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玄幻小说 > [综]距离本丸崩溃还剩十三天 > 138、第九天(十一)全文阅读

一期一振快步走在前往大广间的路上, 他走得快速又惶急,因为他要去见审神者。

此时的安原时羽正在看工匠们给自己制作的具足。所谓的“具足”, 就是这个时代的武将铠甲。

这是一具典型的日本古代武将风格的具足,主要可以分为大铠、笼手、手甲、兜钵(头盔)、腰卷、(护颈)、立物、面甲、襟回(系带)等部分。一套下来造价不菲, 零件繁琐。

像是大铠的主要部分胸甲处,便用小片的精铁甲叶织成,外罩厚实光滑的鹿皮等皮革物品,穿上去让人看起来非常威武雄壮。而披在肩膀两侧的大袖(就是肩铠)最外侧则是绘有云阁家的家纹,对,就是那个抽象画,真是难为制作铠甲的匠人了。

不同于寻常的大铠会用轻便的竹木作为一部分材料, 以此减轻武将的负重。这具通体纯白色的大铠实则是全部用上等的精铁反复锤造而成, 请了许多工匠进行分工合作,花费了三个月才制作好。

但是安原时羽不高兴!

她盯着这冷冰冰的防具,目测超过50公斤重,冷汗都要从脑门流下来了。而一旁的三日月等人还在十分满意的点头, 认为她的战场安全系数得到了可靠的保障。

神经病啊, 当初到底是谁负责下单的?站出来,我们单挑!

这么想着的时候,曾经作为管理过一个盈利惊人的商会主管者——三日月宗近忽然若有所悟的看向她,像是心有灵犀听见了她心中的怒吼。

三个月前正是他下单订制的这套具足。

于是安原立刻怂怂的缩回了脑袋,假装欣赏起头盔上的那对牛角装饰起来。

看了半天,她觉得越发古怪,自己就这样成了牛头人, 强行ntr自己?

“我们能不能换掉这对牛角?”她鼓起勇气提议道,“看起来特别傻。”

“不会呀,我觉得很威风。”萤丸抱着自己的本体刀说道。

然而乱藤四郎不同意,作为一名骨头身少女心的短刀,他支持审神者的看法:“什么嘛,这个很丑啊。”

鲶尾也摸着自己的下巴,吐槽起来:“可是一时半会我们也没什么可以代替的装饰物。”

“谁说没有的。”次郎太刀反驳他们,“我记得前两天下边的南蛮商人好像送来了一对很漂亮的角……”

“你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

“哦,他们顺便送了那种红色的果酒过来,叫……叫什么来着?葡萄还是山楂什么的酒。”

安原时羽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去取来了那对据说很漂亮的动物的角。

——这是一对洁白如玉的……象牙。

更神经了好吗!!!

没有人会把象牙插在自己脑门上吧!头盔也不行!而且更重了!

但是她很快就悲哀的发现,似乎没有人想听她的抗议,几个人开心的取下了牛角(牛角底部竟然是雕刻成螺旋状扭进去的!)。随后这些付丧神拔出本体刀,对准名贵的象牙刷刷几刀,也把它的底部剃成了螺旋状,然后扭回去——哇,这下子,整个洁白的具足散发着迷之光芒。

“好了就这样吧,象牙意外的很配主君的这幅具足呢!”

安原时羽:……

她已经放弃挣扎了,反正在付丧神们看来,她就是个力大如牛臂能跑马肌肉肥美弹牙可口的弱女子。

……真忧伤。

因此一期一振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泾渭分明的气氛——包括自家弟弟在内的众人正热烈地讨论还能再怎么改进防具,而审神者则像条肥胖的中年咸鱼一样瘫在位置上走神。

“主殿,刚刚发生了一件事情,我觉得应当告知于您。”

一期一振的声音唤回了审神者那遨游天外的神思,她连忙坐直了身子,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就在昨夜,秀吉公自刎了。”

大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惊愕地看着这个穿着狩衣的太刀付丧神,仿佛他刚才说的是“火星人竟然进攻地球”的消息一样。

安原时羽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具体详情的?”

“因为,秀吉公他最后……”一期一振艰难地寻找着措辞,“……用的是‘我’。”

说罢,他眼眶中的金焰明显黯淡了许多。

这里的“我”,指的是本土世界里存在的那把“名为一期一振的太刀”,此时的它还仅仅只是一把刀剑,但是安原时羽眼前的这个暗堕付丧神却能够与之保持隐隐的联系和感知。

所以审神者能够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被前主喜爱和恐惧两种情绪寄托的刀剑,最终还是亲自送对方上路……尽管这不是一期一振的本意。

但是羽柴秀吉在拔出那把随身携带、极少出鞘的华丽太刀,将它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瞬间,心中想的是什么呢?

