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徐家小辈惊诧的目光中被关上。
两人在桌前落座。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前。
筵青侧对着月光。他的脸轮廓分明, 眸色在夜色下显得晦暗不清, 只隐隐映出浅淡的光。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徐家小辈出去后, 房间里便只余二人。肖宸手指微动,在桌上轻扣了两下。
下山这么久, 直到参加这次拍卖会, 他才第一次与筵青单独相处。
其他异兽都是兽形,要么毛茸茸,要么小巧玲珑。就连唯一半身人形的鲛人,都因为体型过小,肖宸完全无法将其当作人形生物看待。
与这群异兽相比,筵青长身而立, 身形比自己都高。无论是从哪个角度, 都没法轻易忽视。
也许是因为夜色,肖宸莫名有些放不开。
“你不睡吗?”还是筵青先开口了。
最初他化形时,情绪外露,不通世故。第一次出店也跟个小孩儿似的, 赤脚踏在地板上,还固执的要挽胳膊。
如此幼稚,直接让肖宸沉浸在了筵青的妖型状态中,硬是把男人当蛇看。
但经过这么长时间后,小蛇的情绪内敛了不少。现在的他看着正常多了,也越发的像个人。
把这样的筵青留在房内,肖宸突然有点儿拘谨。
“不睡, 咱聊聊天。”为了打散这种感觉,肖宸坐直了身子:“你是怎么通过安检口的?”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天,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筵青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同样坐直身子:“我没过安检口。”
他无意识的模仿着肖宸,挺直背,双眸直视。
机场不是全封闭的,对人来说难以通过的地方,对一条蛇就不一定了。
想通这一点,肖宸却并不觉得轻松:“你没被其他人看见吗?”
万一安保大队想对一条蛇做些什么,肖宸可完全发现不了。
就像家养的猫狗趁自己不注意时,顺着门缝溜了出去;因为自己的疏忽,一条小蛇孤身在外乱窜,可能还会迷路,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想起这些,肖宸心底倏地一紧,隐隐泛起后悔。
“没事。”筵青理解错了:“那几只家伙,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吵架,都没发现我离开。”
肖宸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筵青说的是店里:“吵架?!”
“鸟和狮子单方面吵。”筵青面无表情,陈述事实:“狮子没理它。”
肖宸问:“为什么?”
小鹦鹉脾气暴躁,性子娇纵。如果不是雪狮脾气好,肖宸甚至怀疑它俩会打起来。
筵青继续陈述:“嫌弃狮子吃白食。”
肖宸:“……”
完全是随便找了个原因,就想欺压雪狮。
这理由,在雪狮到宠物店前,肖宸已经听过一遍了。他不由微微叹息,唇角却是勾着的:“回去可得好好给小鹦鹉说说。”
怪隼情绪外露,总觉得自己被忽视;真碰上肖宸时,又不敢当面说出这份委屈。
肖宸看在眼里,却无法排解它的别扭。待到拍卖会完毕,想起准备打包回家的那一大堆木材,才有了些底气。
想起小鹦鹉高兴得拍打翅膀的样子,肖宸不由露出微笑。
他这幅明显心情愉悦的模样,落在筵青眼里,却成了聊天时分神的证据。
知道他想的是小鹦鹉,筵青眸子一沉,嘴角往下压了些。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但想起与肖宸聊这些的是自己,眼神又带了些满意。
不论怎么说,能坐在这里,他就和小鸟它们,有根本上的分别。
筵青执着的看着对面人。夜色掩映下,肖宸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
肩膀被月光镀出一片银白,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肖宸自己看不到,却不知对面人的眼神。被他的呼吸所吸引,筵青看得仔细,用视线描摹着青年的线条。
一遍又一遍,直到轮廓由眼眸,一直浅淡的印在脑海深处。
“睡觉吗?”婆娑的树影中,肖宸也注意到筵青的注视。
知道自己对异兽特别有吸引力,他没放在心上,只是随口邀请道:“还是出去走走?”
筵青选了第二种。
难得无人打扰,他虽不言不语,行动上却异常郑重。
肖宸没注意到,只是推开门,任由清风席卷。
壁灯依旧亮着。这次,筵青没站在肖宸身后,而是不声不响上前两步,去了青年身旁。
他所站的位置更接近壁灯,影子被灯光撕扯,落在肖宸肩上。
奇妙的是,虽然没有分毫接触,二人的体温却在不经意交融。层层树影后,有不少清浅的池塘,映出一轮弯月亮。
两人脚步声很淡,落在石板路上,几近无声。
筵青一直半歪过头——他眼神一直落在肖宸身上,满是无言的珍重。
肖宸还在和他聊天:“这儿景色不错吧。”
“嗯。”
“如果宠物店里要装修,你觉得变成什么样子比较好?”
