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合, 花烛亮, 酒意渐浓春思荡。
夜已沉,红绡帐,鸳鸯绣被翻红浪。
独光这一觉睡得非常沉, 直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早, 吾妻。”
他刚睁开眼,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低沉含笑的嗓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小郁那张熟悉的脸。一觉醒来,爱人就在身边,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快活的事了。
他弯着眉眼, 下意识的起身, 酸涩的身子让他‘嘶’的痛吟出声。
黎晏撩.开衣摆,端坐在床沿边, 俯身按住他的肩膀, 轻声安抚道:“昨晚是我孟浪了,毕竟你初次承欢。”
这话让独光瞬间想起昨晚的旖旎风光,这让一向厚脸皮的他也微感不自在,他阖上眼,任由臊火充盈脸颊。
独光这般自欺欺人的做法逗乐了黎晏, 黎晏低沉轻笑出声。
“别笑了。”独光有些恼怒。
不管怎么说他比小郁大了五岁,让小郁置身在上方是他对小郁的爱,但小郁这般露骨的调笑, 让他这会儿也忍不住埋怨昨晚的小郁太过勇猛。
“好,我不笑。”黎晏敛起笑意,眸光柔和地看着脸颊如欲滴血的人,抬头看了眼天色,“午时了,你也该起身了,虽然我们乔家无长辈,不过你也不能饿坏了自己。”
怪谁啊?
独光闷闷的想,小郁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在床.事方面简直跟换了个人似得,把他折腾到天光大亮,才大发慈悲的放过自己。
独光梳洗干净,穿戴整齐的来到正堂。
乔乔正哄着小治用膳,听得脚步声,扭头就见独光脚步别扭的走了进来,她又扫了眼满面春光的弟弟,心下了然,她挤着暧昧的眼神,意味不明道:“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闻言,独光的脸颊再次被红晕侵染,他恼怒地瞪了黎晏一眼,低声道:“都怪你。”
黎晏一挑眉,不在意的笑了笑。他摊开双臂,对那边眼眶浮肿的小治道:“小治,到爹爹怀里来。”
乔乔放下小治,担忧道:“这孩子半夜醒来,哭闹不休,我琢磨着可能是做梦受到了惊吓,小郁,你等会带他去看看大夫,给他开点安神.的药。”
小治撇着嘴,迈着小短腿奔到爹爹的怀中,奶声奶气道:“爹爹,昨天小治遇到了坏人。”
“哦?”坏人?
黎晏先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抱着他来到食案坐下,轻柔着嗓音哄到:“竟然有坏人吓唬咱们小治,告诉爹爹,爹爹去打跑他。”
小孩子心性单纯,受了委屈都会找最亲近的大人告状。小治一股脑的把昨天发生的事凌.乱的说出来,末了带着哭腔道:“坏人打小治,小治脖子痛痛。”
昨天是黎晏成亲的日子,加上小狗突然变回原型,又被独光撞破,导致他一时没有察觉到小治身上的异常,这会儿听到他的话,连忙查看他的脖子,就见脖颈间青紫了一大块。
乔乔闻声也凑了上来,见到小治脖子上的青痕,沉声道:“我早上给他穿衣梳洗时,竟是未曾注意到。”
黎晏沉吟了片刻,扭头对独光道:“你知道南帆玄还活着吗?”
