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完五虎退那怯生生地汇报后, 安原时羽虽然不敢如三日月那般确信,但她心里也估摸着有了个底……况且回想起来到本丸的第一天, 距离那个梦中声音的时间限制,似乎也快要接近了。
可是所谓的那扇回家的门又在哪里呢?是不是要在最后一刻才会显现出来?那么目前本丸的高度够得着那里吗?如果够不着怎么办?撑杆跳跳上去?……
种种的疑问一直困扰着她, 这些问题也不能与其他人商量答案——万一被人发现自己是在找了个借口欺骗大家,并不是真的想要帮他们报仇,而只是单纯的想要活下来回家……安原就想呵呵,总觉得到时候说出真相一转身就会被人捅刀子。
不是说时至今日,她仍然不敢全然信任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小伙伴,只是每个人都有一些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的秘密。所以那句叫做“人死的时候到底要带走多少秘密”的话真是至理名言啊。
很不幸,这个秘密的保密程度关系到她能不能活着回家, 毕竟如果回去的是一具尸体的话, 自己的家人朋友也会伤心吧。
这就好比大家现在都在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上,然而只有船长自己有一件绑定的救生衣,但是看着同伴们眼巴巴的眼神,他又不忍心就这样自己开溜。于是他跟所有人承诺:我先去逃命, 等我活下来一定会把剩下的人救出来哒!实在不行给你们立个墓志铭也没问题!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样的承诺……偏偏加州清光这些非常信赖她的小雏鸟们都选择了相信, 所以这令这间本丸的“船长”安原时羽感到罪恶感大幅度上升。
她本来想召集大家开个会,说说这件事情,但是这个时候,厚忽然急火火地跑过来,打断了她和一期一振等人的对话。
“大将!大事不好了!”这个素来稳重的小短刀跑得满头大汗,惊慌失措。
一期扭身看向他,温和地说道:“冷静点, 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萤丸……萤丸他忽然昏倒了!”
安原心中一惊,差点失手召唤出那个外挂键盘掉在地上——不然没办法体现她内心这一刻的迷茫和惊讶。
萤丸的资料上不还显示着只是“中度暗堕”而已吗,怎么其他人还没什么事情,他反而先跪了……等等!当时资料里其实还有一句话。
【“备注:你猜猜一只萤火虫的寿命是多长?”】
一期一振眼中的金色火焰忽然剧烈燃烧起来,因为他看见审神者似乎一下子变得心力憔悴极了。
“……主殿,您还好吗。”
“一期啊,我问你个问题。”安原时羽缓缓地抬头看向他,“你知不知道,萤火虫的寿命是多长时间?”
水色短发的太刀沉默了片刻,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死寂令在场的两振小短刀都不安了起来,五虎退和厚藤四郎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
很快,一期一振微微垂下头,回答道:“成虫的话,据我所知,应该是3-7天。”
安原时羽沉重地点了点头,她记得自己的生物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于是她推开面前的桌子,径直站起来,“那我们便去看看萤……哎哟!”
不知为何,安原像是浑身的力气忽然被人抽干,腿一软,跪倒在几人面前。一期见状神色大惊,连忙扑过来当垫子——后果很明显,审神者的脑袋没有磕在坚硬的地板上,倒是一头撞在了那身黑色出阵服下的皑皑白骨上。
由于骨质太过坚硬,再加上心事过重,安原时羽同学很不争气的……昏过去了。
“主殿!主殿你怎么了!!”
这次真的大惊失色的一期一振爬起来抱住小姑娘,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
坐在旁边的退酱和厚面面相觑,他们刚才都看到了那一幕,分明是一期哥的脊骨把审神者直接撞晕过去了qaq
该怎么说呢……算了,先出去跟大家汇报这个祸不单行的消息吧。
当安原时羽再度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空无一人,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略微扭头看向纸门的方向,果然看见了端坐在门口的人影。
啊……天已经黑了呢。她默默地想,同时念头一动,被灌注了灵力的纸门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而纸门后那一抹深蓝色的人影也随之映入眼帘。
原本双手掺在袖子里的老人家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但是在纸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猛地睁开眼,新月状的瞳孔划过锋芒。但是旋即三日月清醒过来,那双眼里锐利冰冷的东西与之也迅速消退,当他抬眼注视着屋内之人的时候,只剩下一片温和柔软的情绪。
“晚上好,小姑娘。”
他微笑着站起来走进去,速度并不快,大概是坐久了腿有点麻。
安原时羽心情平和地看着他靠近自己后又重新坐下,目光无意识地落到了他发间微微晃动的金色穗子。
“头上……”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是往常,“你去了外面?”
