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
天狗点了点头。维持着人身,它碎发随意的搭在耳边, 眼神给人一种无害的错觉。
但, 在场众人都知道它曾经做过的蠢事, 故而此时眼神十分微妙。也只有肖宸像失忆了一样,还在放下成见, 仔细的询问它:“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祠堂这种地方, 一般摆满了牌位,不会有太多人在。天狗仔细想了想,压低声音:“那天晚上,聚集在里面的人特别多。我本以为是在纪念谁……”
“这可是八月,杨家没这个传统。”应智渊直接开口。天狗也跟着点了点头——当时的它没有深思,现在重新思考, 却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尤其是, 它还看到了杨璠的身影。
一想到这个人是怎么把自己骗得团团转,天狗就不禁咬牙。尤其是,他还借自己的手对付异兽公会……
即使小熊猫不义,公会可迟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借自己的手打压自己的资产, 完美继承了小熊猫的爱财天赋,天狗已经有股将杨大师碎尸万段的冲动。
“可是,祠堂能用来干什么……”肖宸陷入沉思。杨家的祠堂虽大,但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充其量只有摆牌位的地方。
莫非藏了密室?
毕竟,祠堂也算私人的地方。那群留守在杨家的大师们,也许没好意思仔细下手检查……一边思考, 肖宸一边转过身:“还是得回去看看。”
见他准备离开,天狗依旧盘腿坐在柴草垛上。它看起来想追上来一起离开,脚跟却跟被粘在地上似的,迟迟迈不开步子。
直到肖宸推开门,才如梦初醒:“等等,你知道我是那只狗了!”
一想起这人曾把自己的原型搂在怀中,还轻声细语的哄了那么久,它就有股原地消失的冲动。
但比起这股冲动,它又想听听……青年是怎么说的。
不自觉竖起耳朵,为了得到一星半点的回答,天狗注意力异常集中。肖宸却像没发现对面狗子的苦恼,只笑着回话:“你昏迷了这么久,一直保持原形,我还能见不着?”
吱呀一声,门被对方推开。
没能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天狗脸上忽冷忽热,却又有股莫名的放松。
原来,他是在自己昏迷后才知道的……
最尴尬的时刻被自己睡过去了,天狗长出一口气,只有双眸还凝聚在青年背后。须臾间,却被另一张宽阔的脊背挡住了。
回头冷冷望着它,不知想起什么,筵青唇角勾出笑容:“他早就知道了。”
天狗:“……”
“在你大闹杨家的第二天,就知道了你的原型。”耸耸肩,筵青丝毫没有给对方留面子的想法:“蠢到被药成这样,在他救了你后,竟然还反身去背后捅刀子……”
天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从前的自己是个傻帽。
这么说,肖宸他什么都知道……
一想起自己在青年面前完全是个透明人,那点小心思全被洞穿,天狗大脑就一阵发热。然而即使是这样,青年依旧选择了相信……
天狗一时噤声。直到所有人都准备退出柴房,它才忙不迭追了上去:“等等,我也想去!”
“你?”筵青回头,双眸冷得像刀子,不停的扫视。
迎着他的目光,天狗坚定的点点头。肖宸倒也没拦它,只是笑眯眯的打量天狗片刻:“想去的话,你能帮上些什么忙?”
“我……”被对方质问,天狗一时说不出话。没有开口,青年只是静静看着它。
平静的目光下,天狗呼吸平稳下来,似乎镇定了许多:“我知道他们在祠堂里做了什么,能提供第一手信息;我的嗅觉很好,说不定能闻出些什么……”
“然后呢?”小熊猫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它:“再被对方药晕成为累赘,或者又在背后捅刀子?”
