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天命为皇 > 35、第三十五章 流民全文阅读

大晋平治九年秋, 国都燕京。

公主府外院,云止端坐书房, 回想今日早朝韩首辅种种决策, 脸上表情变幻, 时而怒愤,时而悲悯。

缓缓闭上眼睛, 他仿佛能看见无数流民百姓拖着将死的身躯, 徒步奔命千里, 却在看见那一点点活命的希望时, 被无情的关在城门之外。

紧闭的大门,彻底斩断了他们的生路!!

“呼!!”突的抽了口气, 云止狠狠握紧拳头,心潮起伏不定。早朝时, 清流保皇派和外戚那一场‘撕杀’, 韩太后的偏向,小皇帝的沉默不语, 万御史为救万民命,乞开仓放粮而撞柱, 血溅当场都没能改变韩首辅‘闭城门,拒流民’的决策, 云止便知道,他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

但是……

白皙光润的掌心握出血印来,云止‘霍’的起身, ‘呯’的声一脚踢开书房大门,拔腿向外急走。

“都尉,您要上哪去?”守门侍卫吓了一跳,急急跟上前问。

“进宫面见圣上。”云止沉着脸,脚步不停的吩咐,“去备马。”

“是,是!”侍卫愣了下,连连点头。

马房很快备了快马,云止翻身而上,扬鞭急催欲出府,不过,刚刚到了门口,前面便有行人拦住了他。

——洋洋三,四十人,俱是宫装打扮,满面肃穆,垂手而立,模样恭敬的簇拥着御撵中的妇人。

明黄色的御撵,雕着赤红九凤,口衔冬珠,眼镶紫石,端是雍容高贵,看起来竟跟正宫皇后的御撵别无二样。

但,若仔细去瞧,就能看出那九凤的尾翎只有八根,却是半副皇后凤架。

“止儿,如今天色已晚,匆匆忙忙的,你要去哪儿?”御撵中的妇人——万圣长公主含笑开口。

“母亲,孩儿想,想要进宫面圣。”云止连忙下马请安,犹豫着回答。

“进宫啊……”万圣长公主垂首仔细打量儿子,沉吟半晌,突又笑了问他,“面圣做甚?”

“母亲,孩子儿想请万岁收回呈命,开仓放粮,安抚流民。”云止坚定道。

“我儿有慈悲之心,救民之愿,为娘心中甚慰。”仿佛完全没出乎意料,万圣长公主点头应着。挥了挥手,身边宫人便扶她下御撵,缓抬步走到儿子身侧,挥退宫人,她眼含欣慰的看着云止,就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只是,你进宫面圣,有用吗?”她含笑低语,声音依然温柔慈爱。

“母亲!!”云止心头大悸。

“止儿,你年轻不小了,不该如此天真。如今朝中已经不是你皇舅舅还在时的模样,局势早异。自除掉霍言,你皇舅舅留下的老臣失了首领,在朝中,韩载道已无敌手,算是权倾朝野了,他是韩氏小妇的亲爹,是皇帝的亲外祖,如今这朝中,是这两人说了算,你面圣有何用?”万圣长公主面容依然慈祥,但口中吐出的话,却如刀子般的冰冷,“就算万岁同意了,他说话,算数吗?”

“可是,可是,母亲……如今已是十月,眼见寒冬将至,流民身上无衣,腹中无食,朝廷若不开仓放粮,这凛凛寒冬,要他们如何熬过?”云止急急的道,努力想劝服母亲,“这一批流民,俱是因南方水患淹没良田而流亡,他们若死在寒冬,南方土地谁来耕种?”

大晋良田多在南方,气候之饴人,土地之肥沃甚至能一年三种,只灵州,并州两地的产粮便足以活养大晋四成民众,“无民便无田,无田便无粮,大晋的百姓谁来养?边关的将士吃什么?甚至……”民以食为天,当百姓活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难道会老老实实等死吗?

为了活命,蝼蚁尚能撼天,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一双含情目盈满了焦急,云止唇色苍白,“母亲,这是皇舅舅的江山……”不能让它亡了!!

“止儿,若你皇舅舅还在,今日无需你开口,为娘立刻亲入皇宫,或者,或者御座之上,坐着的是太子……”大晋先帝当年继位的时候,做为嫡妹的万圣长公主是下了大力气的,甚至连驸马都为救先帝而死,先帝感念其忠,赐了嫡妹‘万圣’的称号,疼爱非常,还把唯一的侄子云止接进宫里,当做亲生的教养。

云止在宫中住了十三年,对先帝的感情,跟亲爹没什么区别。

先帝自幼身体就不太好,继位时还经了场‘风波’,身体越发虚弱,膝下便只有一嫡皇子,出生既封太子,也是文成武德,极有威望,长到十三,四岁,眼看要成亲的时候,先帝后宫韩淑妃又诞一子,便是当今小皇帝。

先帝皇后在逝时跟万圣长公主交好,云止又是伴着太子长大的,一家都是妥妥的太子党,只,那一年胡人犯边,连下三城,先帝骤然此信当朝吐血昏迷……太子在韩首辅等人‘劝说’下御驾亲征,本为鼓舞势气,却不知怎地,莫名上了战场,还被乱箭射杀。

