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阳白云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院长您快说呀!”
院长很快就用轻快的语气说:“没事, 白云,你不要太紧张了, 院里没什么事,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好了,你上班吧,在新的地方要记得好好表现,不要太计较了。”说完,院长就着急地挂了电话。
院长后面的这些话阳白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不过她知道, 既然院长不愿意让她担心, 那她再打回去也没什么用,只有她自己亲自回去看看才最妥当。
阳白云马上跑了进去找季珩一,季珩一正美滋滋地半躺在沙发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上, 有个靠谱的助手真是省心啊, 一做完菜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连厨房都用不着收拾。
他正在想着要给她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更好地把人留下来,当然是得比在时翡阁更好的,她不是说要发展前景嘛,那干脆分她百分之十的干股,不但每个月都有数额不菲的分红,而且她的身价也会随着他季珩一而水涨船高, 这前景算是很不错了吧!
还有他在附近有一套装修好的房子,平时也不怎么住,索性就给她当宿舍了,这样上班也方便,无亲无故的,总是住在林家也不是个事。
季珩一觉得自己想得挺周到的,换做以前,他可从来没有为哪个人那么操心过。
贝雅庭端着一杯绿茶过来,看见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神色放松,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心里又是一阵阵发酸,平时他总是神情严肃,嘴角也紧紧地抿着,为什么那个女人一来,他就能露出如此轻松惬意的神色?
贝雅庭压下心中的恼意,故作轻松地说:“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季珩一睁开眼睛:“对了,雅庭,这段时间你在我这里帮忙辛苦了,不过干这些杂活,对你来说可真是大材小用了,我听说你父亲也希望你能回去帮一帮家里的生意,既然我现在已经找到人帮忙了,你以后也就不必每天都过来,把时间都耗在这些无谓的事情里了。”
其实季珩一这里有专业的工作人员,除了厨房里面的事情他不喜欢别人插手之外,其他的一切服务工作都有人能做好的,贝雅庭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有时候甚至还会添乱,季珩一只是碍着面子,一时不好说而已。
贝雅庭果然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珩一有些无奈,他之所以拖了那么久没有说这事,怕的就是这一点,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女人都特别擅长想多了。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当年你一定要走,也是为了学业,现在好不容易学成归来,却放弃过去的一切来我这里当一个服务生,你不觉得这样太浪费你的生命了吗?”
“不,我不觉得,那时候我是不懂得什么对我的人生来说出才是最重要的,可是现在我知道了,阿珩,我……”
贝雅庭的话没说完,就被突然推门进来的阳白云打断了。
阳白云太过着急,以至于没有留意到贝雅庭突然变得极为难看的脸色,她喘着气对季珩一说:“季大厨,对不起,我现在有点急事要离开,剩下的东西就要麻烦您自己收拾一下了。”
季珩一猛地站起来:“什么急事?我送你去吧!”
“不用不用,您这儿还有客人呢,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阳白云说完扭头就走了,季珩一往前追了两步,然后才停住脚步,慢慢地走回沙发旁,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
阳白云又跑去东方大师他们那边:“诸位对不起,我突然有点急事要马上离开,不能陪着你们了,思欣帮我照顾一下东方大师,麻烦你了,谢谢啊!”
林思欣急忙问:“上哪儿去?”
阳白云说:“红星孤儿院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回去看看。”
“我找个司机送你过去吧!”林思欣立刻拿起了手机,给跟着她们一起过来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她们一起过来的,除了那辆加长林肯之外,还有好几辆轿车呢,她就让他们赶紧给阳白云腾一辆。
这回阳白云倒是没有拒绝,红星孤儿院虽然说也在g市,不过是在偏僻的郊区,一天就只有几趟公交车能够达到的那种,如果她要自己坐车去,起码得花上两三个小时。
“谢谢你啦!”阳白云由衷地感谢林思欣。
“说什么呢,咱们谁跟谁呀,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千万别说什么谢不谢的。”林思欣跟阳白云一起出到门口,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等着了,“记住到了那边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了,一定立刻打电话给我啊!”林思欣交待。
“我知道了!”阳白云一边上车一边应道,那司机刚刚吃了阳白云做的世界上最好吃的炒饭,积极得不行,看她着急,飞快地就把车子开出去了。
贝雅庭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季珩一,忍不住酸酸地说了一句:“你倒是挺关心她的啊!”
