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说是简远的动作快, 还是快递令人感动。
票在第二天的正午就送到了顾云开家门口。
接到信后, 顾云开确认了里面的邀请函就是入场票,这才打了个电话询问向轩最近有没有时间,又对新的歌剧有没有兴趣等相关的问题。饵下得很直, 大鱼也立刻上钩,向轩几乎是毫无犹豫的就跟顾云开约好了晚上的聚会, 直接把地点都定了下来,两人约好晚上七点在一家非常有名的餐厅里见面。
顾云开跟向轩眼下并不在一个城市, 不过向轩常年飞来飞去早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为了那张票,就算一下子要他现在直接推掉所有的宴会邀请,从自己的城市飞到顾云开那里赴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既然是请向轩吃饭, 那地方就不能太简单, 也不能太便宜,顾云开之前已经做好准备, 定了一家老牌餐厅, 名字叫红枫公馆。
红枫公馆是帝国第一家顶级奢华的酒店品牌,这些年因为行业里竞争相当激烈,加上老板坚持自己的风格,慢慢就有些没落了,不过在不少老帝国人心里还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家餐厅在设计风格上很具有东方特色, 不少物品跟布置上都有红枫的logo,整体则端坐在水面之上,有一条很长的木桥连接岸边, 四周还种了不少绿植,整个公馆被宁静的水流跟葱葱郁郁的林木包裹着,靠窗的几个座位能看见月光落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跌宕起伏,像是一条涌动的水中银河。
向轩的飞机到得不早不晚,他刚下机就立刻联系了顾云开,而顾云开算好时间安排了任渊来别墅接完自己之后再开向几场接机,正好赶到,两人顺利汇合后一起前往了红枫公馆。
红枫公馆对于年轻人来讲难免过于沉闷枯燥,不少设计显得异常古典厚重,没有新时代的活力跟时尚感。不过对顾云开来讲气氛倒是恰到好处,他四处打量着,心中敲定假如以后有机会的话,他可以带简远来这里吃一顿烛光晚餐。
餐厅虽然看着沉闷,但是服务员态度倒是相当热情积极,不管是迎宾还是点单,其服务态度都可以打五星。这个晚上人不是很多,好几个好位置都无人问津,两人被引领着坐到了窗边,顾云开往外一瞧,看着平静的水面与银色的月光,异常的思念起了简远。
这次是顾云开请客,可毕竟吃饭并不是这次会面主要的意图,双方也都不是来做美食评论员的,因此各自点了自己心仪的食物之后,两人简单的寒暄客套了下彼此最近的生活,向轩就迫不及待的与顾云开谈论起了这次真正的主题来。
“你真的肯出让《莱奥之恋》的票?不管多少钱都没问题。”
“是啊。”
顾云开微微笑着,给自己倒了杯红茶,服务员上菜很快,他安静的候命在旁,为打断两人的话这一行为致歉之后就开始摆上开胃小菜,还有两人点的餐前酒,笑容温和,轻声细语道:“请慢用。”
顾云开下意识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整理了下自己的餐具,准备边吃边谈。
向轩就没他那么好的兴致了,皱着脸,看起来像是只深思的二哈,他看起来不知道是有点儿怀疑还是不知所措,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愿意将你的邀请函让给我?”
简直像天上掉馅饼正好套在他脖子上,想咬又不敢张嘴。
“不,当然不是的,我并不是将我的位置让给你。”顾云开失笑道。
向轩的脸立刻垮了下来,看起来委屈的要命。
“我只是为你另外要了一张座位票,不过我不太清楚剧院的座位安排,不确定是不是一个好位置,希望你别见怪。”顾云开吃了一口素食沙拉,拿着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沙拉酱,缓缓道,“十月份我的档期抽不出空,没办法前往,忽然想到了你很喜爱音乐,就顺口问了问。”
向轩的变脸功夫连变色龙都要望尘莫及,那张委屈的二哈脸立刻喜笑颜开了起来,他今天穿得相当气派,梳了一个油头,看起来非富即贵,约莫是刚刚参加过什么排队。可现在笑起来的模样又带着点捡到宝贝的憨态,显得异常有趣,让顾云开想起了憨豆先生。
“不!当然不!”