“什么?”独光微微一愣,复而极快地敛起情绪,沉肃道:“他不是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黎晏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如果是普通人,说不定就真死了,但南帆玄是男主,如果那么容易死,那对得起天道对他的偏爱么?想到这儿,他摇头道:“先用膳,等会我们去书房说。”
用过膳食,黎晏让独光回房休息,他带着小治去看大夫。刚走出大门,黎晏就察觉到从暗处投来的视线,他勾起唇,佯装不经意地朝视线的方向扫了一圈,继而冷笑着带小治走了出去。
热闹的大街上,若有似无的视线紧随在他的身后。黎晏走进一家药铺,门帘隔绝了那道黏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扭头回身,透过门帘的缝隙,依稀可见在人群中,一个着粗布的黑脸莽汉正朝这边走来。
小治脖子上的伤不是很严重,只不过是孩子皮肤细嫩容易留下痕迹,而南帆玄下手的时候也知道轻重,所以黎晏拿了些祛瘀的药膏,便回了家。
而那个黑脸莽汉也一路追着他,直到被乔家大门彻底阻隔在了门外。
黎晏哄着小治睡着后,带着独光来到书房,俩人商议了一下午,最后决定在三日后出发回京。
三日后。
黎晏乘坐在豪华的马车上,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再次返京。
乔乔不太喜欢京城那种地方,总觉得京城是非多,可她舍不得儿子,虽然小治过继给了弟弟,但那也是她的儿子,而且从小治出生到现在,就没离开过她的视线,她考虑了两天,最后带着全家跟着上京。
黎晏问过独光,他这么任性抛下国事跑来求嫁,朝廷不会乱?
独光却是不在乎道:“有什么好乱的?南朝国泰民安,边疆又有将门世家的张将军守护,最主要的是,南氏一族和忠于先皇的臣子皆被父亲屠杀的一干二净,留下的大臣皆有把柄在我手中,再者说,如今的朝堂遍布我的眼线,谁要是敢造反,朕剐了他。”
黎晏:“……”最后一句很有气势,但说来说去,独光还是占了燕王的光。如果不是燕王做事狠辣,不留后患,说不得就独光这一跑,皇帝怕是早就换人当了。
这日,俩人在闲聊着家常,独光突然说道:“待我回到皇宫,先立你为后,再立小治为太子。”这般,他就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小郁。
太子?
黎晏皱眉,不赞同道:“这怕是不合规矩。”
独光在他的颈间蹭了蹭,嗡着嗓音道:“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只要对外宣称小治是我的亲子便可。”那些个大臣要是知道他有了儿子,怕是更加开心才是。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一个月后抵达京城,而跟了他们一路的南帆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没有动手。
独光回到皇宫,第一件事就是宣布立黎晏为后,朝臣还琢磨着把自家女儿送进后宫,却不料他们的新皇不爱红颜,竟是立一男子当皇后。
这是何等的荒唐?
大臣集体跪在朝堂,请求新帝收回这等荒唐的想法。但显然这些大臣忘了独光是燕王亲手教出来的。当初燕王为了永除后患,不顾大臣的劝告,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残杀反对他的人。
独光比起燕王,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独光不是个好皇帝,短短的五年,他从燕王那里学会的不是勤政爱民,而是以暴制暴。
大臣们的反对让他怒气冲天,当下连斩数人,还是黎晏得知了消息,让他消停点。
独光曾经以为当了皇帝,就能光明正大的跟小郁在一起,可只有当了皇帝后,他才知道皇帝受到的约束更多,所以他才想拿反对声最多的人开刀。
他不在乎史书给他留下怎样的骂名,可他却不想委屈了小郁。
“你不适合当皇帝。”黎晏这么跟他说。“依你这脾气,南朝迟早要完蛋。”
独光沮丧着脸,“我本就是个胸无大志的混混,就算跟着父亲学了五年,我骨子里还是当初那个混混,而且他只教会我如何杀人,却没有教我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君王。”
黎晏能说什么?
难道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杀.戮太重对你不好,我也不在乎所谓的名分。”
“可我在乎!”