季珩一看了她一眼:“这是我的人,出了事能不担心吗?”他这一句“我的人”说得十分坦坦荡荡,完全就只是表明阳白云是他的助手的意思,可这话听在贝雅庭的耳中,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忍了又忍,才终于没有立刻发作出来,耐着性子柔声说道:“阿珩,那天我回来,你重新握住了我的手,我以为,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的。”
“对不起,那天,我确实是有些太过冲动了。”这是季珩一这几天一来一直想要跟她说却很难说出口的话,终于趁这个机会说了出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也很想能够像过去那样,可是我发现我没有办法,雅庭,对不起,我做不到了。”
贝雅庭最害怕的就是他跟她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可是现在他不但说了,还一连说了两次,她惶惑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雅庭,我以为,早在五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五年过去了,世界在变,人也在变,我已经没有办法像原来那样爱你了。”季珩一沉声道。
贝雅庭的声音在颤抖:“可是你答应我的,你答应了我的,你说我以后还可以每天吃到你做的菜的。”
季珩一点点头:“你是我这里的vip客户,只要你想来,不需要预约,随时都可以过来吃。”
“不,你明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个。”
“但是我现在能给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为什么!”贝雅庭尖叫起来,“就是因为那个女人?为了一个出身孤儿院,又胖又丑什么都没有的女人,你要抛弃我?”
“雅庭!”季珩一的声音里多了一分怒气,“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任何人都无关,你不要迁怒于人。”
“不,就是因为她,你就是喜欢她了,季珩一啊季珩一,你丢不丢脸,你堂堂季家公子,梅高林三星大厨,居然喜欢上一个一无是处的卑贱女人!”
“够了!”季珩一怒喝一声,“你没有资格这样说她,要说优秀,她身上比你优秀的地方多得多了!”
“哈哈!”贝雅庭冷笑起来,“你看,我没说错吧,你就是喜欢她了,你被她迷住了心窍,自甘堕落了!”
季珩一目光中闪着可怕的怒火,伸手一指门外:“滚,马上给我滚出去,不然的话,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季珩一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凶狠的一面,贝雅庭害怕起来,突如其来的恐惧和后悔席卷了她的全身,她为什么会没有忍住说出那样的话?
以她的聪明,当然看得出来季珩一的心里有阳白云,但更看得出来,季珩一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其实她的本意是先设计让阳白云离开,两人见不到面了,感情自然就会慢慢地淡下来,然后自己再一点点地挽回他的心。
可惜她还是没有忍住,提醒了他,让他可以正视自己的内心,功亏一篑。
贝雅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用自己的双膝爬行到季珩一的身边,抱住了他的膝盖:“阿珩,对不起,刚才我说错话了,我不应该这样说她的,我愿意向她道歉,可是阿珩,你不要赶我走,不要不理我啊!”
“阿珩,你看看我呀,我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雅庭呀,你看看我,我长得那么漂亮,我的学历比她高,家世比她好,而且,你以前也是很爱很爱我的呀,你现在怎么就不能像那时候那样爱我了呢?”