他会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可怕实则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的付丧神吗?还是想着能够死在自己最喜欢的刀剑下好像也不错?或者遗憾着他未完成的事业,那原本应该被写入史书的壮举就这样中道崩殂?

哪怕是带兵逃离自己的领地,不得不背水一战的艰难时刻,羽柴秀吉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扔下一期一振——哪怕在他看来,这把刀里寄宿着可怕的怪物,但终究是难以抵挡这份喜爱的心情,还带它去出阵,去上战场,去让它守护自己。

…………

当暗堕的付丧神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才会心情复杂至极。

那些如野草般疯长的情绪在胸膛里嘶吼,诉说着那些杂乱的念头……但是理智上却说不行,一期一振你不能这样做——因为这个世界的羽柴秀吉已经死了。

那他所谓的保护,就没有意义了。

“一期哥……一期哥?你没事吧?”

身旁的弟弟们担忧的看着明显精神恍惚的兄长,其他人也围过来,紧紧地盯着似乎要情绪崩溃的太刀。

一期一振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当他对上安原那透着无声担忧的眼神时,连忙低头:“抱歉,方才我有些失态了。”

“没关系,一期。”审神者神态温和的对他说,“很高兴你愿意将这件事告诉我,但我认为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可、可是主殿……”

“别担心,剩下的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说完,她就不等对方反驳,扭头看向小骨头们:“平野,厚,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带你们的哥哥下去休息一下吧。”

——千万别在我面前又哭出来啊。

粟田口们总算反应过来,他们连忙一边安慰兄长,一边把人给架走了。

等人离开后,安原时羽环顾突然安静下来的小伙伴:“你们怎么看?”

“如果西线的秀吉公已经在昨夜选择自刎,那就说明……”萤丸不太开心的鼓了鼓腮帮子,“我们的目标很快要回来了。”

说到这个沉重的话题,次郎太刀也难得的露出了清醒的表情,他妩媚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家康公已经出兵好几天了呢,如果我们不去支援的话,他有可能会招架不住哦。”

“他的因素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这个时候的审神者语气平淡,也因此显得意外的冷酷,“——盟友不就是拿来卖的吗?”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不禁对小姑娘侧目注视——小姑娘你变了,你以前明明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孩子……可恶的织田信忠,到底还是给她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人无法接受这个样子的安原时羽,能活到现在的刀剑付丧神,个个都心理接受能力良好,反正审神者就算变成一头猪他们也会积极开心地投食。

安原时羽并不知道自己在大家慈爱的眼神里已经成了一头小猪,她只是自顾自地站起来,伸手转过后方的屏风,原来屏风背面竟然画着一副完整详细的全国地图!

“此次西边的战役,发生在出云,”审神者拿着新做的扇子,指了指地图上的西北角位置,“然后呢,三河在这里,与尾张国是直接接壤的。”

扇子滑过大片的领土,停顿在本州中部右下角的位置,那里标注着“三河”与“尾张”的两块土地犬牙交错,死死咬住对方。

“几日前,家康公出兵,直取岐阜城。岐阜城原本是由斋藤氏的小稻叶山城,在信长公得到此地后改造而建成,因此才得名‘岐阜’。此地易守难攻,形势严峻,虽然用了新式的灵力武器,但家康公那边据说好几天都进度缓慢,一直拿不下重兵把守的岐阜城。”

此时的骨头架子们也回来了,它们一个个的进来后就轻手轻脚的趴在软垫上,像一群乖学生那样望着讲解地图的审神者。

安原瞥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以我对织田信忠此人的了解,他脾气暴躁,做事急功近利,同时也是个自视甚高之人……所以,他有很大的可能会甩开西线的大部队,率先一步从出云回来迎击东部联军!”

此时底下的加州清光忽然举手,对,他终于从泥潭一样的志摩国前线回来了,因为焦头烂额的九鬼嘉隆近期都没办法再对他们造成什么新的威胁。

“嗯,清光你有什么问题?”

