向都很好,但是再聪明的人,再好的运气,在绝对的的实力面前,都是……”
“我是说,”我轻轻咳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某人的盲目乐观:“原公子,你不觉得自己有些避重就轻……缺了点诚意么?”
原随云顿了一下,刚才的那丝笑容随即便在他的嘴角隐去,沉声道:“的确,就在下的本心来说,自然是更加希望能够自己解决此事的,但是,在下对于合作也的确是很有诚意的,毕竟,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我叹了口气:“原公子,你的想法是不错,只可惜,虽然你口口声声都在宣称自己对于合作是很有诚意的,但是自始至终你却都表现的很缺乏诚意——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就始终都没有提到过,比如……”见原随云在暗色下几乎微不可查的一挑眉,似想说些什么,我沉声道:“劳务费!”
原随云:“……”
我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绝不给他任何一丝逃避的机会:“诚意!”
原随云:“……”
不过,一提到“诚意”,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原少庄主原本不是希望我帮你医治眼睛的么?”
原随云这回明显警惕了许多,沉默了好一会,才应了一声“不错。”得了他的承认,我才正色道:“此事尤其需要‘诚意’,很多的‘诚意’!”
原随云:“……”他忽然叹了口气,几乎是喃喃道:“都道妙僧无花名虽无花,胸中实有灵花无数,可我如今,实在有些摸不透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但是,直到此刻,我还是很想真正的了解你……”说着,他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我顿时面色一寒,下意识的就要把手中剑锋向前一推,但是这时,原随云再度开口了:“……我很有诚意。”
……我承认,下意识的分析他话里的那个诚意到底是哪种意思让我的出手慢了一秒。
原本,这算不上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毕竟原随云对我并没有杀意,即使我的出手慢了一秒也不会导致诸如立马被一刀捅进身体里之类的严重后果,但问题是,在这一秒叶孤城的声音忽然自我身后冷冷的响了起来:“我也很有诚意。”随着他的话音刚落,紧贴着原随云脑袋边的石壁上立时就“嗤”的一声,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四州!我一向十分欣赏这句诗里所流露出来的意境,但是我从来没考虑过要亲身体会一下——比如透着凛冽杀气的寒意自眼前横空而过什么的。不过这时候,反倒是原随云神情淡定的很,他居然还能笑的出来:“这两条秘道彼此间互不相连,内中更有极多的岔路,白先生竟能这么快找来,实在很是很是难得。”
叶孤城的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的犹如两颗寒星,声音却比目光更冷:“此地并不难找。”
我忍不住扭头看向他:“你是怎么过来的?”
看向我的时候,叶孤城眼底的寒意明显的消褪了几分,淡淡道:“破壁。”
我:“……”又见暴力流……果然是武功一高,这思维模式就都是全朝直线去发展了!只是这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接着出口处那一缕黯淡的月光,朝着叶孤城左瞅瞅,右瞅瞅:“那位枯梅大师……”
叶孤城面无表情:“……没遇上。”但是他紧接着又道:“我遇见的是那个叶姓女子。”
我再瞅:“人呢?”
叶孤城:“……死了。”
我:“……”这时,上方忽然开始疏疏密密的掉下些细碎的小石子来,而经这么一提醒,我也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刚刚究竟忘了些什么——叶孤城说他之前是一路穿墙破壁硬生生闯过来的,那么,换成现代社会的概念就是……他把人家的承重墙给砸了!
如果说之前还是毛毛细雨,那么现在就是在下冰雹了!然而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则是伴随着现在正往下掉的冰雹同时响起的,那咔啦咔啦的一阵阵龟裂声……显然听到这动静的不止是我,另两人立时也作出了反应——我和原随云几乎是同时收了手,然后,掉头就往外冲,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跑上几步,就突觉腰间一紧,接着便是如腾云驾雾一般被人给揽着腰飞速的拉出了秘道。
我并没有反抗。下手如此的快准狠让人难以反抗——揽着我腰的人,即使不看我也知道,毫无疑问就是叶孤城……而且在场的也就他能有这份轻功了!叶孤城揽着我的腰,轻飘飘的身形连晃冲出了秘道,一落地,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却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忽然道:“……我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想告诉你。”
虽然有些诧异,但毕竟他刚刚表现的很好,于是我还是微笑道:“说吧。”
可他还是在犹豫:“不过忠言逆耳……”
我淡淡道:“练剑之人首重定性……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发怒的。”
叶孤城道:“……你的腰比以前,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