向轩咧着嘴克制不住的大笑起来,不过很快就压制住了自己的笑声,随后他虽然没有开口,但是眼睛里已经透露出了无限的迫切跟渴望,直直的看着顾云开,甚至在喝水缓解自己兴奋的时候仍然透过杯口使劲的眨眼,仿佛眼皮抽筋,要是顾云开下一刻还不拿出那张票来,大概他就要化身成饿了好几天的恶狼直接扑上来明抢了。
顾云开自然不是扫兴的人,胃口吊得已经足够,话也已经说得足够委婉,他拿出简单包装了一下的邀请函——这都差不多不算是一张票了,已经完全是一封邀请函了。
向轩对高雅美丽的外包装毫无兴趣,不过还是小心翼翼的,如同小孩子第一次拆开圣诞老人的礼物那样敬畏又期待的拆开了包装的封口。顾云开轻轻摇晃着酒杯,凑到鼻下嗅了嗅酒香,轻轻啜饮了一口,从向轩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异常满意这份人情上的回礼。
“这真的是给我的?那我该……我该怎么报答你?”向轩又重复问了一次,他的表情生动丰富的堪称惊人,顾云开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把喜悦跟兴奋带着点惶恐的表情结合的如此完美,哪怕是电视剧里演那种突然中了巨奖的幸运儿角色也难以诠释的这么贴切了。
“我看得出来你喜爱这方面,我也很高兴这场歌剧会有更多欣赏他的人在座,而不是像我这种听不出什么门道的。”顾云开这番话当然是客套,他才不在乎一场歌剧有几个欣赏它的人,反正能上座的铁定各个都比他有艺术品味,多向轩一个不多,少向轩一个也不少,可是场面话总要说得动听又漂亮。
接下来这句才是重头戏,或者说是顾云开的内心话,他愉快的微笑道,“不用报答,我答应过帮你问问的。如果你觉得良心不安的话,那就当我这次是为了报答你之前向李导推荐我的恩情怎么样?希望在你心里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当然不是!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你是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这个机会,可是这个……天啊……”
向轩几乎都有点不知道把那张邀请函塞在哪里了,他这会儿对顾云开的表情比服务生对他们俩的态度还要殷勤而诚恳,他最终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西装内兜里,以平平整整的方式。
每个人都各有所需,顾云开需要稳固的地位,而向家需要敲开那扇门的机会。
向家已经给了顾云开所需要的,所以顾云开也不吝啬给向轩想要的东西。
每个不同的等级都有不同的进入方式,顾云开还没到资格进入那种场合,如果他只是纯粹的音乐欣赏者也就罢了,可他想进到那个地方去,必然要产生人际关系,可现在的顾云开还不够资格。如果向家能把握住机会,凭着他跟向轩现在的关系,或者说是这张票的友好关系,显然以后借向家敲开通向简远世界的那扇门也并非不可能。
演戏的机会可不稳定,依靠蓝瑟跟斯蒂芬几乎可以说是坐以待毙,束手就擒,只等上天垂帘开恩。顾云开不是个被动的人,而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贸然闯入另个等级的世界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网络上可学不到需要默认遵守的“礼仪跟规矩”,现在借向家铺路,有向轩这个领头人,说不准更稳妥一些。
毕竟向轩还有整个向家在支撑着。
灰姑娘在进入王子的宫殿之前,需要先见过神仙教母,换上她的礼裙跟银冠,还有那双不可缺少的水晶鞋,马车与侍者都在旁静候吩咐。
现在侍者已经有了,只差马车了。
顾云开的笑意渐深,看着向轩的目光愈发和蔼可亲起来,他一直很喜欢犬类,因为它们总是温顺又忠诚,相由心生,他相信向轩一定也有这样的优秀品质。
