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下元节祭祀, 规格特别的高,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同去了祭坛,还带着他们的长公主。
从宫里出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的行走在街道中,百姓们被侍卫们隔得远远的, 但也努力的垫着脚看着这边, 即便是能瞥见黄色的什么影子,便惊喜的叫:“我瞧见皇上了!”
“还有皇后娘娘!”
大家兴高采烈的, 好像过节一样。
祭祀之后, 原路返回,看热闹的老百姓不减反增,更多的人围在周围,胖妞儿因为这嘈杂的声音,已经睁开眼睛半天了,幸好有楚恪宁逗着,暂时还没哭。
韩耀庭侧头看女儿一眼, 因为怕自己抱过来就哭了,因此没敢伸手,这时候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叫声,抬头看了看外面。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了一声,他就对跟着车辇旁边的成渝道:“去问问什么事。”
成渝忙答应着, 赶紧的往那边跑过去,正好陈寻也听见了声音往那边过去询问,一个侍卫过来道:“是一个小妇人在喊冤, 喊的是官府欺压没法活了。”
陈寻一听就道:“拦住了。”
成渝忙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陈寻哦了一声,便对侍卫道:“先将人带过来。”
侍卫去了,成渝回来了,跟韩耀庭禀报:“皇上,说是那边一个小妇人喊冤,说什么官府欺压……”
果然,成渝猜的没错,皇上一听马上道:“叫过来。”
成渝便叫小太监跑快点叫将人带过来。一会儿,侍卫带着小妇人到了跟前,因为如此的离皇上和皇后娘娘很近,因此柳六、陈寻两位副指挥使全过来了,站在那妇人的两边。
车前面还站了四五个侍卫,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个妇人。
楚恪宁抬头看了一眼,因为胖妞儿快哭了,她也没心思,扭头找香豆,叫将胖妞儿抱去后面的车上,奶娘在那个车上。
“官府如何欺压你了,从头说。”成渝上前道,离得还是有点远,周围的百姓还是很嘈杂,所以需要个传话的。
成渝说完了,柳六对着周围大喊:“都别说话了!”
到底是黑衣侍卫,虎着脸一嗓子,周围的人马上就不敢再说话了,顿时大街上安安静静的。
小妇人大约也没想到真的被带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紧张的脸孔雪白,半天才吭吭的道:“我……”
那小妇人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侍卫低喝一声:“自称民妇!”
小妇人吓得一顿。
楚恪宁因为想要听清楚她说话的声音,因此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了倾。韩耀庭怕她掉下去了,忙伸手拉了一下,道:“领过来一些。”
柳六和陈寻明显的都不赞同,但是谁也不敢说话,只能将小妇人领的靠前了一下,连原本指挥大部分的侍卫在外围戒备的侍卫指挥使屈易,都有点紧张。
小妇人被带近了一点,重新跪下,磕磕巴巴的道:“民妇,民妇想要和离,官……官府不准,还要打民妇的板子……说民妇,不守妇道……”
楚恪宁一听更感兴趣了,忙问:“因为什么,从头说。”
小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见皇后娘娘面带笑容看着她,不知道怎么的就增加了些勇气,鼓足了声音也大了点:“小妇人的相公不,不学好,赌钱玩女人,赌输了银子,就要……卖了小妇人,小妇人是明媒正娶的,不,不肯,他就打小妇人,往死里打……小妇人的父亲告到了官府,官府却说小妇人不守妇道,打了小妇人板子,叫相公领回家……相公就还是要卖了小妇人……”
“你是哪里人?哪个官府判的?”楚恪宁问道。
小妇人道:“宛平县的。”
韩耀庭一听,就知道楚恪宁会管。
果然,楚恪宁马上转头看他:“皇上?”
