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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仪因嘴巴不严,把听妓女弹琵琶的事说了出来, 招致他爹不满,秦凤仪就想着,快些把他爹交待的事办妥,也叫老头子高兴高兴,就直接骑马往古玩铺子去了。
按理, 梦里他媳妇与方家走的近的了不得, 可秦凤仪硬是想不起方阁老有啥喜好了。所以说,梦就是梦, 一点儿不准。
秦凤仪梦里梦外头一遭来古玩铺子, 就这些东西,秦凤仪也瞧不出个好赖。关键,到底买什么,他也没拿定主意。因秦凤仪在扬州府素有名声, 便是他不认得这古玩铺的掌柜, 掌柜也认得他,掌柜知道秦家豪富,亲自出来招呼,“秦少爷想看看字画?”
秦凤仪摆手, “看不懂。”
掌柜一笑, “那, 看看珠玉?”
“俗。”
掌柜一瞧, 明白了,这位大少爷还没想好买啥。对于这种没想好买阁的客人,掌柜就不在身边啰嗦了,因为,这种客人大多就是想随便看看。他招呼新来的二人,笑眯眯的迎上前,“李公子,您定的那紫砂壶到了。”
“成,拿来叫我瞧瞧。”李钊照顾妹妹,虽着男装,到底是女儿身,便道,“咱们楼上去说话吧。”这古玩铺子,因做的是雅致生意,故而,铺子里便有吃茶雅间。
李镜肘弯轻轻撞兄长一记,给兄长使了个眼色,李钊此方瞧见正在铺子里闲逛的秦凤仪。当真是闲逛,跟逛大街似的那种闲逛法。因妹妹相中了秦凤凰的美貌,李钊虽然觉着,这秦家门第实在有些低了,不过,妹妹在跟前呢,也不能拂了妹妹的意。李钊便过去打招呼,“先时在琼宇楼见公子策马经过,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公子若不弃我们兄弟粗俗,请公子上楼吃杯茶可好?”
秦凤仪正发愁给方家的礼呢,忽听人说话,回头一瞧,险些吓晕。他,他,他,他梦里大舅子跟他梦里的媳妇,正一脸笑意的望着他,跟他说话呢。
秦凤仪脸都吓白了,连忙道,“不,不,不,我不吃茶,告辞告辞!”说着连忙溜之大吉。
李钊自认为也非面目可憎之人,还是头一回遇着这么惧他如鬼的。李钊看他妹脸都黑了,与这古玩铺子掌柜道,“听说凤凰公子素有名声,我方起了结交之心,倒是把凤凰公子吓着了。”
掌柜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道,“今儿秦公子不晓得是什么缘故,听说寻常可不是这样。”他跟凤凰也不大熟。
李钊一笑,看过紫砂壶,也没在这铺子里吃茶,就带着紫砂壶与妹妹走了。
这俩人一走,秦凤仪第二天倒是鬼鬼祟祟的来了,跟掌柜打听他们买的什么。掌柜道,“是定了一套紫砂壶,说是送给长辈的。”
秦凤仪心下一喜,暗道自己聪明,这可不就打听出方老头儿的喜好了。李家能送壶,他也能送,不就是个壶么。秦凤仪大摇大摆的问掌柜,“那啥,有没有煮茶的器物,要气派些的。紫砂啥的就不用了。”紫砂值什么钱啊!他送就送比紫砂更好的!
掌柜心下有数,道,“有一套前朝官窑的茶具,成色还不错,大少爷看看?”
“成!”
掌柜取出一套雪青色茶壶茶盏来,那瓷光泽细致,看得出纵不是最上等,也是中上品了。只是,秦凤仪虽年纪不大,见的世面也没多少,就是加上梦里的那几载光阴,他在眼界上皆是平平。不过,秦家豪富,好东西见得多了,秦凤仪就不大瞧得上这套壶盏,撇嘴,“什么东西啊,青白青白的,这瓷是不错,可你看这色,怎么跟人家守孝穿的衣裳的色差不离。”
把掌柜给晦气的,掌柜连忙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又与秦大少解释,“这是前朝最有名的南越官窑的精品,我的大少爷,你瞧这颜色,多么的素雅,文人就喜欢这个色。”
“胡说,谁喜欢这种色?难看死了。拿几套好看的出来!”秦凤仪道,“这东西,不管哪个朝代的,我是送礼,你得弄个喜庆的给我。这叫什么东西,素的要命!你看,这人家办喜事,谁不是大红大紫的穿啊,谁会弄身素服穿?亏你还做生意,这点道理都不明白?”然后,秦凤仪还一幅鄙视的小眼神,很怀疑这铺子掌柜的品味。
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了,掌柜是生意人,笑道,“既然大少爷不喜欢素雅的,我这里也有喜庆的。”命伙计寻出一套红瓷茶具来。
秦凤仪一瞧,脸色微缓,手中折扇往这茶具上一拍,道,“这颜色是不错,可这品相不如这套雪青瓷了。”
嘿!
掌柜都觉着奇了,说这秦大少不懂吧,他不有些眼力。说他懂吧,说出的话能气死个人!