完全没法反驳,天狗脸上忽冷忽热。摸了一把小熊猫的头,肖宸倒是没说什么:“能做到的话,你就来。”
“我能!”没去看旁人的眼神,天狗大声吼了出来。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忍不住的懊恼。
那可是和自己争斗权利的人……
没注意天狗脸上的表情,肖宸只是再度迈开步子。担心被丢下,天狗瞬间抛弃那些懊恼,忙不迭跟了上去。
“你倒是好心……”坐回车上,小熊猫大摇大摆霸占了青年怀中的位置。其它几只大点儿的异兽都追在外面,天狗自然也不例外,在外跑得舌头都出来了。
即使累得不行,它也没半点放弃的意思,还执着地追在车外。冷哼一声,小熊猫嘀咕两句:“我打赌,它之所以对这事这么热情,甚至能拉下脸面,就是为了弥补自己做的蠢事,多积累些资本。这事平息了,再继续和你争领头羊的位置。”
肖宸笑了笑,提醒道:“领头羊可不是我,是滚滚。”
一时说得快了,小熊猫懊恼的捂住嘴巴。肖宸晃了它耳朵两下:“放心,这种事不会这么轻易的发生。”
就算对方心思活络,工会成员也不会忘记,它曾经做过什么。而且,肖宸总觉得,天狗这次是真的来帮忙了。
“说得轻巧……”小熊猫依旧不太高兴的样子,青年的怀中,却有股莫名的气场。被他所影响,它不再反驳,只埋头玩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
肖宸这副模样,莫名让它想起了兽神。
虽然没见过,可这两个字在每位异兽心中,都有着不可言说的分量。兽神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应是光风霁月的人物。若能得到他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无数兽类便心甘情愿赴汤蹈火。
但它们的神,又舍不得它们这样做。如一把保护伞,兽神近万年间都撑在异兽们肩上,遮风避雨,也敛去流石。
只有提起这两个字,便只剩安全感与纯粹的温暖。无论外面战得多么激烈,只要回到千年古树间,他永远倚在那里,带着那双柔和的,似乎永远笑着的眼睛……
只不过……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总说,兽神抛弃了我们?”带着些震颤,小熊猫轻声开口。
肖宸睁开眼。他本来都要睡着了,见小熊猫似乎有话要说,又直起了身子。
“因为,他和你一样。”尾巴在腿间晃来晃去,小熊猫叉着腿,有些艰难的开口:“你愿意让天狗帮忙,即使对方曾经背叛过你;兽神也是这样。”
“只不过,他的选择远比你自信。”小熊猫道:“兽神放到自己身边的……是一名,心怀不轨的人类。”
车不知不觉停了。
过了好一阵,肖宸几人才从车上下来。小熊猫依旧不愿迈进杨家,目标明确的奔向森林,它啪嗒啪嗒的跑远了。
一路都没有说话,肖宸推开了自己的门。小熊猫所说的话,尤在耳边。
“兽神太温柔,也正是这样的温柔,让他轻易被人蛊惑。那一天,一个受了重伤的人类闯进林间,请求兽神的庇佑。”
“无论我们怎么阻拦都没用。兽神坚定的,让他住在了自己身边。”
“——那个人,是当时的应家家主。”
怪不得小熊猫如此厌恶应家。
在床边坐下,肖宸依旧在沉思。整个森林,都不相信应家家主能安半点好心。
觉得他在使苦肉计的占了绝大多数。一层接一层的反对浪潮中,兽神却依旧没有将他扫地出门,而是把人留在自己身边,日夜为伴。
而最后,从来都在森林中长大,没有见识人心险恶的兽神,就这样被对方“蛊惑”。某天夜里,带着身边的许多神兽,消失在了森林中。
就这样一去不回,百年未归。
可是,兽神真的有这么“天真”吗?
翻了个身躺在床上,肖宸觉得自己有些睡不着。这是一个漫长的,离自己无比遥远的故事。
但他的心却无法平静,仿佛被故事中的点滴牵动,一丝丝颤动着。
一整个族类的神,会被其他人三言两语蛊惑,抛弃自己深爱了数千年的族群?抛弃他看着长大的幼崽,许许多多深埋在骨底的记忆,也抛下自己的责任?
他觉得不会。
肖宸情绪低落,筵青你的心情似乎也不怎么好,只安静的追在他身边。见青年懊恼的闭上眼,男人想了想,也安静的躺在床上。
肖宸没赶走他。身边微凉的温度中,青年在游仙枕上闭上眼睛。
思绪慢慢抽离,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古树花开,雪白的新蕊在树梢颤动。他就在树下,对面的人身穿长袍,似乎半跪在地上。
肖宸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他胸上交错的疤痕。胸中似有异样的情绪涌动,他分辨不出那是喜悦还是悲伤,只能将手中的物件,轻轻的摆在对面掌心。
总觉得这一幕在哪里看到过。肖宸皱眉思索,半晌后,终于想起了应家墙上绵延不绝的雕刻画。
两人双手相触。指尖有温度流淌,肖宸这才发现自己给了他什么。
两手之间,是一双如玉般温润莹白的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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