远处隐隐传来人声。他们走的漫无边际,不知不觉却离徐家的活动场所越来越近。
筵青暂时没说话。他仔细思考了一下,随后慎重道:“什么样都可以。”
肖宸笑道:“现在环境这么差,你们连休息散步的地方都没有。要是怎样都行,我可就不装修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男人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可以。”
他也好,其他异兽也好,根本不是因为环境而来的,也不会因为身外之物离开。
肖宸却不明白这些。明明只是想逗逗筵青,但一和徐家做对比,他反倒成了被提醒的那个:“不然,我去问问徐老爷子幻阵的事情,店里面积实在是太小了……”
他问得忧心忡忡,一心想带崽们过上吃香喝辣、邀清风赏明月的生活。
筵青却没看懂他的忧虑:“挤点热闹。”
人声渐进。宴会似乎接近尾声,徐老爷子的声音从大厅深处飘来,带了点儿醉醺醺。
“谢谢诸位来参加这次的拍卖会……嗝,鲛人泪稍后就打包好,给诸位送来……嗝……”
一片笑声中,肖宸听得暗自摇头:“老爷子都醉成这样。”
他转身,不再打算往那边走:“我们回去。等宴席一散,这群客人可就要出来了。”
筵青点点头。他刚转身,却听身后大厅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
随后是一道急切的惊呼:“不好了!”
风吹过,瞬间唤醒人们的神智。肖宸眼神一凛,与筵青对视一眼,转身往后走。
大厅里的觥筹交错已然一顿,变得闹哄哄的。肖宸还在疑心是徐老爷子出了什么事,便听到他浑厚有力的声音:“镇定,大家都安静些!”
疾步转了个弯,光辉洒出门扉,落在厅前。悄悄推开门,肖宸侧身挤进大厅。
宴会果然已经到了尾声,餐台上七零八落,摆了不少餐具。
身穿长衫的大师们互相搀扶,脚步晃晃悠悠的。就连杨宇芝都被灌得不轻,此时正单手撑在餐台上,满脸的酡红。
肖宸突然出现,众人却都没意识到大厅里多了个人。他们只是盯着台上,目光落在徐老爷子身上:“老徐,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鲛人泪不见了!”
鲛人泪不见了?
肖宸心里咯噔一下,目光顿时一凛。筵青默不作声站在他身后,眼神在场内逡巡,一片冷凝。
“诸位稍安勿躁。”徐老爷子本喝了不少酒,此时却也被吓清醒了。
微风抚过脸畔,伴随着脸上热度降低,他舌头也捋直了不少:“我们正在调查。放心,一定安全的将珍珠取回,送给诸位……”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台下有人抗议:“我们家的交换品可是已经在路上了!”
“就是……”
喝了酒,这些玄学大师都不太清醒,满心只记得自己的鲛人泪:“这儿可是你徐家的地盘,没有外人!不会……是大名鼎鼎的徐家不满意这次的拍卖结果,自导自演,想反悔吧?”
徐老爷子被怼得满头大汗:“怎么可能!”他赃都分完了,哪来的闲心去反悔?
众人的话却提醒了他,徐老爷子一拍掌心,猛然意识到什么:“林淄呢!”
台下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不对。
自拍卖会开始,林淄就失去了踪迹。
谁都知道,林家也在做鲛人泪生意,对珍珠看得极重。
此次只拍到四十颗,还付出了极大代价,看林淄的眼神,似乎对这个结果颇为不满……
莫非,就是他心里不平衡,所以才在暗中搞鬼?
往后退了一步,肖宸的身形掩映在厅柱后。
喝了酒的大师们脾气火爆,当即转身出门。目送他们跌跌撞撞的走远,肖宸转念一想,跟在众人身后。
徐老爷子也站在他们之间,看模样被气的不轻;就连皎洁的月色,都被这股气势冲淡了不少!
林淄的房间就安排在隔壁,走几分钟就到。
大师们的脚步细碎,连成一片。待发现房内一片漆黑,他们勃然大怒,谴责声顿时回响在庭院内。
“果真是他!”
“已经跑了吧!”
“诸位稍安勿躁。”徐老爷子抖着手,站在前面:“林淄这个狗东西,我们马上调查——”
怒火充盈间,身后却传来吱呀一声。
门开了。中年人睡意朦胧的探出头,见门外围了这么多人,顿时吓了一跳:“干什么干什么!大晚上的围在我门外——你们是心怀不轨,想抢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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