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走到这棵树下, 当然就会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条文海街已经走到尽头了。
实际上,树的那一边还有好长的一段街道, 只不过跟这边的花红柳绿比起来,显得颜色灰暗, 落魄了许多。
“我们过去看看吧!”阳白云说着,拔腿绕过大树,往另一边走去。
一棵大树相隔,仿佛把一条街分割成了两个世界,那一边是满满的世俗和热闹,这一头却安静、清幽,让人产生一种与世隔绝, 时间静止了的感觉, 这老旧的建筑和斑驳掉漆的门窗,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好像行走在上个世纪的感觉。
没走几步,突然一座高大的建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当然, 所谓的高大, 也只是相对于四周低矮的建筑而言,不过也同样破旧得很了,只能从残破掉漆的雕梁画栋上可以看得出来这栋五层小楼曾经的辉煌。
阳白云下意识地去看那残漆差不多已经掉光了的招牌,依稀还辨认得出是顺记文昌鸡饭。
“是这里了!”阳白云说着兴奋地走了进去。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瞧着这门窗,像是有几百年没擦过的样子了,屋檐下还挂着蜘蛛网, 这样的店做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吃嘛?
不过主角都已经进去了,他们自然也只能跟上去。
大堂里面摆满了桌椅,看起来还真的像是饭店的样子,只可惜一个客人也没有,大概是知道这里没有什么油水的缘故,甚至连苍蝇也没有几只。
幸好桌椅倒还算是干净的,最起码不至于一抹上去就一手灰尘。
偌大的店堂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阵阵细微的鼾声?
阳白云朝鼾声的来源处走去,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张老式的柜台,前边有一块挡板挡着,挡板的后面趴着一个男人,正睡得人事不知。
在他面前的柜台上,凌乱地放着两个空啤酒瓶,还有一堆花生壳。
阳白云用力敲了敲柜台:“请问你们这里有文昌鸡饭吃吗?”
趴在桌上睡觉的男人一脸茫然地抬起了头,头发凌乱地支棱着,额上被压出了两道红痕,眼睛也迷迷糊糊地睁不开:“有什么事啊?”
“你这里卖文昌鸡饭不?”
“卖啊!”
“那我们来吃饭!”
“吃,吃饭?”
“是啊,不行吗?”
“行,当然行啦,你们稍等,我这就去做!”男人猛地跳了起来,由于太过激动,不小心把膝盖撞到了柜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跑了两步又回头说道,“文昌鸡饭一百块钱一份,你们要几份?”
阳白云看了自己这边的五个人一眼:“五份。”
见他们毫不见怪的样子,男人反而愣住了,忍不住又强调了一次:“一百块钱一份,五份就是五百块钱。”这个价钱,曾经吓跑了不少上门的顾客,要知道在文昌鸡饭烂大街的海城,普通的饭馆一般只要三十八块钱一份,就算是比较高档一些的餐馆,也不过卖到五十八,顶多也就是八十八的样子,他这家破烂小店,居然敢要价一百块一份,人家一听就当是宰人的,都是扭头就走,不把你骂一顿就算是好的了。
可是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不卖这个价的话,连养鸡的本钱都赚不回来。
不过其实定价多少都没用,反正都没有人会来吃,他现在也就是靠着父母留下来的一点微薄的积蓄勉强度日而已,过不了几天那点钱也要花完了,这家店是再也撑不下去了,顺记是注定要败在他的手上的了。
“怎么,要先付钱吗?”阳白云有点诧异地问,除了快餐店,一般的餐厅都是先吃饭后结账的惯例。
“不,不用,就是先说明一下,怕你们嫌贵。”男人说完,扭头就跑进后面去了,刘雨泓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人怎么好像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邓家成也说:“可不是嘛,也不留个人看着,也不怕店都被人搬空了。”
“都是些破烂玩意儿,有谁要啊!”说得也是,这店啊,也太落魄了些,这些破烂桌椅就算让收破烂的搬走估计也得倒贴搬运费。
这个时候别说别人了,就连阳白云自己,也有点怀疑这家店的文昌鸡饭到底能不能吃,如果真的有哪些老婆婆老大爷说的那么好吃,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境况。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瞎操心也没有,就等饭上来看看是什么个情况吧!”时谦拉开一张凳子,让阳白云坐了下来,其他人陆续在他们身边落了座。
阳白云看了看这店铺的陈设,虽然是旧了一些,但可以看得出曾经还是很大气的,而且还有楼梯直通二楼,如果二楼也是店面的话,那说明以前这饭店的生意也还是可以的,现在果真是没落了,只是不知道没落的原因是什么呢?