“主人,从出云到尾张,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吧。”清光摸着自己的小辫子,给她数道,“比如从北边的伯奢到但马,再到丹波,接着从北近江到南近江,最后到尾张。”

其他人也来了兴趣,开始讨论起来。

厚藤四郎:“对哦,或者不走但马,直接走播磨,去摄津,接着再走山城或者大和,就可以到尾张了!”

次郎太刀:“你们的路线都好麻烦啊,是在进行什么全国旅游吗?”

加州清光:“唔,还有一条路可能更近,出云往南走去备中,然后其余路线同上。”

一直在听的萤丸有了异议:“喂,我说,不能走山城吧?”

“为什么不能?它明明更近,处于南北近江的包围中。”有人回答道。

三日月宗近不由得笑出声:“哈哈哈哈,因为那是天皇的居所啊,还是有些能人在保护那里的。”

一旁的藤四郎们都还好,唯独乱和鲶尾一唱一和的讲段子:

“什么,这个国家还有最高统治者?”

“什么,这个国家还有能人?”

“哈哈哈你们在说什么啊!就算只是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也是传承到后世了!”

…………

安原时羽差点被他们逗笑,不过她还是维持住自己威严的表情,继续装着冷静说道:“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进行我们最擅长的军事行动——伏击。”

大家都不笑了,而是眼神困惑的看向女孩子。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会走哪条路?”

审神者转过身,用扇子丈量了一下地图,冷不丁地说道:“两点之间距离最短,就假设他会经过这里吧。”

她的扇子指着的地方,上面清楚地写着“大和”二字。

“诶!”

“我们就在此处设伏兵,毕竟与我们北部接壤,还算方便。”

“万一他不来呢?”

“那就直接右拐去尾张!去支援东部联军!岐阜他总要回去的吧?!”

天正十二年二月十八日,云阁川政出兵。

虽然名义上是出兵,但是只带了百来骑兵,随行人员一想到要去以卵击石就心有余悸,但是安原时羽很淡定的安慰他们,说是干完这一票就组织大家回老家结婚。

随行人员们:???

这句似乎很寻常的话听起来怎么会令人有如此强烈的恐惧感产生?

结果当抵达事先挑选好的位置后,审神者让大家正常的安营扎寨,而她本人则是钻进帐篷里睡觉去了!见到这样大敌当前还有心思睡觉的主君,随行的家臣武将们感觉又淡定了好多,也效仿着她放下心来。

然而就在二十日的当天夜里,原本安心睡觉的审神者忽然于深夜睁开双眼,她能够感觉到令她厌恶的那股气息正从西面而来!所以她叫醒了刀剑付丧神们,问他们有没有感觉——结果都是一致的。

此时前线的侦查员也传回了信息,说是不知为何,有大片乌云黑气自西向东杀来,尽管声势浩大,但是里头的时间溯行军却极少,按道理不会造成这样的威势……

“他来了。”

帐篷里的烛火微微颤抖,照得安原时羽的脸色阴晴不定。

“你们都做好准备了吗?”

“是,做好了。”

“清光,该洒下去的东西都洒了吗?”

“洒完了,主人。”

“……那就等着我们的客人登门造访吧。”

织田信忠正在急速行军,他已经知道了德川家康那个二五仔在打自家城池。因此他虽然不想带上那些黑漆漆的部下拖慢速度,但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让一些部队来保护自己。

这个身体,与其说是他的,倒不如说是“那个声音”的。

到底是什么妖怪才能这样占据他人的身体,还能召唤出那么多可怖的怪物出来……每当理智清醒一点的时候,织田信忠都会觉得心惊胆战,但很快,他残存的、少得可怜的那些理智就被无尽的杀戮意识和暴虐给吞没了。

今夜,他也依旧快马加鞭的想要返回尾张,此地距离尾张不过十里地,可以说是相当靠近边境了。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一片山林之际,织田信忠忽然敏锐的注意到哪里不太对。

说实话,由于长时间被怪物占据了身体,导致他身体各方面的感知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滞塞,但是……但是这个味道也太浓烈了一点吧!

“喂,你闻到了吗?”他扭头问旁边疾驰的大太刀。

“嘎?”

“我听不懂!”

“嘎。”

“……”,完全没办法交流!

一阵扎心感令这位外貌同样已非人类的织田家主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急忙勒马,却发现因为黑夜里急着赶路,不知不觉中他们这一小队人马已经来到了近乎森林中间的道上。

“咻——”

黑夜中羽箭的破风声是如此刺耳。

织田信忠猛地抬起头,因为那一箭不是射向他,而是射向整片茂密的森林!