虽说都是富家子弟,但是乔繁辰跟向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这也就意味着顾云开会用不同的方式与两个人相处。乔繁辰是个商人,顾云开跟他之间没什么其他可谈了,各取所需,将利益说得清楚分明,有必要时互帮互助,但要他跟乔繁辰说什么看感情,那就太虚伪了。
两个人一旦站到对立立场上,顾云开相信乔繁辰就跟自己一样,为了自身的利益,是会毫不犹豫的互相捅彼此好几刀的。可当他们俩利益相同的时候,又能厚颜无耻的重归就好,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可是向轩不同,这个年轻人不光热忱还有富有激/情,最重要的是他热爱音乐,欣赏简远——这点是加分项,顾云开在他身上是多多少少可以有一些感情投资的。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让两个人都觉得愉快无比,这顿晚餐当然也吃得相当满足,尽管这场味觉的盛宴让顾云开觉得收获颇丰——他甚至都想好下次跟简远来得时候要吃些什么的了,光这一顿饭他就几乎要变成这间餐厅的老顾客了。
可显然向轩全程都没有注意到自己都往嘴巴里塞了点什么东西,他忙着回应顾云开为了避免尴尬随便谈论的话题跟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无法自拔,还时不时抚摸一下内兜所在的位置。要不是顾云开看着,估计在上饭后甜点的时候,向轩就能直接坐着满是焦糖跟巧克力碎的香蕉船直接飞到银河上爆炸成烟花。
那场景一定很绚烂。
但是顾云开也很确定自己绝对不想看。
之后两人结束用餐,顾云开在账单上签完字后跟着向轩一道离开,后者看起来几乎像是走在云端,绵软的一脚高一脚低,想来其中对音乐由衷的喜爱要胜过商业利益更多一些,顾云开还记得那日在军营里头特训时,这张脸皱在一起,如数家珍的吐露出那些大师的名字。
不过即使是到现在,顾云开依旧没分清楚戴芬特跟马斯特到底谁长着谁的脸,也不记得哪个是指挥家哪个是钢琴大师。
这种对一样事物由衷的热情跟喜爱总是很能感染别人,顾云开尽管难以产生共鸣,可也不由得为向轩感到高兴。这种感觉,早在最初的时候顾云开曾经在简远身上体验过,那种对某种事物纯粹的热爱跟痴迷,也许正是因为他很缺乏,所以每每从其他人身上感觉到,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愉快。
事情结束的很顺利,顾云开跟向轩礼貌的道别,向轩还有别的安排,他简单说了两句相送的客套话,被拒绝后就没再继续勉强,直接坐上任渊的车准备返回自己家中。
任渊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司机,还是个很不错的好保镖,为人雷厉风行,平日不动如山,能不说就尽量不说话,没必要的闲聊一概免去,只专注于道路跟交通,还有他的爱车。
虽然有时候跟任渊单独相处的时候难免会觉得气氛苦闷,但绝大多数顾云开都觉得挺安心的。人们信任沉默寡言的人总是胜于巧舌如簧的,不管你是春风得意,还是孤独窘迫,他们总是一言不发,既不羡慕也不嘲笑,是个最优秀的聆听者。
人们固然需要能够交流的对象,可毕竟任渊不在顾云开需要深入交流的那些范围里,司机不像挑男朋友,要钱还要情,当然犯不着既要他工作努力,又要他情深意切的。
任渊已将前者做得相当完美了。
“老板。”任渊目不转睛的看着车子正前方的道路,像是一点心也不愿意分给顾云开,说出口的声音也不高不低,不至于让人无视,可又寂静的让人怀疑他刚刚是不是真的开过口。
有时候顾云开也奇怪自己身边怎么总是环绕着一群天赋异禀的奇葩,不过毕竟任渊实在是个性价比非常高的员工,所以顾云开对他的个别小缺点——比如说话这方面还是很能够容忍的。
而且能让任渊开口的,往往不是什么小事,除了接人跟打招呼的时候。
“什么事?”