只要不是人的问题,要救起来还是不会太难的。
不过阳白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这个任务要完成起来,绝对不会太容易。
“阳姐。”刘雨泓突然说,“你们绝不觉得,这饭店跟咱们茶楼差不多大,格局也跟咱们茶楼差不多?”她这么一说,其他两个人也附和起来,“对啊,难怪一进来就感觉这里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真的是跟咱们茶楼差不多呢!”
阳白云心中一动,莫非这才是她身上的那些装修复制券的正确用法?白云茶楼的装修,并不是只能用来开茶楼,开酒家饭店也是一样的,那她为什么不能在每一个城市都开一家拥有当地特色的餐馆呢?
比如说就在海城开一家文昌鸡饭店?
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鸡叫声,一只花母鸡从后面飞窜了出来,一边“咯咯”叫,一边扑棱着翅膀四下奔逃。
而刚才的那个男人,则一身狼狈地追了出来:“我看你还往哪儿跑!”突然纵身一扑,整个人把花母鸡扑到了地上,花母鸡高亢地叫了一声,被男人掐住了脖子拎到后厨去了。
把阳白云一群人惊得目瞪口呆。
“阳姐,你觉得我们今天真能吃上文昌鸡饭吗?”
“能,能吃上的吧!”阳白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要是实在不行,那我待会请你们去吃海鲜大餐的宵夜吧!”
在等待的过程中,阳白云想起好像她还没学会做文昌鸡饭呢,这段时间想着要来海城参加比赛,光顾着学各种海鲜的做法了,连忙拿出手机,从积分商城里找到文昌鸡饭。
一看这个菜谱,居然是属于独门秘方类别里的,比其他的大众菜谱贵了一倍多。
不是吧,阳白云心想,这文昌鸡饭不都已经成了海城的特色了吗?这海城的厨师,哪个不会做这道菜啊,怎么就好意思叫做独门秘方了?
不过不管贵不贵,还是要学的,阳白云点进菜谱的详细说明,发现这竟然是传承自一百多年前的海城顺记,天哪,原来顺记并不是普通的顺记,而是有着百年历史传承的老店啊!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这家百年老店竟然落魄如斯?
传统的没落,或许是因为因循守旧,不知变通,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导致被时代发展的洪流所淘汰,也有可能是因为某些传统行业赚的钱不多,导致从事这些行业的人越来越少,后继无人,只能逐渐没落。
文昌鸡饭既然能成为海城的传统美食,不应该是没有市场的,那只能是他们家的后辈没有本事,没能把祖先的本领传承下来了。
等阳白云把文昌鸡饭的做法学会,又闭上眼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鼻端传来了鸡肉的香味,刚才那个男人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将五份文昌鸡饭送了出来。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了一个圆形的白色瓷碟,碟子里有一个饭团和半碟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白斩鸡,鸡肉雪白,皮色淡黄,油润而有光泽。
另外还有一碟蘸酱和一碗只飘着几粒葱花的清鸡汤。
看起来倒是挺像样的。
阳白云他们一行人都饿了大半天,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闻到鸡肉的香味顿时食指大动,忍不住提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不过他们这几个都是有水平的厨师,可不是随便可以糊弄的,不会因为肚子特别饿便会丧失了判断力,只不过吃了几口,几个人对视的目光中便明明白白地表达出了一个讯息:“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会难吃,但也绝对说不上是特别好吃,也就是够得上可以开店的水平,如果这家店不是开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冷清地方,而是像白云餐厅那样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居民区,生意应该还算得上是不错的。
但是,谁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这就是海城文昌鸡饭的最高水平。
不过好像这鸡还不错。
男人把饭送上来之后,拿了块抹布站在一旁擦桌子,暗地里却竖起了耳朵,想听听看他们会说些什么话。
不过阳白云这边大家都是有教养的人,自然不会随意说别人的不好之处,只是阳白云说了一句:“老板,你这是正宗的文昌鸡啊!”