先帝中年丧子,大受刺激,身子撑不住龙御归天,小皇帝被扶上皇位,昔日韩淑妃亦成了太后,韩首辅水涨船高,外戚当权。

一时间,兄侄皆亡,万圣长公主这太子党被吊在半空,上不上下不下,地位尴尬异常,且,自讨兄侄之死跟韩家脱不得关系,深恨又无法,万圣长公主便自闭家门,在不关心朝堂纷乱,事实上,她亦是有心无力了……

“云止,我儿,若你此去真能劝得皇帝收回呈命,救下万民,便是真为此丧了命,为娘我哪怕白发人送黑发人,亦不会阻止你。可是……”回想往事,万圣长公主终于敛去笑意,长叹一声,“我儿,有韩载道和韩氏小妇在,为娘怕你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霍言一死,你皇舅舅留下的老臣不多了,你还不如留得有用之躯!”她看着儿子,悲伤道:“你皇舅舅逝了,太子也死了,若连你都没了,为娘还有什么指望?”

“……”见母亲苍老面容一片憔悴之色,云止猛的闭眼,凤目含泪,口腔中满是铁锈味儿。

——

京效连云山万佛寺,郑淑媛虔诚的跪在佛前,默默祈祷:愿我母早日康复,愿我女平安无忧。

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她艰难的站起身,瞬时觉眼前阵阵发黑,扶住桌案站了一会儿,待有些缓过来了,她才举步往偏殿方向去。

“夫人,您这跪了一个时辰了,佛祖会看见您的虔诚,保佑老夫人和小姐的,您,您还是歇歇吧……”一旁,嬷嬷满眼心疼的说。

“我没事,今日是佛诞,不比平常日子,机会难得,我在去求求。”郑淑媛疲惫的笑了笑,迈着酸疼的腿往前走,那老嬷嬷一脸担心,却劝不听她,只能紧着扶着。

一晃儿又是半个时辰,郑淑媛跪的头昏眼花,终于求了个上签,得了‘万事皆吉’的助解,这才终于露了点笑模样,“嬷嬷,大嫂呢?”

“夫人,大,大夫人说时辰不早,家里事多,她,她已经先回府了!”老嬷嬷面色犹豫。

郑淑媛一怔,复又苦笑。

自跟姚从礼合离归家已半年有余,吃住在家,父母兄长虽无怨言,处处照顾,可当家嫂子不待见,暗中使眼色,却是无法可想。

不过,嫂子的举动,她能理解,也没有怨言,不拘穷富,合离大归的妇人日子不好过都是一定的,更何况这般抛夫弃女的人。嫂子也有待嫁的女儿,受她这不做法的姑姑连累,几个原本正相看的人家都没了消息,嫂子生气,在正常不过了。

想起前几日母亲劝她‘在走一步’,又说武宁州那边有父亲昔日旧友丧妻……郑淑媛脸上不免苦涩,跟姚从礼合离,她不后悔。总归她的归来确实让母亲康复,让父亲免为她操心。

受些苦楚,遭人白眼,这都是她该承受,她早有心理准备的事。

只是,她的女儿啊,她的千朵……

站在庙门口,回首望着屋内的佛像。菩萨手握净瓶,垂眸含笑,一双眼中仿佛能见世间千难,渡天下万苦,‘菩萨啊,求您保佑信女的千朵,让她能平安生活在晋江城,无忧富贵一生,信女愿减寿十年……不,二十年……’

默默祈祷中,眼中苦涩滚烫,忙眨了眨,郑淑媛不敢让人看出来,匆匆转头,她道:“嬷嬷,咱们回府吧,别太晚了,让母亲惦记。”

本来就是跟嫂子出来为母亲祈福,两人同去不同归,就够让人担忧的了,若在晚了,怕母亲更加难过。

“哎。”老嬷嬷明白她的苦处,假装没瞧见她眼角的泪,忙不迭的点头,匆匆下去准备了。

宽阔的路上,马车缓缓行驶,郑淑媛坐在车里,心里百转,外头不知打哪儿来的嘈杂声响,更是让她心烦意乱。

紧紧皱着眉,她面容憔悴,脸色发白。

老嬷嬷看出她的异样,掀帘子往外问,“这是怎地了?这么吵闹,换条路吧?”

“大娘,不成呐。”车夫摇头拒绝,“如今这路上处处都是难民,大路上宽阔人多,他们还不敢做甚,等闲换条小路,三,五个人进去怕是连尸首都瞧不见就没了呢!”

“这可是燕京国都啊,那难民,就敢这么猖狂?”老嬷嬷不敢相信。

“哪是猖狂?活都活不下去了,哪能奔命,就在哪呗。”车夫憨厚的笑,说道:“莫说咱们这里,就连那北方边关穷苦之地,都有难民跋山涉水的奔呢。”

“都不容易啊!”老嬷嬷就感叹。

车里,郑淑媛透着窗帘,看着道路两旁树中影影绰绰的人影儿,不知为何,心中满是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伙儿,云止:云慢慢,是我第二个觉得不错的男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