任渊保持着惜字如金的风格,言简意赅道:“你该换个住处,今天中午有人混了进来,你的信箱差点被翻。”
顾云开的心都漏了半拍,虽然从首都那寄来的那封邀请函是藏在信封里的,可上面还有简远的名字,要是被翻出来,就算媒体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查出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但光是顾云开私底下的人际关系还有这封邀请函就够媒体狂欢个三天三夜了。
标题都有现成的:顾云开背后的金主疑云疑似浮出水面——这是前不久一个被爆包养才火起来的女明星的头条。
不过既然任渊这么说了,那铁定就是没成功。
所以顾云开的心只是颤了颤,又稳妥的放了回去。
小区的安保措施一直很好,可是也有个毛病,大家毕竟不是离群索居的孤僻人士,往来也有朋友,而小区这边毕竟是别墅,但凡得到允许进到小区里,安保也管不着他想往哪里蹦,谁知道人家是不是这栋别墅主人的朋友。
为了新闻,媒体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啧,百密一疏。
“那个记者呢?”
顾云开其实知道记者被抓到警/察/局里的可能性很小,可是让这种人逍遥法外又实在格外来气,脸色都有些铁青了起来。侵犯隐私权在律法上看着漂亮,实际上真对演员甚至明星起的保护作用却不大,因为媒体有道免死金牌,就是公民知情权……
真是见鬼了,知名演员跟什么人结婚跟社会和公民的切身利益有什么关系吗?
可这世道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任渊淡淡道:“当然是把他们扭送进局子了,我在里面刚好有几个认识的老朋友,找工作帮不上忙,可面子还是会给一些的。那几个记者叫嚣着很快就能出去的时候,我跟他们谈了谈,都认为按照这种蔑视帝国法律跟侵犯他人隐私权,试图盗窃的行为,让他们多坐几天还是够的。”
顾云开在心里小小的为任渊鼓起了掌,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难怪了,有脾气的人未必有本事,可有本事的人果然都有点脾气,没看出来啊,任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这个说法不太友善,应该说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任渊居然是把金刚钻。
不过欣赏归欣赏,搬家的事也是时候提上行程了。
任渊把顾云开送到了别墅后就直接开走了,顾见月在工作室给他准备了个房间休息,不过任渊还是常年住在自己的安全屋里,那个地方很小,但是对任渊来讲更熟悉也更安全,他不习惯工作室的新房间,太空旷,而且难以隐藏,不过工作室的那间卧室他也经常拿来午休,并没有浪费。
毕竟他不光是顾云开一个人的司机,也是顾见月的,而且得随叫随到,这让任渊大多时候都不怎么忙,所以他也不太懂监视顾云开兄妹的意义在哪里。
任渊也监视过不少目标,顾家兄妹差不多是他生命里最简单的一对目标,顾云开喜欢演戏,除了本职工作就是宅在家里,习惯晨跑锻炼,偶尔去健身房跟高消费商场,是个非常有节制且有计划的男人;顾见月的人际关系说起来复杂,其实更简单,她偶尔会跟一名叫菲尼的女经纪人出去喝茶,大学的同学几乎全都断了联系,定时跟男友见面,更多时候专注于工作跟各种酒会,有利益交往,但没有特别亲近的。
工作狂难道也是遗传基因?
每个任务都有等级,多数监视情报会被转交到莫娜手里,有必要的才会给简默查看。但顾云开是特例,尽管他完全不危害社会,也造不成什么巨大影响,却属于最高一级,在任渊执行过的潜入跟监视任务里,顾云开是他唯一能跟简默直接汇报情报的任务对象,也是最轻松跟最摸不着头脑的一位。
任渊联系简默的时候,对方正在书房里吃曲奇,早先任渊还不太习惯,不过这会儿已经能很淡定自若的看着自己的顶级上司忙里偷闲吃点小零食了。这其实也证明了简默对这个任务并不怎么上心,最起码是在简默的概念里,这个任务不等于工作。
按照日常汇报完之后,任渊当然不可能像是小说跟电视剧里说的那样每一分每一秒都细致的记录下来,连顾云开中午吃了一块板栗糕这种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像是晚上跟向轩吃饭这种事还是要报告的。
总而言之就是一天之内需要注意的事情,或者是顾云开突然反常的行为(比如没有晨跑),这些方面提一提。