韩耀庭笑,点头道:“皇后处理好了。”
楚恪宁想了想,道:“宛平县离这边不远,就叫人去将这妇人的相公、邻居、县令一起找来,就在这里审?”说完了马上道:“这种案子,如果真的是这个妇人无错,那丈夫混账,官府偏袒的话,正好可以立为案例。”
韩耀庭点头:“好,那就等会儿。”
楚恪宁便叫过来柳六:“你去宛平县将相关人等带过来。不用太着急,不是还涉及赌博什么的,问清楚小妇人都牵扯什么人,证人什么的尽量一次带来。”
柳六忙答应了,于是去问那个小妇人,小妇人紧张的和他说了半天,柳六便带着四名侍卫骑快马去宛平县拿人。
就算是跑去很快,但一一拿人,再带过来,也得一个半时辰左右,皇上和皇后坐在车里无聊,正好这会儿停在京城比较大的丝绸一条街,于是下车逛铺子。
逛了逛商铺,甚至还问了问价格,皇上和皇后商量了一下,就在附近找了间大的馆子吃饭。
当然,宫廷里试吃的人还是要先尝尝的。用了午膳之后继续逛商铺,问价格,甚至皇后娘娘还买了点东西。
今天阴差阳错的,倒成了一次亲民之旅,
如此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柳六和侍卫们带着几个骑马的人,还有两辆马车回来了。
皇上和皇后娘娘重新的上车,因为这件案子关乎的是女子,因此皇上让皇后娘娘审问。
这本就是一种姿态,让京城的百姓看看。
因为中间等候的一段时间,且皇上和皇后逛京城,这消息已经传遍了,所以周围的百姓围拢的越来越多。
当然,韩耀庭也不让侍卫们为难,侍卫增加了,禁卫军也过来了,基本上将百姓全都挡在了外面,五城兵马司的就负责维持百姓们中间的秩序。
百年难得一次,禁卫、侍卫们辛苦便辛苦点,为的也是千年都难做到的一件事。
楚恪宁开始询问。
其实案子一点都不复杂,小妇人和丈夫在宛平县居住,这位丈夫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小妇人嫁给丈夫三年,反倒是她平常里做艾草团、青团、年糕等等的售卖,维持家里的开支。
因为小妇人能干,也颇有两分姿色,便被另一个人看中了,那人却也是个无赖,家中已有娘子,却还想将这个小妇人纳来为妾,但又不走正途,反而和赌场一起勾结设了陷阱,这丈夫几天之内便输了百多两银子。
于是便写了切结书将媳妇子给卖掉了。
不过媳妇子因为做生意也有些眼界,加上娘家爹娘兄长爱护,一力护着,因此坚决不从,娘家的父亲去官府告状。只是官府依然是按照旧例,嫁人从夫,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将小妇人打了十板子。
楚恪宁马上找到了这个县令违反大豫律的地方。
虽然嫁人从夫,但丈夫也没有权利卖掉媳妇,又不是钱买来的妾室,能随便的转卖,这已经等于买卖人口了。
然后是各个证人回话,从邻居证实确系小妇人每天卖青团养活丈夫,到丈夫经常的责打小妇人,这都有人证实了。
楚恪宁先不断案,转头对韩耀庭道:“皇上,借着这件事,真的要改改大豫律里面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了。”
韩耀庭在旁边听着的时候,也觉着是个好机会,点头道:“明天上朝,就让百官们先议一议,朕的意思,估计有明白的,叫他们先提出来,慢慢谈。”说着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笑:“放心,这件事朕一定办成。”
楚恪宁笑着点点头,这才转头看着前面,命人将县令叫上前来,低声质问他为何违反大豫律法?
虽然是县令有错,但皇后娘娘还是给他留了体面,没有大声的当着所有的百姓面前呵斥他,毕竟这是朝廷的命官,即便是要惩罚,降职,也无须当着他管辖的人面。若是县官们都失了威信,对朝廷来说也不是好事。
县令自然是苦着脸辩解一下。
楚恪宁听了半天,这个县令是没有正当理由的,那就还是因为长久流传下来的偏见,这种案子下意识的就先断妇人一个不守妇道。
于是皇后娘娘命县令站起来退后,然后宣布,小妇人与丈夫和离,丈夫判小妇人的嫁妆如数归还,并赔偿小妇人三十两银子作为这三年养他的成本。
对于县令,并没有在这里宣布什么。楚恪宁只是命县令回去了,严格按照自己的宣判来执行,并且要看住了那个丈夫和那个无赖,若是对小妇人的家里有任何的骚扰,马上抓起来,按照律法惩处。
县令唯唯诺诺,忙忙的答应着。
案子审完了,当然也没有什么叫好的,一来百姓们被隔得远,根本就听不见什么,大约的就看见这边人挺多,问来问去的。二来,估计就算是知道了,发懵的人应该比觉着皇后娘娘做得好的人会多。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皇上果然将昨天的案子拿出来当了个典型,变着脸询问朝臣们怎么看?妇人也是人,为什么一旦到了衙门,便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然后就是命朝臣们检讨大豫律中不合理之处,过几天提出来,然后开始慢慢的进行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