掌柜倒不怕秦大少挑剔,挑剔的都是买家。最后,秦大少挑累了,出门去狮子楼用了个午饭,回来接着挑,把一铺的掌柜伙计都累得头晕,秦大少终于挑好了一套茶具。
这茶具叫掌柜说也很不错,是套釉里红,尤其那茶壶顶上晕出一抹红,秦大少与掌柜道,“瞧见没,这壶通体雪白,就顶上一点红,远看跟个寿桃似的,多吉利啊。你卖东西,得卖这些吉利的。”
掌柜见大少爷挑对了心意,笑道,“是,大少爷眼光就是好。”
秦凤仪瞧见合眼缘的,问了价钱,就直接让小厮付账了,极是爽快。掌柜的命伙计把这茶具包起来,又请秦凤仪楼上吃茶。
秦凤仪摆手,“我买东西就请我吃茶,一来时你怎么不请,势利眼。”
掌柜哭笑不得,“您一来就忙着挑东西,我就是想请,您大少爷还得说我扫兴呢,是不是?”
秦凤仪正与掌柜说话,外头又进来主仆二人,进门便问,“李掌柜,我要的东西到了吗?”
秦凤仪抬眼一瞧,就笑了,“唉哟,这不是方兄。”
那位叫“方兄”的也笑了,过去与秦凤仪打招呼,“真个巧,前些天听说你病了,如今看来,可是大安了?”这等祸害,还真要遗千年了不成!
“大安大安了。”秦凤仪上下打量“方兄”一眼,刷的展开折扇,摆出个耀武扬威的凤凰样,那嘴脸,甭提多讨厌了,“怎么,方兄这又是淘换什么好东西了?”
方兄瞪秦凤仪一眼,“跟你这头蠢牛怕也说不明白。”当初就是这小子,听渺渺姑娘那样动人的琵琶都能睡着!
“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就是银子么!”秦凤仪将扇子往“方兄”肩上一拍,想到他娘先时教育他的话,于是,轻咳一声,学着他娘的口吻道,“我说,阿灏啊——”方兄原名方灏。秦凤仪拖着长长的尾音道,“那个渺渺,用过就算了,我看也不咋地,你怎么还忘不了情啦?爹娘挣钱不容易,你买件东西孝顺爹娘也就罢了。爹娘搁一边儿不闻不问,成天巴巴的跑百花楼晨昏定醒,阿灏,这于礼不合啊——”当初就是这小子,他不过是听个琵琶不小心睡着了,竟然被笑是蠢牛!
要说秦凤仪与方灏的过节,那就多啦!
“滚滚滚滚滚!”方灏平生最烦秦凤仪,他这来取东西的,竟碰到这小子,还聒噪个没完。
秦凤仪偏生不滚,他还伸着脖子等着看方灏买了点啥,他好从头到脚批评一番。
不想,那李掌柜又取出一套茶具。
方家是扬州的大户,而且,与亲家这等盐商暴发之家不同,人房方家是正经书香门第,族里还出过阁老哩。对,就是秦家准备送礼巴结的方阁老,就是这位方灏方兄的堂祖父。所以,方灏亲自来取的东西,自然也差不了。这茶具也是个古物,颇为特别的是,这茶具原是碎了的,但被工匠极精巧的修补过。原就是一套雪色茶具,工匠却又极为精道的修补工艺,将碎裂之处修补为一株老梅蜿蜒梅枝,还用红宝镶成朵朵梅花点缀,极是精致。
便是依秦大少挑剔的审美,也得说这茶具不错,他当即便道,“既素雅又娇艳,不错不错。”
秦凤仪这么一夸,方灏当即脸色大好。
掌柜也乐了,道,“公子真是好眼力。”
秦凤仪见方灏面露得色,便转了话音,道,“不过,样子虽好。只是,阿灏,你堂堂方家少爷,如何买个破的?这给人送礼,弄套破瓷,这也不吉利不是。”
“唉哟,我的大少爷,这虽是修过的瓷器,可也得是看谁修的。这技艺是前朝大师赵东艺的手艺啊。大少爷,当初赵大师因焗补瓷器闻名天下,还有藩邦小国,不远千里过来求一件赵大师修补过的瓷器。不是焗补过的,人家还不要。故而,当时有一些瓷器是烧制后故意摔碎再行焗补,要的就是这份与众不同。瞧瞧,这品相,这光韵,全扬州城,要是您能找出第二件,这一件,我分文不取。”先急的竟不是方灏,而是李掌柜,想着秦凤凰这是抽哪门子风,这不是搅我生意么。
“这可真是废话,谁家能摔个一样的出来,我双倍买了,正好凑一对,成双成对,更是吉利。”秦凤仪哼哼唧唧,“阿灏,你还真要这种破了拼凑起来的物什?你说,你这不是嘲笑人家渺渺小姐人非完璧么?”说来也是好笑,方灏对万花楼渺渺姑娘一见倾心,结果,渺渺姑娘初夜,竟给漕运的罗家的少爷花重金买下。要说方家,门第清贵是清贵,但在银钱上,就不能与盐漕这样的大商家相比了。
秦凤仪这话,把方灏气得,脸都青了,当下就挽袖子与秦凤仪干了一仗。然后,俩人打了个鼻青脸肿,方灏气得茶具也没买,气咻咻的回家去了。秦凤仪在街角看他走远,略整仪容,再折回古玩铺子,对黑着脸的掌柜道,“刚那茶具,多少银子,给我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