阳白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可不是说文昌地区出产的鸡就能够叫做文昌鸡的,就算是同样的鸡种,饲养方式不一样,养出来的鸡肉,味道也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真正的文昌鸡,是要放在大榕树底下散养,主要以进食榕树籽为主,以及自行捕食虫子、蚱蜢等补充动物蛋白,一早一晚,还要补充喂养大米、米糠和番薯等农作物。
放养足六个月之后,鸡仔就算是长成了,可是还不能马上进行宰杀,还要将鸡关在安静避光处,不让它随意走动,静养育肥三十天,在这三十天内,要用花生饼、椰子饼、椰丝、薯茨和大米饭混合着喂养,这样特殊喂养出来的文昌鸡,才能具有皮脆薄、骨细软,肉质嫩滑,肥而不腻等特点。
但是,在这个一切都追求高效益、高产出的年代,如果谁一定要按照这样的方式来饲养文昌鸡,那一定是没有出路的,就算能熬到把鸡养出来,在售价上跟现代化的养殖场出产的鸡相比,也是完全没有竞争力的。
所以,在这里居然能够吃到真正正宗的文昌鸡,阳白云还有挺意外的。
正在旁边擦桌子的男人猛地转过身来,眼睛一亮:“这位客人真是识货,我敢拍着胸脯说一句,在整个海城,除了我这儿,你再也吃不到比这里更正宗的文昌鸡了。”
“可惜呀!”阳白云摇了摇头,“鸡是真的好鸡,可惜厨师却不是一个好厨师,还以为顺记文昌鸡饭有多了不起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阳姐!”刘雨泓轻唤她一声,阳姐她平时也不是这么刻薄的人啊,今天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时谦看着他们摇摇头,示意不要多管,刘雨泓他们几个人只好低下头默默地吃饭,越吃就越觉得可惜了,鸡真的是好鸡,可惜煮得有些过火了,鸡肉有些柴,鸡皮也不够爽脆,还有鸡饭也太过油腻了一些,盐下得有些重了。
这厨师的手艺,真的不怎么样。
男人听到这话,不由得涨红了脸:“这,这不是正宗的顺记文昌鸡饭。”
“咦,你这里不是顺记吗?”
“是顺记。”
“那为什么用来招待我们的不是正宗的顺记文昌鸡饭?莫非是看不起我们,所以不用真正的文昌鸡饭来招待?”
“当然不是,只不过,只不过……”其中的原因,男人怎么也无法对着这几个陌生人说出口。
“只不过是因为,你根本就没学会怎么做正宗的顺记文昌鸡饭,对吧?”
“你……”男人猛地抬头盯着阳白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脸色羞愧难当,脖子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了,最终狠狠地一咬牙,“对,我不会做!”
阳白云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这家店是祖传的吧,你是老板对吗?”
“那又怎么样?”男人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那就说明你们家的传承,就要断在你的手里了,啧啧,还真是可惜呢!”
除时谦之外的另外三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阳白云,这人该不是被什么附体了吧?他们的阳姐从来就不是这样一个刻薄的人啊!
可能是阳白云的表现太过让人震惊,以致于他们都说不出话来了。
时谦低声说:“你们先出去逛逛吧,逛完了自己回酒店。”
刘雨泓等三人虽然还有些好奇,但白哥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意思继续逗留,赶紧告辞飞快地离开了。
男人见他们一下子走了三个人,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跨出一步,挡在阳白云和大门之间:“我告诉你,就算你们再怎么挑刺,饭钱也还是要交的!”
开玩笑,他自己都快要吃不起饭了,还给他们做饭吃,想赖账?门儿都没有!
阳白云从包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拍在桌上:“五百是吧?就看在这正宗的文昌鸡上,也是值得的,既然你们还能坚持用古法喂养文昌鸡,可见对这份传统还是很重视的,你说,要是你父母知道了你把这家店弄成这样,不知道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