她这么一来,季珩一就没法子再向她发火了,他无力地把手背搭在额头上:“你先回去好吗,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让我好好想想。”
贝雅庭当然不愿意走,她就这么走了,难道要给时间他好好想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阳白云吗?她要留下来,缠着他,直到他回心转意为止。
可是季珩一拿起了电话,说了几句,很快,在这儿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工作人员就走了进来,平时这些人对贝雅庭都是很尊重的,可是现在既然老板已经发话,他们也就不客气了,直接架起贝雅庭的两条胳膊,不顾她反抗地把她送了出去:“对不起,贝小姐,老板让我们送客。”
屋子里一下子清净了下来,季珩一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回想起刚才贝雅庭说得那番让他震惊至极的话。
他喜欢上了阳白云?
刚刚听到的时候,他的心里下意识就是否定的,怎么可能,阳白云根本就不是他会喜欢的那类型的女人。
可是仔细一想,他突然又不敢那么肯定了。
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的心情就会很平静,没来由地就很高兴,她不在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会想起她,做菜的时候会想起她,偶尔午夜梦回,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还是她的身影。
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吃到美食的时候那满足的表情,他也忍不住会打心眼里会心一笑,她在面前的时候,会忍不住地想逗她,看她气得直跳脚的小模样,又想要把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给她,带她去很多不同的地方,吃世界各地很多很多的好吃的。
如果这还不是喜欢,难道真的是他一直所以为的普通的朋友之情吗?
季珩一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了,是的,他喜欢她,她爱上了这个胖胖的、爱笑的小姑娘了,不是因为她有一手精湛的刀工,也不是因为她是天下无双的绝顶好助手,只是因为她是她,这个叫做阳白云的姑娘。
季珩一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他只知道外面的天色已经慢慢地暗了下来,客人们也已经被工作人员送走了。
刚刚阳白云说,她有事要离开,她的表情很着急,都快要哭了,一定是遇到了很严重的事吧!
季珩一猛地砸了自己的脑袋一拳,搞什么鬼,竟然还在这里发呆?
季珩一立刻拨打了林思欣的电话:“阳白云去哪里了?”
林思欣瞪大了眼睛:“她没跟你请假吗?那我帮她请个假吧,她有事现在暂时不能回去上班……”
“我问她现在在哪里!”季珩一急切地问。
“她说红星孤儿院出了点事……”林思欣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挂了电话,她一脸懵然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来摸了摸阳白云没顾得上带走的白猫的脑袋,“怎么我认识的男人都是神经病?”
然后她去端来一碟猫粮,这还是她在阳白云的房间没有找到,然后特地吩咐人去买回来的:“饿了吧,你主人也真是的,连猫粮也不给你买,你平时都吃什么的呀?”
见白猫把头一扭,一副不爱吃的样子,她也不生气,又去开了一包妙鲜包:“那吃这个吧,宠物店的人说猫咪都爱吃这个的。”
一股腥味冲鼻而来,时谦“嗖”地一下跑掉了,他突然好怀念阳白云的小院子,还有小院子里面傻头傻脑的木头傀儡啊,还可以吃到菜园子里送出来的最新鲜的蔬菜。
阳白云你再不回来,你家菜园里的菜就全部都不新鲜啦!
阳白云在司机的帮助下很快就回到了红星孤儿院。
这地方实在是旧得有些不像样了,大门处本来是贴着瓷片的,现在大半都已经脱落,坑坑洼洼的,两扇铁质的大门也早已锈迹斑斑,让人怀疑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咣当”一声倒下来了。
大门顶上的红星孤儿院几个大字原本是刷了红漆的,但时间长了油漆斑驳,远远看去,就成了“工生瓜儿完”几个残缺不全的字。
这些年来,红星孤儿院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在阳白云她们这些孩子们的眼里,院长是个好人,她从三十多岁就来到这儿,一辈子没结婚没孩子,一心一意就扑在了孤儿院的孩子们身上,从一个普通的保育员慢慢地熬到院长的位置上,也把两鬓青丝熬成了斑斑白发。
三十多年里,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深受孩子们的爱戴,是孩子们口中深情呼唤的“院长妈妈”。
可是同时,她也是一个不那么合格的院长,她这个院长做得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