“嗯?没错,去外头散了散心……”三日月宗近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却摸到了一根野草。它正好别在了发带上才没有被风吹掉,如今被人指出来后,老人家也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随手将野草塞进自己那宽大的袖子里。
“小姑娘现在感觉怎么样?”他略微俯下身注视着安原时羽,满脸关切之情。
安原试图用手肘撑着自己坐起来,但是她很快发现这样子很难——她似乎浑身上下的肌肉都不听使唤了,不仅如此,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疲惫。
尽管一路上疲惫的时候不少,但绝对没有像这样累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程度……等一下,这是瘫痪了吧!
“不太好……”她实话实说,苦恼的向对方说出来,“好像动弹不得了。”
三日月听闻这样的足以令任何下属内心剧烈波动的消息,脸上却依旧是平静至极。
“哦呀,真的动弹不得?”说着他还好奇地伸手,像抚摸小狗一样的摸了摸安原时羽的脑袋。
审神者顿时呆滞了几秒,这才想起对方正经的皮囊下隐藏的老流氓之心,当即很不满:“喂!别在那里动手动脚啊!你信不信我一个通知过去,其他人就会赶过来……”
“哈哈哈,没有直接动手拒绝爷爷我,而是选择向本丸的他人求救,看来小姑娘真的动弹不得了呢。”
“……”
安原时羽讨厌这人总是在关键时刻变得过分敏锐的这一点。
说来很有趣,审神者在这位付丧神面前总是会变得跟小孩子一样容易闹脾气,于是她有点生气地扭开了脸,忽然浑身一僵,不出所料的听见脖子骨头发生喀拉的怪异声响。
惨、惨了!好像扭到脖子了!
偏偏三日月宗近也注意到这点,顿时笑了起来。
“呀,扭到了吗?”
“没有。”
“可是刚才爷爷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您老人家耳背了。”
“……小姑娘实在是不坦诚呢,真是的,偶尔也可以试着信任一下我们这些下属啊。”
安原时羽没有答话,她毛骨悚然——因为一双温暖的手,对,隔着黑色皮质的手已经摁在了她的脖子上。
好害怕下一秒就要被对方扭断脖子了!这要让她怎么敢去信任这种整天笑嘻嘻的可怕下属啊!
而且审神者的直觉也在告诉自己,对方似乎话里有话。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在她生病的这几天,对方突然黑化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这老爷子也很任性诶,明明生病难受的是她啊!你黑化个什么劲?还嫌麻烦添的不够多吗!
心思疯狂转动,没等她想出如何不动声色地逃脱出去,三日月就忽然开口:“忍着点。”
等、等等?!
伴随着骨头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那种原本扯着神经和肌肉的疼痛感消散了,剩下的只有心有余悸的恐慌。
而三日月宗近也见好就收,笑呵呵的收手坐回原位,没有再做一些会引起误会的奇怪举动。
“今夜本来是清光当值近侍之职的,但是刚刚萤丸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清光紧急赶过去……”
说到那位忽然昏厥的大太刀,审神者将原本的不满情绪收了起来,她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担忧之色。
正常的萤火虫存活时间是三到七天,就算有了灵力的反哺,能多活上几天,到如今距离大灾变那一日都超过半个月了——再怎么擅长续命的萤火虫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三日月。”她情绪低落地说,“扶我起来,我要去见他。”
“好。”
身着深蓝色狩衣的付丧神意外地爽利,没有二话,径直伸手将她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搀扶起来,又拿了一旁的外衣给她裹上。
安原时羽低着头看对方把自己的手臂抬起来穿进外套袖子里,顿时有种自己才三岁的错觉。
“主君。”
埋头帮她系带子的三日月宗近忽然头也不抬地说,“有件事情,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之前说过,每当被这家伙单独叫主君的时候,一般都是重要的事情。于是这次安原时羽也不例外,她不禁面露正色,低下头去看,正好看见对方头上那微微晃动的金色穗子和深蓝色的发丝。
“你请说吧,三日月。”
“……无论发生何事,我一定都会守护您到最后的——这是我作为主君的刀,能给您最重要的承诺了。”
三日月宗近这样说着,他抬起头,新月状的瞳孔里全是满溢的深沉之色。
被这样热切而渴望的目光注视着,安原有点不自在地别了别脸,但旋即她又控制住自己的小动作。所以最后,她只是无力地笑了笑。
“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