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府的妇人女孩子们换了粗布衣裳被领了出来, 环佩首饰全都没有了,过来在自己名字下面按了手印, 然后跟着往外走。
韩耀庭示意了一下成渝,成渝便忙跟着出去, 到了门口才掏出来一个青布荷包,塞给了钱景亮:“我们王爷让给你的……感谢你之前几次的帮忙,”顿了顿,成渝忍不住提醒:“帮你求情的是泾阳侯府的大小姐,泾阳侯才只能找人说情。”
钱景亮知道是银子,当然就没客气直接拿了塞袖子里。他明白这一路上不知道要遇上多少事情呢,有银子才能打点, 稍微的才能好过一点。到了地方, 有银子才能有落脚的地方。
然后就听到成渝的这话,顿时惊讶的道:“怎么是她?她为什么帮我……”恍然了,原来也是报恩,上一次自己把她从那个昏君面前带走的, 于是撇嘴:“大姑娘比她哥哥有良心多了。”
成渝看着他半天无语, 摇头看见那边的押解兵丁,便过去了,拿了两锭五两的银子出来,递给他们:“这些是给四位路上辛苦的,回来了王爷这边还有赏银。不过,这些人得安全抵挡,路上别有什么意外。”
那几个人忙接了, 躬身道:“是,请王爷放心。”
成渝轻声道:“照看着点。”
“放心,公公放心。”那些人一再说道。
这边正准备要上路了。当然,不会有什么车马,这一路都是走着的,二千里如此走着去,妇人们,女孩儿们能走多快?路上还不定遇上什么意外,有些人能走好几年,有些押解的走一路死一路,可能到了押解的地方,人都死光了。
这就要走了,胡同口过来了一辆马车,马车旁边走着几个家丁模样的。
马车把众人要走的路堵上了,所以当然大家就只能站定了看,车前面的灯笼上写的是泾阳侯府。
几个家丁过来了,对押解的人笑着躬身道:“小的们是泾阳侯府的,侯爷叫小的们跟着跑一趟……怕他们路上跑了。”说着就塞了些银子到押解人的手里。
押解的兵丁惊讶不已。
成渝看见马车的时候,还有些愣神,心想不会亲自来送吧?可没想到还真的,马车一停,一个婆子先先来了,将车上的下脚蹬摆好,一个丫鬟先出来,然后搀扶出来一位小姐。
正是泾阳侯府的大小姐郑玉依,披着个戴惟帽的大斗篷,将脸蛋遮了一半。
谁也没想到,所以全都呆呆的看着。侯府的家丁倒是小心的陪笑着请兵丁们稍微的侧侧身。
成渝眼睛都直了。
郑玉依直接来到了钱景亮的面前。一看见他身上还穿着囚服,顿时鼻子都酸了,嗓子哽咽了起来。
钱景亮呆呆地,若是这样了他还不明白,那真就是傻子了。
郑玉依拿出来手绢,擦了擦眼睛,吸了口气抬头正眼看他,清楚的道:“我等着你回来。”
然后就转身上车了。
于是丫鬟婆子又忙忙的上车,然后马车调头,走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使了定身法一样,呆看着。钱景亮半天才回过神来,错愕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押解的兵丁咳嗽:“好了好了,走了!”说着给成渝拱手,带着这些人往外走。因为被塞了银子,且这些都是妇孺,就是三个男子中,还有一个腿不好的,所以暂时不上刑具。
百姓们有些看热闹的,在胡同口指指点点。
泾阳侯府的家丁跟着去的有三四个,青衣小帽,揣着手,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包裹,全都跟在钱景亮的身前身后。
成渝回了神,转身回了院里,过去跟韩耀庭禀报了。
荣国公这样的府邸,一天真的是抄不完,一个院子都没整理完。天快黑了,韩耀庭就叫人封存了点算过得,然后留人在这边看守,他才回府。
到家都已经酉时末了,天上又开始飘起毛毛白雪。
带着两朵雪花进了屋,楚恪宁已经迎了出来,看见他笑道:“王爷回来了?”伸手接他脱下来的大氅。
韩耀庭没给她,直接扔给了那边的丫鬟,笑道:“别脏手了。”
“下雪了?”楚恪宁看见他头发上占着雪花,进屋就化了,惊讶的伸手碰了碰。
韩耀庭笑着,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往里屋走:“下雪了。”笑着转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
她在屋里,因此暖和,他在外面,嘴唇冰凉。
进了里屋将外面的大毛长袍也脱了,换了件家里穿的,去小屋洗手洗脸,楚恪宁出来叫丫鬟将饭菜端上来。
洗了手脸出来在左次间用膳,韩耀庭说了荣国公府的情况,说到郑玉依亲自去送钱景亮,楚恪宁惊讶的放下了筷子:“真的?竟然……郑玉依什么时候这样倾心钱景亮的?”