独光捧着他的脸,认真道:“小郁,你是我的丈夫,我不想委屈你,所以,这件事你别管,我会处理好的。”
独光说到做到,他把黎晏安排在自己的寝宫,派重兵把守,更是下令不让太监宫女把消息透露进去,之后杀了几个跳得最欢的,杀鸡儆猴有些成效,但独光不会相信这些大臣会善罢甘休。
他不给众位大臣喘息的机会,一连封了几十位只有封号的宫女为县主,在大臣们惊愕的神情中,道:“众爱卿似乎格外关心朕的家务事啊!”说到这儿,他眼神睨向表面默不作声,暗地里却怂恿其他大臣的丞相,似笑非笑道:“我记得秦爱卿有三子?据闻还未曾定亲?这样吧,三日后,朕设宴,众位爱卿携带爱子们前来,给朕的县主们挑门好的亲事。”
这话一出,大臣们集体乱了锅。
不关乎切身利益,不知道肉疼!谁家没几个出色的儿子?又有谁不想给自己的儿子娶一门门当户对,对前途有助的好亲事,皇帝封的县主说的好听是县主,说的难听那不还是宫女?!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陛下的报复,更知道一旦娶回家,那得当祖宗供着……
一时间,朝臣们是有苦说不出。更是责怪当初挑头的人。
就在大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婉拒时,站在首位的丞相嘭的一声,直直地跪在殿前,一脸感动道:“老臣愧不敢当,区区小儿,何已劳烦陛下记挂。”说着,他佯装摸了把老泪,表情从感动瞬间转换成了愧疚:“按说陛下一番心意,老臣该感谢皇恩浩荡,然犬子们皆已定亲……”
众人纷纷唾骂老狐狸。
“哦?”独光挑眉,笑的意味不明。如果是其他几位大臣,他也就顺着梯子往下走了,可这只老狐狸,表面人五人样的,暗地里就数他蹦达的最欢。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朕也不是不讲理之人,秦爱卿也别推脱了,这样吧,只要朕的县主当真看上了爱卿之子,那便委屈县主屈居平妻之位了。”
秦丞相一看,这是没得商量了?
他心思一转,“陛下所言甚是,不过,陛下何时诏告天下,普天同庆?”
……
黎晏坐在院子里教小治习字,远远地便听到独光那爽朗的笑声,他无奈的放下纸砚,让小治去找乔乔,就见独光大步走进来,拉着黎晏的手,开怀笑道:“小郁,朕很快活。”
可不快活嘛!
那群大臣终于不敢吭声了。
嗯?
黎晏挑眉,“你是如何做到的?”
独光眉飞色舞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黎晏听的是无语极了。听说过给大臣送女人,没听说给大臣的儿子送妻子的。他这一招确实戳到了那些大臣的要害。
独光见小郁一脸无奈的表情,挠着后脑勺咧嘴,一脸求夸奖道:“小郁,我是不是很聪明?”
“是呢,你很聪明。”黎晏摸了摸.他的脑袋,夸奖道。
被顺毛的独光舒服的眯着眼,他靠在黎晏的肩膀上,享受着午后难得的温馨。
独光当皇帝已成定局,南帆玄一个在外人眼中已经‘身死’的人,想造反很艰难,再者说朝堂早就被燕王肃清过了,他就是想安排人,短时间内也很难完成。
所以当初跟着马车想路上找机会动手的南帆玄,猛地听到独光想立他的儿子为太子,这让他在震惊之余,也歇了刺杀的心思。
那个乞丐是个断袖,只要他中途不会变心,未来他的儿子登上地位妥妥的,既然皇位都是他儿子的了,他还造什么反?
燕王谋算了一辈子,怕是没想兜兜转转,皇位最后还是落到了他的子嗣手里吧?!
黎晏是在偶然间发现南帆玄混进宫了,而且还混到了小治身边。看他对小治那百般讨好的样子,黎晏笑了。
他对南帆玄没什么好感,但也没说破,南帆玄是男主,如果杀了他,他的怨气很容易惊扰到逆袭系统。
既然他认定小治是他的儿子,对小治又没什么不好的想法,那就由着他折腾吧。
黎晏是真的没想到,系统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
当初系统觊觎南帆玄身上的气运,想让他爱上乔乔,人没爱上,却让他一厢情愿的把别人家的儿子认成了自己的种。
独光在小治十五岁那年主动禅位当了太上皇。小治当皇帝,最高兴的不是独光终于可以卸下一身担子好好陪着小郁去游历属于他们的江山。而是南帆玄。
南帆玄在‘儿子’登基后,终于揭开脸上的易容,抱着小治相认。
“小治,我的儿,委屈你了,让你认贼做父多年。”
小治:“……”他这辈子什么不多,就是爹爹最多,都有三个了,用娘亲教他的话来说,这又是哪来的野鸡非要给自己加戏?