“目标已经确认对公众无害。”任渊犹豫了下问道,“顾云开也不是张博士那样的特殊型人物,是否应该取消保护任务。”
更何况这也实在是太浪费彼此之间的时间了,任渊为简默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知道这位先生究竟有多么忙碌。如果有聆听这些鸡皮蒜末的小事功夫,可以足够简默简短的休息十几分钟。
简默在办公转椅上微微侧过头来看着摄像头,他挑眉道:“我说过这是个私人任务。”
没错,这是个简默的私人任务。
任渊本来以为它意味着挑战性,毕竟简默是活生生的当代传奇,他骁勇善战,叱咤风云,操/控手中的权势,在群众之中名望极高,几乎无所不能……
他的私人任务当然只有最优秀也最忠诚的心腹特工才能接到。
所以任渊才会不明白为什么任务只是单纯的监视并且保护顾云开,任务目标安全无害的完全不像是打算明天就去炸掉某些象征性的建筑大楼,也没有什么反社会人格,友善和平,热心公益,前不久还参加了冰桶挑战这个月底打算去慈善拍卖活动。
他就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电影明星,长了张漂亮的脸蛋,勤奋刻苦,在自己的人生上努力前进,生活乏善可陈。
任渊连辞职借口都已经想到七十九个理由了。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也许你觉得我老糊涂了,浪费一个精英特工的时间在这儿给一个明星当保姆,派你去任何地方你都能独立解决任何一项重大危机。”简默拍了拍手,微笑道,“你已经为我工作许多年了,我不缺乏能独立完成任务的优秀属下,但可以令我推心置腹的可没几个。”
任渊听出了言下之意,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这实在是我……我的荣幸。”
简默和善道:“这是个私人任务,他关系到我的家人。你还没有成家,你不知道家庭对一个男人的重要性,我还需要什么呢,钱财跟权力到一定程度都不会再有任何意义,世界上任何一样珍宝都远比不上我侄子对我的重要性。当然,我那个侄子只是普通的音乐家,他对世界而言,并不比任何一个人珍贵,也不比任何一个人卑贱,可在我的心里,他独一无二。”
“我不在乎他喜欢什么人,哪怕顾云开是个脱衣舞娘,我也不会为此鄙夷他。”简默遍布沧桑而俊朗的面孔几乎泛着一种神圣的光辉,他动情的说道,“我只想确定我的侄子不会在这段感情里受伤,我已为国家奉献了不少,错过了他的前半生,起码我能在有生之年好好的保护他。”
任渊看起来被上司难得的真情流露震撼到了,他刚毅的面孔倏然严肃起来,近乎悲壮的向简默许诺绝对会继续执行任务下去。
通话刚一结束,摄像头掐灭了信号,简默立刻翻脸露出了无聊的表情来,乌苏就坐在背面,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到那个倒霉特工铁定被煽动的忠诚不二,他仔细打量了简默的表情,始终没在那张面容上找出半分愧疚跟心虚来。
“我真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你脸红的模样。”乌苏忍不住说道,“或者是你学会羞愧的那一日。”
“到那个时候,这个位置就得换个人坐了。”
简默烤起了棉花糖来。
……
简远经常会带简修瑾出门走走。
人不能总是闷在家里,不光是简修瑾需要多接触外界,就连简远自己也不喜欢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他总是耐不住性子,除非是创作的时候,一旦歇下来,满脑子跳动的灵感就迫切的催促着他四处走走,找到能让他们同时为之一振的事物。
所以简远喜欢公园,公园里什么人都有,在长椅上将就着熟睡一夜的流浪汉、对花花草草感到异常兴奋的小孩子、掩不住疲惫却无所事事的大人……还有漂亮的景物跟设施,公园是个小小的自然观赏区,在草地上可以偶尔准备些野餐所需的东西,开开心心的度过一个美满的下午茶。
简修瑾喜欢画人们。
不过简修瑾并不喜欢任何一个人,也无意像是简远那样去猜测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想象那些愉快动人的场景,只是单纯因为画这些人显然不那么需要他那么努力的去思考跟想象,把眼睛看到的全都画下来就足够了,这种绘画方式让简修瑾觉得很轻松。
