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把光明神带到黑暗教廷去会有什么结果？
阿贝想了想，觉得这恐怕是他的知识盲区。
那边乔安听到黑暗教廷这个称呼，也觉得有点点不妥。
怎么听都像是大反派一样的组织——虽然大魔王已经够反派的了，但是他始终都觉得伊维尔对他来说并不具备威胁性。
但黑暗教廷听着就有点……
乔安转过头，征求的看向阿贝，问道：“去黑暗教廷可以吗？”
“其实我觉得光明教廷比较好。”阿贝趁机说道。
伊维尔血色的双眼冷冰冰的看着阿贝，冷硬道：“不去。”
“……”
阿贝看向乔安。
乔安看了看伊维尔，点了点头：“那就不去。”
伊维尔心情明亮了一些，收回了冷冰冰的视线，重新垂下眼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乔安的手。
乔安又问阿贝：“黑暗教廷有什么不妥吗？”
“黑暗教廷一向隐藏在暗处，他们是魔王的信徒。”阿贝答道。
“不是。”伊维尔再一次否认了阿贝的话，怏怏地说道，“不是我的信徒。”
“……？”
阿贝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疑惑来。
但很快他就将疑惑收了回去，因为这一天以来刷新他认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再有什么意外也并不稀奇。
乔安站在传送门的边上，看着在虚空中张开的那一条细小的缝隙。
“那就去黑暗教廷吧。”乔安说道。
他这边一个勇者一个魔王，总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何况那些晶核，也许走黑路子更加容易出手。
乔安做好了决定，看向阿贝：“您要一起来吗，阿贝先生？”
问完，乔安觉得这样好像有点过于自我了。
虽然他还是希望阿贝能够跟他一起。
毕竟阿贝是他来这里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还相当体贴的告诉了他不少事情，虽然总是懒洋洋仿佛没什么干劲，但其实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懂得多，愿意说，人强心善，还脾气好。
乔安犹豫一会儿，终于还是偏头看了看身边的魔王，说道：“如果您不想的话，伊维尔可以把您送到外边去？”
魔王相当配合的点了点头，一抬手就在阿贝边上也拉开了一条象征着传送魔法的细小缝隙。
嫌弃和驱赶的意思几乎没有任何遮掩。
要不是看出了乔安还挺喜欢他的，这个勇者早就凉在来讨伐魔王的半道上了。
魔王心里不太爽快，但魔王不说。
阿贝看也没看旁边那条缝隙，把手上的大剑往背上一背，说道：“我跟你一起。”
乔安眨了眨眼，看着阿贝，一直寡淡平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个小小的笑容来。
他长得本来就很好看，这一笑起来简直就像是蒙上了光一样。
阿贝登时神清气爽。
伊维尔怔愣着看了乔安好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捧着乔安的脸，将乔安看着阿贝的脸转过来，面向了他。
“？”
乔安脸上的笑容被疑惑取代。
魔王微微皱了皱眉，松开了手。
乔安看着伊维尔，感觉到他情绪似乎不高，但又想不出原因。
他有些苦恼。
伊维尔挪开视线，漆黑的力量把乔安放到一边的纸箱吞掉，然后将传送门彻底打开。
乔安向阿贝招了招手。
阿贝在魔法上并没有什么天赋，强行学也只学了一些粗浅的皮毛，比如引水点火照明这类小魔法。
传送门算是非常高难度的魔法了，阿贝不会。
他总不可能让光明神跟着他风餐露宿一路走回光明教廷去。
别说是他自己过意不去了，让教皇老头知道了，估计都会气得拿权杖敲烂他的脑壳。
像魔王这种轻描淡写的一挥手就打开一个传送门的操作，阿贝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哪怕是圣骑士团内的首席法师，也并没有这么牛逼的能力。
但封印着传送魔法的卷轴，阿贝倒是知道哪里有大量的存放。
看来得想个办法去掏一掏教廷的战备库。
