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宣和帝一声令下, 京城这几日盘查的很严。
但奈何同叔颇为神通广大,很快就给拂清弄来了路引,上头官府的印戳货真价实。
拂清便放了心, 装扮成商女的样子, 背了个小包袱, 轻装上阵,轻轻松松出了城门。
而离开京城之后, 路也越走越顺,她乘舟南下,一路过江过河,约莫近一个月的功夫, 便入了江南。
此时已经快入四月,最是人间灿烂时,金陵城内半壕春水,西湖岸边杨柳飞花,乃是江南最美的时候。
犹记得当初下山之时,她还曾在心里打算好,等把阿娘的仇报完, 她定要痛痛快快在江南玩上一回,然而谁料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她的心境就彻底变了。
景色依然美, 可她现在心底空空,再没了任何赏景的心思。
如此,便一门心思赶路去吧, 她没有停歇,下船之后,在江南调转了方向,一路往西,又过了约莫半月,终于回到了九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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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节,山林正茂。
古树参天,溪流淙淙,一别两年多,九云山依然还是那个世外桃源,掩在白云深处,寂静无人打扰。
拂清独自上山,耳边只有林中鸟鸣相伴。
来不及放下行囊,她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到半山。
只因那里埋葬着阿娘。
她拿出特意从山下镇子上买的莲蓉糕,那是阿娘从前最爱吃的点心,把它们小心放在阿娘的坟前,她又细心清理了坟周围的杂草,待到周遭干干净净,她这才燃起火纸,向阿娘倾诉心间话语。
“娘,你知道吗,阿毛并没有死,卫离已经找到了他,他过去吃了些苦,不过所幸也平安长大了。今次卫离还不错,他把阿毛带在身边,照顾的也很好,只不过,我暂时还没办法带他回来跟您磕头,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他过来。”
“我这次去京城,回了趟晏家,陆氏现如今已经死了,晏楚连祖坟都没叫她进,还有那个陷害您的老婆子,也没有好下场。还有萧怡容和常乾那对狗男女,现如今也已经得到了报应……卫离当了和尚,这些年一直在念经,虽然愚钝了些,不过我看在他对阿毛是真好,而阿毛也真的喜欢他,也没再找他算账。您活着的时候最是善良,应当不会怪我的吧?”
火纸一张张点燃,如此,要事也已经向阿娘汇报完毕了。
她顿了顿,叹道,“我们都好,你也放心吧,下辈子一定托生到个好人家,叫人好好疼爱,不要再吃苦了……”
火纸的热浪扑过来,她忍不住湿了眼睫。
渐渐地,火纸烧完,心间的酸涩也淡了一些,她抬手擦了擦眼睛,起身背上包袱,继续往山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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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清沿着山路,越往上走,心间却不由得忐忑起来。
——同叔说他一直与师父在通信,想来,自己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师父都该是知道的吧。
回想昔日下山时,师父曾叮嘱过她,说她做什么都可以,唯有两点不可触碰,一是恶事;二就是朝廷。而现在看来,她当然从没坐过恶事,就算那些死在自己刀下者,也都是该杀之人,并未有无辜,然而朝廷这一点,就……
萧钧是当朝皇子,她曾“嫁”了他一回,虽然仅是有名无实,但不知师父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她会不会生气?
就如此担心了一路,渐渐地,山顶那座青灰院落终于出现在了面前。
许久没有回来了,她立在门外顿了顿,这才推门迈了进去,哪知在房中转了一圈却发现,师父竟然不在。
卧房中,师父衣物叠的整整齐齐,桌上却微有些灰尘,看起来,她应是离开有些天了。
她坐在院中石墩上想了想,终于猜到了些眉目。
——西边雁落山中,有几株仙人藤,每三年一次,会在初夏时节开花,其花有奇特药效,过去每到这时,师父总会特意去摘花,现在再一看,药篓子也不在了,看来师父该是去了雁落山了。
一来一回加上采药,大约要花费一个月的功夫,拂清心里有了数,便决定乖乖等着了。
她把行囊放回房中,随即便挽挽袖子,干起活来。
打来山泉水,先将庭院房间打扫干净,再去山后的菜园里挖了些菜来,手洗干净,煮汤做饭。
没了京城的美衣华服,精致首饰,她变回了山中那个一身素衣的姑娘。
凡事亲力亲为,平日粗茶淡饭,练剑读经,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
照理来说,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十几年,早已适应,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心里却总觉得空空荡荡,且极容易走神。
譬如入了夜,她坐在院中纳凉,抬头去看天上星星,头顶上的明明是灿烂银河,然而她却总会不知不觉想起,曾在坝上马场看过的星星。
闭上眼,耳边似乎还响起骑马驰骋时略过耳边的呼呼风声……
而那夜那个人曾说过的话,那双璨若星河的眼眸,竟也紧跟着一下出现在了脑海之中,无法阻拦……
如此一来,星星再也看不成了,她只好回屋,吹熄灯火,强硬命自己入睡。
待念过好一阵的清心咒,她这才终于合上了眼睛。
却哪知,又在梦中不期然的看见了春日漫天的杏花。
白白粉粉的花朵如云,哪知下一刻,却化作了冬夜里漫天的大雪,漆黑的夜色中,那人立在原地不动,狂风也刮不走,只一双眸子坚定的望着她。
她醒来之后十分震惊,使劲的晃了晃脑袋,甚至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是她选择结束告辞,当时走的那样潇洒,现如今竟连做梦也梦见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原则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大约还是太闲,该找些事情做才是,于是除过白日里练剑种菜之外,她特地下了趟山,买了些好布料与针线,打算给师父做几套衣裳。
咳咳,待师父回来,送与她做见面礼也好啊。
说做就做,她穿针引线,就要裁剪布料了,哪知这时才发现,一边三年,她竟有些拿不准师父的尺寸了。
想了想,她只好去到师父房中,打开衣柜,打算取一件师父近来穿过的衣裳做样本比照。
等她找好了衣裳,正往外拿的时候,却不小心带出了一件别的东西,她迟钝了一下,手没拿稳,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俯身去捡,拾到手中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剑穗,样式仿佛有些年头了,且仿佛还有些残缺。
而待再看清楚一些,她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原来那剑穗上坠的饰物,竟是一条木质的鱼。
这木鱼应该是有一对,两条一起,弯成一个圆环,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却仅剩了一条孤零零的半圆,首尾相接处,露出木头的缺口。
十分整齐,看样子,应是被切去了的。
照理来说,剑穗随剑,在打斗之中受损,也很正常,或许是师父从前哪一次用剑的时候被人切了去,另一半不知丢在了哪里。
毕竟这些都是说得过去的。
可偏偏,她却觉得自己应该见过那残缺的一半。
——那时被强迫赐婚给萧钧,入宁王府后的第二日,萧钧带她进宫参拜皇帝,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宣和帝的手串上,也系了这样的一条木鱼。
不错,也不是一对,仅是一条而已。
且从制式与雕花,甚至上头的木纹来看,拂清完全可以猜测,宣和帝的那条木鱼,与眼下从师父衣柜中发现的这一条,有什么渊源。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事?
难不成……师父她与宣和帝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少了点儿哈,
明天继续吧,不过估计明天的更新可能也在晚上了,对于作者来说苦逼的周末又来了,请宝贝们体谅哈
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