简远有个账号,没什么人关注,他每天都往上面发自己跟简修瑾的每日练习,后者越来越进步,而他……他已经开始考虑放弃是否更需要勇气了。
通常情况下,他们会根据简修瑾当天的心情跟身体状况去远近不同的地方写生,不过由于简远之前跟有位老先生有了约定,所以这一天两个人还是去了白鹭公园。
简远并不讨厌结识陌生人,他与绝大多数不擅长交涉且安于自己现今关系圈的人不同,乐于探讨截然不同的思想,聆听非比寻常的经历,去观察每个人身上与众不同的闪光点,诚然有些人认为他的友好是轻浮且率性,并不成熟的行为,不过简远自己倒觉得无所谓。
他喜欢以善意去面对这个世界,假如世界要以痛吻他,那也不是这份善意的错。
许多人总是会难以支撑下去,他们有太多的理由畏头畏尾,因而逐渐变得冷漠与防备,好避免自己再受伤。可简远却无所畏惧,他不在乎被人刺伤,却害怕自己终究会将这份热情冷却,假如他不再对任何人,或者是对生命抱有这样的热爱,创作就会变得艰难痛苦起来。
他喜欢创作那些欢快幸福的曲子,悲伤的……太沉重了。
有时候简远自然也会觉得自己傻乎乎的,没头没脑的往上撞,不过世界终究还是对他宽容无比的,起码赠予了顾云开进入他的生命。
如果简远也是那样的冷漠且防备,他与顾云开就永远无法产生交集。
这么想想,任何坏的事情,也必然会有好的一面。
而这位老先生,也是一个美妙的意外。
简远差不多已经放弃作画了,他在这上面实在没有任何天赋,之前几次跟简修瑾一起出门,都带的是吉他而不是画具。简修瑾画画的时候,简远偶尔会弹弹吉他,改改自己新写的曲子,只不过创作没往常那么流畅,大概是最近始终没有灵感的缘故。
老先生总是会默默的来听一会儿,神色忧愁,有时候简远跟他搭话,他也不理会,大概是简远太过锲而不舍的和善态度慢慢软化了老人家的防备,直到最近两人才说上话。
而简远也才得知对方的名字:史密斯。
史密斯先生是一位神秘的老人家,他有很高的修养,绝佳的艺术品位,对乐器方面也多多少少有些造诣,还擅长油画,热爱电影,就只是没有活力。简远跟他聊天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位老人家总是陷入无端的沉默,像是无话可说,又像是觉得没有什么继续说下去的意义。
许多对话也就突然的中止了。
不过简远还是很喜欢跟史密斯先生聊天,他把这位老人当做一位离群索居,性格怪异的欣赏者,因为史密斯总是有很多新奇古怪的想法,他们俩坐在一起说话,就好像是两种思想触碰到迸发出了火花。
简远想创作出能征/服这位挑剔听众的曲子。
今天史密斯先生来晚了一些,他像棵毫无生气的木头一样坐在了简远的野餐布上,静静地看着简修瑾不停的画着简远的脸,忽然开了口:“你干过什么荒谬的事情吗?”
“为了告白当天订了机票,大半夜的跑到心上人家门口算吗?”
简远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白牙,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又坚定的说道:“不过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荒谬又最庆幸的一件事了。”
史密斯先生很矜持的微微笑了笑,他不常显得忧郁,更多时候是一位体面优雅的绅士,就只是有时候总会让对话陷入尴尬窘迫的情况,比如这个时候,好像他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上一样。
“那挺好的。”史密斯先生近乎敷衍的说道,“我的人生可太荒谬了。”
简修瑾忽然抬起了头,简远这才注意到他画完了,男孩歪过头,呆板的眼神直直的注视着史密斯先生,他重复了一次:“荒谬?”
那声音平静得毫无任何感情的起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冒犯了。
不过史密斯看起来没那么在乎,他伸出手揉了揉简修瑾的脑袋,平静道:“是啊,我从没做成功过一件快乐的事,追逐梦想失败,无论多努力都不能成功,正常人会放弃梦想去过更好的人生。可我不一样,我在我不喜欢的领域里获得成功,人们为了那些我不喜欢的东西围绕我,尊敬我,可却对我努力尝试的那些嗤之以鼻。”
“我是个失败者,没有什么成功的地方。”
“只是人们习惯用金钱跟地位去定位一个人是否成功了。”
“所以我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