阿贝慢吞吞的把圣骑士团长的勋章塞回腰间挂着的包里，走向传送门，开始在自己的回忆里努力翻找着自家教廷那些战备库的位置。
三人的身影一个接一个的踏入了传送门，随着缝隙的闭合，只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洞窟。
……
三人依次踏出了传送门。
传送门的另一边开在了一个相当空旷庞大且破烂的建筑内部。
这个建筑的窗户破损十分严重，四面窜风，没有室内光源，全靠破窗户外边漏进来的光亮窥见这偌大殿堂的模样。
看得出来，这里在久远以前必然是金碧辉煌的奢华场所，只是如今窗户破了，玻璃碎了，装饰也没了，就连穹顶和墙面的壁画也被时间所斑驳。
就连他所处的这个殿堂之内的桌椅，也都破破烂烂的，一副久未维护过的模样，摆明了是某个曾经辉煌的残骸。
联系到伊维尔说要来黑暗教廷的话，哪怕觉得这里是真的破烂得有点离谱，但这里恐怕真的是黑暗教廷没错。
“黑暗教廷？”乔安有些懵。
阿贝环视着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也有点没反应过来。
在他的印象里，黑暗教廷虽然一直隐藏在暗处，但却是个时不时就要给光明教廷找点麻烦的存在，怎么着都不该是这种破破烂烂的样子。
倒是伊维尔，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只是偏过头，扫了一眼侧面一个昏暗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传来了稍显刺耳的“吱呀”声。
一扇木门被推开，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扶着门，愣愣的看着殿堂里的三位不速之客。
那是个小孩子。
看着约莫十来岁的模样，身上套着一件十分不合身的黑色长袍，怀里抱着一根比他人还长两倍有余的权杖，身形瘦弱不堪，摇摇欲坠，看着凄惨极了。
小孩儿呆滞的目光从他们三个身上逐个看过去，最终落在了乔安身上，两眼一亮，声音细弱的喊道：“魔神大人……”
乔安：？
我不是啊。
阿贝：？
你叫谁呢。
他们齐齐偏头看向了唯一一个配得上这个名号的伊维尔。
伊维尔扫一眼那小孩，而后毫无兴致的收回了视线。
小孩目不转睛的盯着乔安，又一次喊道：“魔神大人，您……”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在乔安三人的注视下直直的倒了下来。
当场嗝屁。
“！！”
乔安一惊，转头看向伊维尔。
“不是我。”魔王有些委屈。
乔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脚就要过去看看情况，被阿贝伸手拦住。
“我去就好。”
阿贝这样说道，看着那个小孩身上隐藏起来的黑暗气息，迟疑的看了一眼魔王，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便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凑到了对方边上，检查起情况来。
“是饿昏了。”
乔安闻言，问伊维尔要了他的纸箱，从里边拿出了一包压缩饼干，打开了包装：“这个可以吃，但我没有水。”
阿贝干脆的打了个响指，压榨着他贫瘠的魔法天赋，引来了一小团拳头大小的水，掰了一小块压缩饼干拿水泡上，泡软了之后小心的喂给了躺在地上的小孩。
然后他看着这小孩身上极其不合身，近看却看得出一些暗纹和奢侈细节的长袍，觉得有些奇怪。
这是一件法袍。
还是称得上顶级的法袍。
他的目光又看向被小孩儿护在怀里的权杖，发现那个权杖也是相当高级的魔导法杖，以阿贝纵横大陆这么多年的眼光来看，几乎能跟教皇老头那柄传承无数年的光明权杖比肩了。
“就我所知，黑暗教廷的所信仰的，的确是魔神——也就是魔王伊维尔没有错。”阿贝抬头看向伊维尔。
有光明神在身边，他倒是不再那么畏惧魔王的存在了。
乔安也跟着看向了伊维尔。
“不是。”伊维尔在察觉到乔安的目光之后才怏怏的开口，“黑暗教廷是对抗光明教廷的组织，跟我没关系。”
这个故事说起来是很简单的。
黑暗教廷的创建者并不是魔王的信徒，而是一个拥有着黑暗天赋的魔法师。
那位黑暗法师所信仰的神o也并不是魔王，反而是光明神。