“估计就是那次从宫里把她抱出来吧。”韩耀庭笑:“英雄救美。”
楚恪宁也笑了,不过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就又蹙眉叹气:“只是那钱景亮都被发配了,郑玉依……”
“那就看他们有没有缘分了。”韩耀庭道。
楚恪宁叹了一会儿气,点头。
“今天都有谁来了?”韩耀庭笑着道:“成渝回来了一趟,说好像好些府就派了下人在府门口候着,一个个的来?”
楚恪宁点头:“是啊,一个个的来,有求情的,有打听皇上是什么风向的,还有询问皇上后宫情况的……”
她苦笑:“我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什么事都来问我?”
韩耀庭笑着道:“我往外面放个风,只说你病了如何?”
楚恪宁想了想,问道:“这些事会不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对你不好?好像你趁机拉拢人心似得。”
韩耀庭笑道:“皇上现在需要我帮他笼络人心。”吃饭前叫人温了一壶酒,这会儿端了上来,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拿着酒壶询问楚恪宁,见她摇头不喝,便自己饮了,继续道:“其实皇上是有些谨慎了,京城里很多人心里都向着他,他能回来登上皇位,这些人全都称心如意了,不需要他笼络。”
楚恪宁点头,过了一会儿叹气道:“皇上也挺可怜的,孤零零的一个人回来了,就算是登上皇位了,却总感觉没人和他一起真心高兴。”
韩耀庭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当然他不会这样说,跟随皇上回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那么多的谋士,还有那么多的将军兵士,为他出生入死,浴血奋战。
但,真的夜深人静的时候,皇上一个人坐在宫里,确实感觉挺凄凉的。
吃了饭,外面雪下大了,夫妻就没出去,聊了一会儿便上床就寝了。
皇上册封了先太子妃为皇后,还着钦天监专门选了吉日进行封后仪式,然后直接将牌位请进宗祠。另外琼州那边选个吉日,迁坟。
这也算是完成皇上的一桩心事,楚恪宁听说过很多遍了,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是很好的,只可惜太子妃没等到太子登上皇位的这一天。
二月初六,一大早楚恪宁就起身了,收拾打扮,穿上朝服,跟随韩耀庭进宫。
封后的仪式在坤宁宫,原本是应该喜庆的事情,但因为其实封的是个牌位,因此便显得凄凉很多,偏巧这天还有点毛毛雨,更让人心情连带身体都不舒服起来。
楚恪宁这位晋王妃依然是循例站在最前面,小雨落在了肩膀上,能感觉到阴冷直往骨头里钻。
她还年轻都很不适,更别说年纪大的。
等礼部尚书念完了诏书,将牌位请到了坤宁宫正堂里,已经听见人群中有人打喷嚏的声音。
“大家请先进坤宁宫吧,进来避避雨。”早有皇上那边的太监等在一旁,仪式完成,马上请大家进宫殿。
于是妇人们涌进了殿内。
坤宁宫空置了两个月,显得冷清而阴森,因为空空荡荡地,便更加的冷,进来就有人再次的打喷嚏,楚恪宁身边的泾阳侯世子妃打了个寒战。
楚恪宁问道:“没事吧?”
世子妃摇头:“没事……有点冷。”说着扶她婆婆过来坐下:“母亲,您冷吗?”
泾阳侯夫人点头:“是啊,冷……”
太监在门口笑着道:“已经端炭盆去了,大家稍微的等一会儿……这边没人住,是冷了点,大家稍微的忍忍。”
楚恪宁扭头看香案上供奉的牌位,这一转头间,却看见了楚老太太。
楚老太太身边站的郭氏,俱都是穿着朝服,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长得很清秀,瓜子脸,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好奇的也在看案几上的牌位。
她穿着件绛紫色撒金纹荔色滚边袄,腰中系着一条宝蓝色苏锻马面裙,身形娇小玲珑。奇怪的是,这姑娘双手搀扶着楚老太太,竟然像是跟着楚老太太来的。
但楚恪宁不认识,以前从没见过。
郭氏脸色晦暗,到现在也没缓过劲来,站在那边正跟楚老太太说着什么,不时的转头看这边,正好转眼跟楚恪宁的眼神对上了,眼睛蓦地睁大了。
“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尖叫。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