熊熊燃烧的箭头,穿过扭曲的枝干空隙,落在了这片雪水已经化去大半的古老土地上。

而就在两天前,加州清光带着人,辛辛苦苦地将森林的每一寸土地,都洒满了易燃耐烧的油脂。

织田信忠的眼睛瞬间睁大,他再也顾不上管别人,骑着快马拼命的想要往前冲!然而周围的火势来的更快,几乎是瞬间将他包围!

因为除去第一支火箭,后面紧追而来的还有更多的燃烧着的箭矢——这些人类的战争造物,点燃了整座古老的森林,在今夜将其化成了人间的炼狱。

一期一振和其他同伴站在附近的山上,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那片肆虐燃烧的森林。哪怕此时是冬夜,两地还隔着一段距离,可是遥遥传来的火海热度依旧惊人,用肉眼都能看到森林上方的空气近乎被扭曲,被烧毁物体后的黑气一时间浓烟滚滚。

眼前的场景,让太刀付丧神一时间被震撼得说不出来。

也许是空气的温度太热了,他感觉自己的骷髅身躯上下都像是要冒出汗来。这么想着,一期一振不禁侧头看向一旁的审神者——尽管外表只是个圆墩墩的中年人,但是倒映着火光的那双黑色眼眸里此刻所涌溢的情绪,都令人不敢直视。

“一期?”安原时羽似有所察,同样扭过头看向他,原本眼里锐利的东西瞬间变成温和如水的目光。

“你为什么盯着我……啊,抱歉抱歉,我忘记了。”

一期一振茫然地想,主殿忘记什么了?

接着就听对方继续说,“如果你觉得不适,可以先去后边坐着休息一下……我忘了你不喜欢这种场景。”

根本没人会喜欢这种烈焰地狱的场景吧!

暗堕的太刀付丧神沉默了片刻,向她坚定地摇摇头。

“多谢您的好意,主殿。但此时的我想要看完这场火。”

审神者略微诧异的盯着他,确认这把太刀不是在逞强,而是真的想要看着这场大火会烧成怎么样子,方才点了点头。

“那好吧,实在不舒服也不要硬撑。”

她转过头继续去盯着下方的森林,心里想的却是一期一振刚才的表现……能够让一生畏火的付丧神都要鼓起勇气去直视记忆中的伤痕,大概是想到了这个世界里那位自刎而死的秀吉公了吧?

某种意义上,她和一期一振,都有了共同的敌人呢。

那么希望复仇的这份心情,他一定也是明白的。

三日月曾经跟她说过,人要是想要变强,只有爱与恨两条路可以走。如今她对织田信忠当然谈不上“爱”,也不想两人的关系与这个字搭边。

那么,支撑她走到今日,支撑一期一振直视恐怖火海的这份心情,大概就是名为“仇恨”的事物吧。

真是……太可怕了。

就在几人默然伫立观察火势时,审神者感觉到有人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她略微侧脸看了一眼,是熟悉的黑色皮革手甲。

于是她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查看底下的情况,看有没有人出来。

“会很可怕吗?”安原随口问。

“嗯?爷爷我觉得不会啊。”手甲的主人,也就是天下五剑之一的三日月宗近平和的笑着回答道,仿佛小姑娘只是犯下把厨房给烧了的这种小错误。

“你不用安慰我,三日月。我自己做了什么,下了什么样的命令,我心知肚明。”

说到这里,安原回过头,正好山间的寒风夹杂着烧毁的气息吹来,吹动了她的发丝。她朝这位身着深蓝色狩衣的付丧神笑了一下,就像平日里那样寻常而自然。

“我就是想活活烧死他。”

“就算烧不死,我也希望能够让他感觉到,我内心不到千万分之一的痛苦。”

三日月宗近闻言,不由得神色肃然。他有些担忧地望着小姑娘,提醒道:“主君,别让这种情绪毁了你。”

被那双镶嵌着新月的漂亮眼眸这样专心的注视着,在这寒夜,她感觉到了些许暖意。

但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谁也别想毁了我。”安原时羽冷静地回答。

三日月无奈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耍小脾气的孩子在嘴硬一样宠溺又无奈,“既然烧了,那等会就不要手下留情。”

“……当然。”她喃喃自语,视线却越过了眼前的山林,越过了燃烧的土地,像是看见了天空的那端,有个人一直在哀伤无声的注视着自己。

“若是我对他手下留情,谁对我的宗三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