但因为他身负黑暗天赋，明明能力绝佳却无数次被光明教廷的圣骑士团丑拒，憋了好大一口气。
非常不巧的是，他跟那一代光明教皇的候补是死对头，在对方上位之后，就忍无可忍，怒气冲冲且胆大包天的拉着魔王伊维尔的大旗，搞了个黑暗教廷。
在发现魔王并没有因为他信仰的是光明神而降下惩罚之后，那位黑暗法师就抛却了后顾之忧，撩起袖子跟光明教廷抢起了饭碗。
当时对于那位黑暗法师搞光明信徒心态的行为，伊维尔是相当乐见其成的。
他对于那些信徒带走光明的注意力这一点不满很久了，于是还真的会悄悄给予黑暗教廷一些帮助。
有了他的帮助，黑暗教廷异军突起，没过多少年就成了能跟光明教廷分庭抗礼的势力。
直到有一次，他旁观了一次黑暗教廷高层开大会，听到了那位作为黑暗教皇的法师向下灌输的理念，就再也没有给过黑暗教廷一丁点帮助。
那个理念是什么呢？
总结起来就是——
抢光明教廷的神明，吃光明教廷的饭，睡光明教廷的地盘，还要跟他们对着干！
伊维尔对此相当不高兴。
因为光明是属于他的，并不属于光明教廷，更加不会属于想抢走光明的黑暗教廷。
当然了，从自己悄悄的给黑暗教廷施以援手的部分起，伊维尔就没有说给乔安听了。
因为他的光明向来都十分喜欢那群虔诚的光明信徒，一定不会赞同他的行为。
听完了伊维尔的解释，曾经是光明教廷高层的阿贝木着一张脸，感觉三观崩塌。
他怀疑魔王在驴他，但他没有证据。
而乔安只觉得这故事挺有意思。
他抬脚走到那小孩旁边，在阿贝的注视下一把将那孩子抱起来，找了个还算平整的桌面，把他放上去免得着凉。
然后看向伊维尔，问道：“既然跟你没什么关系，那你为什么选择来黑暗教廷？”
伊维尔顿了顿，显出几分茫然来。
魔王沉默着思索了许久，说道：“不知道。”
大约是他除了那个洞窟之外，并没有任何别的能去的地方。
没有哪个地方会欢迎他，但他也并不想去由光明的信徒所组成的光明教廷。
如果去了光明教廷，乔安身边就不会只有他了。
伊维尔不想被乔安忽视，也不想乔安跟那些短寿的、脆弱的种族有什么太多的牵扯。
——明明有他就足够了。
但乔安并不想留在洞窟里，提到能前往的地方，对外界的了解极度贫乏的魔王，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黑暗教廷而已。
要说为什么的话……
黑暗教廷里的确有过魔王的信徒，毕竟曾经也是发展得非常庞大蓬勃的势力，不过那是非常非常久远之前的事了。
伊维尔想到这里，恍然的觉得自己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要来这里的原因。
于是他向乔安解释道：“整个大陆，应该只有这里不会排斥我。”
乔安一愣，突兀的感到了几分从心底深处钻出来的难过和委屈的情绪。
伊维尔看着乔安，发现乔安表露出来的情绪之后，茫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乔安抿了抿唇，说道：“我也不排斥你。”
魔王微怔，而后轻轻的应了一声。
那对深红的双眼就像是初升朝阳下的红宝石一样，抛却了灰暗，逐渐变得熠熠发光。
阿贝面无表情的看着伊维尔，觉得这个魔王当真不可小觑。
竟然还会卖可怜博取光明神的同情！
简直臭不要脸！
阿贝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为六百年前整个大陆死成一片的生灵发声。
他板着一张脸，一张嘴，就被反应迅速且不想被别人打扰的魔王封住了嘴。
阿贝：“……”
草！
乔安并没有发现阿贝和伊维尔之间的交锋，他看着躺在桌面上呼吸平缓的小孩子，问道：“伊维尔，这个小孩你认识吗？他跟黑暗教廷有关系？”
伊维尔怏怏的瞥了一眼那小孩：“他是这一代的教皇。”
“？”
乔安和阿贝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乔安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这么小的孩子当教皇？他还饿昏过去了，其他人呢？”
伊维尔语气冷淡：“没有其他人。”
乔安没反应过来：“嗯？”
“没有其他人。”伊维尔耐心的重复道，“黑暗教廷，只剩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